朝陽區國貿商城北區地下一層有個相聲劇場,定期舉辦“相聲遇上歪果仁”專場,吸引了不少年輕的觀眾。
這背後是幾位青年相聲演員和一群熱愛中國文化的外國喜劇人2019年共同組成的一支喜劇團隊。團隊裏有來自不同國家的年輕成員,他們的相聲兼具傳統藝術風格與現代國際元素,既逗樂觀眾,也給北京打造“演藝之都”增添了新活力。
這些“歪果仁”是如何聚在北京,並走上相聲這條路的?我們走進劇場,和他們聊了聊。
烏克蘭小夥耶果
挑選嘉賓上&配合演出
“相聲遇上歪果仁”團隊與觀眾合影
西田聰
“相聲遇上歪果仁”進行配音秀
團隊創立
創始人召集“歪果仁”相聲迷
“幾個字?是成語嗎?”
“應該是?”
“第一個字是什麼?”
“應該是個‘懂物’。”
“懂物?是動物嗎?”
在最近一場“相聲遇上歪果仁”專場演出裏,節目組設置了一個“你比我猜”的游戲環節,隨機邀請了一名日本留學生觀眾上&,與日本籍相聲演員西田聰一起接受挑戰。游戲的題眼是“鸚鵡學舌”。由於規則規定只能用中文交流,兩個日本人在&上怎麼也説不明白。
看到這場面,一旁的客串主持人——相聲演員閆佳寶也忍不住笑道:“我頭一回見倆日本人交流得這麼困難!”而台下的觀眾也被他們成功逗笑。
在相聲藝術的創新之路上,“相聲遇上歪果仁”團隊以獨特的跨文化表演風格贏得了不少觀眾的喜愛。這是一支由青年相聲演員閆佳寶和烏克蘭籍相聲演員耶果等人創立的團隊。閆佳寶出身梨園世家,自2012年起便嘗試用外語演繹相聲。作為團隊主理人,也是團隊中為數不多的中國成員,他與操着一口京片子的烏克蘭搭檔耶果配合默契。值得一提的是,耶果是相聲名家丁廣泉先生的洋弟子。
説起“相聲遇上歪果仁”的誕生,不得不提到相聲表演藝術家丁廣泉先生。作為北京語言大學教師,丁廣泉生前一直致力於培養外國弟子。他所帶的學生甚至能把《報菜名》説得比漢語考試還溜。2018年丁廣泉離世後,他的外國弟子們一度失去了表演的舞&。耶果和閆佳寶一合計,乾脆拉起一支隊伍,專門“收留”那些癡迷相聲的“歪果仁”。
2019年創立以來,“相聲遇上歪果仁”堅持每月演出兩場,陸續吸引了來自澳大利亞、烏克蘭、日本、美國、剛果、俄羅斯、韓國、緬甸等國的相聲愛好者加入。他們中有大學老師、主持人,也有配音演員,憑藉各自的語言特色和文化背景,為傳統相聲注入了新活力。
拜師名家
貫口裏藏着文化速成“高速路”
在“相聲遇上歪果仁”團隊中,成員們與相聲的淵源各有不同,但最終因共同的愛好走到了一起。
2010年,烏克蘭小夥耶果在第九屆“漢語橋”比賽上一戰成名——不僅拿下烏克蘭賽區冠軍,更獲得了直通中國總決賽的入場券。也正是在那場高手雲集的總決賽上,耶果遇見了帶着洋弟子登&表演的丁廣泉。短短幾句話就點燃全場,這種用語言藝術製造歡樂的魔力,瞬間擊中了耶果——原來中文還能這麼“玩”!
從此,這個烏克蘭學霸開啟了“追星”模式:白天啃漢語教材,晚上反復觀摩相聲視頻。功夫不負有心人,他最終如願以償,成為丁廣泉門下的洋弟子之一。
初見時,丁廣泉就讓耶果來段《八扇屏》聽聽,面對滿是典故的貫口,這個烏克蘭小夥兒徹底蒙了:“這哪是學中文,簡直是考古啊!”可練着練着,那些拗口的詞句突然像“開了光”,一個個歷史人物在&詞裏“活”了過來。
如今回憶起來,耶果依然感慨:“那會兒覺得是在背貫口,現在才明白師父是帶着我們走了條文化速成的‘高速公路’。”在相聲的熏陶下,耶果逐漸體會到相聲的雙重價值:明白它既是漢語學習的利器,更是中華文化傳播的載體。
走進生活
將見聞融入表演
來自日本關西喜劇重鎮京都的西田聰,最初只是為了糾正中文發音,才報名參加北京語言大學與丁廣泉合辦的“快樂課堂”。沒想到這個決定,讓他與相聲結下了不解之緣。
作為“漫才”故鄉的子弟(編者注:漫才是日本的一種傳統喜劇表演形式,通常由兩人組合演出,類似於中國的對口相聲),西田聰敏銳地察覺到兩種喜劇藝術的異同:“漫才像‘快門定格’,追求瞬間的爆笑;相聲則是‘長鏡頭敘事’,講究水到渠成的幽默。”這種藝術碰撞點燃了他的學習熱情,更讓他結識了大山、耶果等志同道合的“洋同門”。
在學習相聲的過程中,西田聰也逐漸意識到“不能只學語言,還要學文化”。他坦言,自己曾把相聲當作提高中文的工具,後來發現語言才是工具。於是,他開始主動走進中國人的生活,去體驗他們的喜怒哀樂,再將所見所聞嘗試性融入自己的表演。
風格打造
“國際玩笑”有包袱也有度
在相聲中摸索出個人風格與表演節奏,是每個相聲演員的必修課。“相聲遇上歪果仁”團隊也在共同經歷這種藝術修煉——閆佳寶就像個“文化翻譯官”,帶領這群外國青年反復打磨&本、調整節奏、設計人物。他們會大膽地將“絕絕子”“芭比Q了”等網絡熱詞融進傳統段子,甚至把外賣小哥、直播帶貨這些當代中國生活場景編成新包袱。“我們不是在説相聲,是在用相聲説我們眼中的中國。”耶果説道。
然而,既要保留相聲的傳統特色,又要融入外國演員的獨特風格,內容創作難度自然增大。好在,“相聲遇上歪果仁”團隊有自己的辦法。他們會結合網絡熱點進行二創,以實現“破圈”傳播。例如,發現綜藝《再見愛人》的熱度不斷攀升後,閆佳寶就在專場中設計了“各國戀人分手方式”的互動環節。烏克蘭籍中國女婿耶果在&上分享家鄉分手習俗時,他的中國妻子意外登場,當“妻管嚴”遭遇“分手文化”——一個眼神就令丈夫秒慫的反差喜劇效果,將現場氣氛推向了高潮。
在這個充滿文化碰撞的舞&上,如何處理幽默中的“冒犯”,對創作者來説也是挑戰。
來自澳大利亞的配音演員李百可就&&,她很欣賞閆佳寶和演員們在討論&本時對“度”的把握。“佳寶不會輕易使用冒犯性的笑話。他在與各國演員交流時,也會直接指出哪些內容可能讓人不適。我們通過這種方式更快速地找到了適合自己的表達。”
西田聰也&&,“剛開始(加入團隊時)我連‘國際玩笑’都不敢開。”但他慢慢地發現,“國際玩笑”能幫助他在相聲舞&上打開更多深度交流的空間,讓他和觀眾走得更近。
舞&之下
操着地道京腔 成為學生的榜樣
舞&上的燈光亮起,這群外國青年是專業的相聲演員;演出結束後,他們帶着各自的職業身份,融入這座城市的日常生活。
“他不把自己當老外,中國味比我還濃!”耶果的妻子若熙笑稱,這個烏克蘭女婿不僅精通中文,還深諳中國的人情世故,“逢年過節,他在飯桌上用中文抖的包袱,總能逗得全家人捧腹。”
西田聰也是一口地道的“京腔”,盤核桃、吃滷煮、就着焦圈喝豆汁兒、穿老頭鞋逛潘家園,都是他的愛好。如今,西田聰在北京做著日語教師的工作,常有學生專程來劇場聽他説相聲,學生會打趣道:“我們要像您學中文那樣學好日語。”西田聰則謙遜地回應:“其實我就是愛相聲,沒想到還能成榜樣。”
“説實話,我這相聲還差得遠呢。”採訪中,西田聰會不自覺地流露出對相聲藝術的敬畏。他一臉嚴肅地解釋道:“相聲講究‘立人物’,我現在還欠着火候。”
更遠目標
不斷打磨作品 到世界各地巡演
其實,作為團隊的主理人,閆佳寶也有他的擔心:“最難的是怎麼讓觀眾持續‘買賬’。”團隊排練的時候,常能聽見成員們笑作一團,但大家都明白,“逗樂觀眾遠比逗樂自己難”。比起耶果説自己最享受的是創作過程,閆佳寶更在意觀眾的反饋:“段子響了,才是真開心。”
如今,這群外國青年相聲演員在精進藝術的同時,也面臨着職業發展的挑戰。“把業餘愛好變成職業是道坎兒,但我們有更遠的目標——到世界各地巡演。”耶果眼中閃着光説道。
最近,“相聲遇上歪果仁”分別到巴黎和倫敦進行了巡演。特別是巴黎演出的成功為閆佳寶和耶果注入了信心,“笑聲無國界,幽默是世界的通用語言。”閆佳寶説完,和耶果相視一笑。
眼下,這支團隊還在認真地收集海外觀眾的反饋意見,不斷打磨作品。他們希望,相聲這門傳統藝術能為世界各地更多不同文化背景的人們帶去歡樂與共鳴。(本版文/北京青年報記者 張知依 實習生 楊如意 統籌/林艷 張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