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16年初夏,我又一次來到新疆和田地區策勒縣,採訪當地石榴花節慶活動。採訪完成後,我萌生了想去當年治沙前沿看看的想法。
我登上一個防風林帶邊的鐵塔遠眺,眼前的植被鬱鬱蔥蔥,望不到邊。這就是當年的治沙前沿,昔日眼前的沙漠已經後退了十幾公里。看著遠處的田野和防風林帶,二十多年前的景象在腦海中浮現……

策勒縣位於新疆崑崙山北麓,塔克拉瑪幹沙漠南緣,由南部山區、平原綠洲和北部沙漠三大塊構成。沙漠和戈壁將策勒縣境內的綠洲切成了72塊碎片,而這些零碎綠洲的總面積還不到全縣面積的3%。策勒縣城因風沙侵襲被迫3次搬遷。即使是晴朗的夏日,策勒縣上空也是灰濛濛的。“風吹城跑,沙埋家園”是新疆策勒縣老一輩人不堪回首的共同記憶。流沙吞噬了田園農舍,沙漠前沿綠洲上的人們不得已背井離鄉。
上世紀七十年代末,流沙再次逼近策勒縣城邊緣,距離縣城僅1.5公里。沙臨城下,綠洲告急。為減輕風沙帶來的危害,1983年,中科院新疆生態地理所在策勒縣成立了沙漠研究站,與策勒縣各族群眾一起,舉全縣之力“收復”被黃沙吞噬的土地,保住縣城絕不後撤。

1995年春天,一場強沙塵天氣掠過塔裏木盆地,我和同事來到策勒縣。沙塵天氣吹走了新鋪的地膜,當地農民正抓緊時間,趕鋪地膜補種棉花。我們採訪小分隊來到沙漠前沿,在中科院新疆生態地理所策勒治沙站,見到了張鶴年站長。他一身塵土,坐在沙包上,用不流利的維吾爾語和當地農民交流防風治沙的方法。
張鶴年站長帶着我們來到沙漠前沿,介紹人工種植紅柳治沙初步成果,走訪沙漠前沿的人家,傾聽老鄉們講述與沙漠抗爭的歷史。我舉着相機,尋找不同的角度,拍攝策勒縣治沙的初步成果和當地群眾在沙漠土地上生活勞作的場景。
1997年9月,新華社赴新疆採訪的小分隊將策勒縣治沙列為重點選題。我拍攝了各族群眾重返曾經失去的家園,在治沙前沿繼續植樹造林的情景,見證了策勒人與科研人員一道與流沙抗爭取得的初步成果。
在之後的近20年裏,只要去和田地區採訪,我多半會到策勒縣走一走,採訪當地社會經濟發展。2016年初夏,我找出了歷年採訪策勒治沙的圖片資料,把部分底片資料轉化成數字照片。當年十月,正是策勒縣石榴火紅成熟的季節,我再次來到策勒縣曾經治沙前沿的村莊,採訪拍攝了人們金秋收穫的喜悅,尋找當年我曾經採訪過的那些普通農民。在鄉親們認真的辨認下,找到了多名我當年採訪過的對象。

2016年10月,看到當年治沙照片中自己一臉愁容時,托乎提肉孜笑了。他告訴我:“我家承包的沙地現今都是石榴樹,樹下種了小麥,我們家一年收入都靠它了。”他讓老伴拿出一盤火紅的石榴送給我,我一再謝絕後,老人風趣地説:“1995年我還是村裏的壯勞力,現在60歲了鬍子都花白了,但是沙子擋住了。”

2016年10月,在一排新建的安居房前,我又見到了買買提明·玉素甫,給他看了老照片。老人説:“我現在老了,72歲了。”我環視着四週問他:“這是你的家嗎?”老人站在院門前説:“就在這裡。1995年的紅柳把子的房子早拆了,政府補助蓋起了新房子,遠處的沙山沒有了,現在都種上石榴樹和核桃樹了。”



特殊的自然地理條件,決定了策勒縣的發展史。這是一部人與沙漠共存的奮鬥史,經過數十年的沙漠治理,策勒縣的治沙成果舉世矚目。結束了這次採訪,我內心多了一份開心和愉悅。
科技賦能正在改寫治沙規則,策勒縣引進的智能種植機器人,每天可在高溫風沙中精準栽種15畝羅布麻,成活率比人工提升27%。2024年11月28日,全長3046公里的環塔克拉瑪幹沙漠綠色阻沙防護帶實現鎖邊合龍,標誌着全球最長環沙漠生態屏障正式形成。
作為一名新華社記者,用20年的時間去記錄一個地方的發展變遷,記錄新疆人民改寫“沙進人退”的歷史,親歷他們生活的巨變,我深感榮幸,也算是給自己幾十年的記者生涯畫上一個圓滿的句號。


照片、講述:沈橋
採訪:王菲
本期主持:呂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