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外春色——隨着宋人的《春游晚歸圖》踏青去-新華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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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 04/06 14:23:12
來源:美術報

畫外春色——隨着宋人的《春游晚歸圖》踏青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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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 佚名 春游晚歸圖 24.2×25.3cm
絹本 團扇 設色 故宮博物院藏

一對柵欄,隔離出兩個天地。柳蔭道的盡頭,隱約着宮室的飛檐翹角,樹梢挂着薄暮與鵝黃,但他偏頭回望,依然留戀着白日裏那抹春色——它不在畫裏,在畫外。

  《春游晚歸圖》,絹本團扇畫,不到一平尺。作者不詳,但八九百年前春天的某個傍晚被他畫筆精微地記錄下來了。一位騎馬士大夫,前後擁着九個步行僕人——前兩個開路,柵欄顯然是他們移開的;中間兩個扶馬鐙;後面五個攜食盒、背帽子、頂茶几、擔茶爐、扛折疊椅。他們剛結束了一場日間的短暫旅行。

  宋代人愛踏青游春,即便不太出門的城中仕女也愛在清明前後出游,“艷粧秾飾,金翠琛縭,接踵聯肩,翩翩游賞,畫船簫鼓,終日不絕”(《武林舊事》)。

  儘管有一定排場,但這位士大夫可算是輕便出行,馬也無非是瘦馬小馬,並不像唐代《神駿圖》《虢國夫人游春圖》裏的高頭大馬、招搖過市,讓人避之不及。與之相對應的是,唐代人物畫的重心在帝王和仕女等宮廷題材上,作為陪襯的座駕自然也要不凡。到了宋代,人物畫有了一種向市井民間以至鄉野題材偏移的傾向。試想,他一路春游,大概會看到《清明上河圖》裏忙碌的販夫走卒(如果是在北宋)、《田畯醉歸圖》裏熱忱的酡紅面孔、《貨郎圖》裏的游商頑童、《灸艾圖》裏接受治療的憨懼村夫、《踏歌圖》裏的嶙峋山巒與踏步而歌的山民,如他順道拜訪朋友,則會先看到一幅《柳堂讀書圖》,接着自己也會走入畫中,構成《草堂客話圖》……

  從畫面上看,這位士大夫的臉上沒有倨傲的神氣,有着與生活和解之後的淡然,似乎踏青帶來的快活隨着暮色降臨而消失。畫中的僕人身材都短,突出了畫面中心的主人的頎長——儘管有不可避免的衰老——遠處的宮室更透露着他扮演的社會角色,他乘在馬上,舉着垂有絲絳的馬鞭(猶如權杖),遠不如另一幅宋畫《春社醉歸圖》裏的“村市歸來醉跨牛”的老人逍遙自在。或許把他頭上的官帽,換成鄉紳的方幞頭,把他的交通工具從馬兒換成驢子、老牛,他就快活起來了。那一對柵欄,有效隔開內外的生活。短暫的閒暇過後,他又回到了自己原本的軌道上生活,這種生活,大概記錄在《瑞鶴圖》《聽琴圖》《中興四將圖》裏。

  宋朝有着精細、內向、自省的氣質,從畫面中的筆觸也能反映。而畫面裏的柵欄似乎是一個隱喻——“朝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的時代,科舉成了全民熱衷的運動,文化越來越規訓在儒家的範疇內了。人們不再嚮往塞外烽火、遠方戈壁,將目光收斂,盯在書本上,頂多只是作春游式的短途旅行。

  當兩千四五百年前,鄭國三月三踏青,男女手拉着手唱着“溱與洧,方渙渙兮。士與女,方秉蕳兮”(《詩經·溱洧》),我們這國家正譬如少年,初心萌動,十八九歲。等到了高祖大唱《大風歌》、羲之飄逸《蘭亭序》的時候,國家已是青年,二十六七。待到李白寫出“攀條折春色,遠寄龍庭前”,而杜甫對着泰山大喊“齊魯青未了”的時候,國家正值壯年,如日中天,精力鼎盛。而到了蘇軾寒食節“破灶燒濕葦”卻又煮出美味豬肉的時候,“國家猶如五十知了天命的人,不失一份通透灑脫、閒適飄逸。再往後,就漸漸不堪了,漸漸老大了。”(王曉磊)

  畫中的士大夫,跨着瘦馬,已是須發皓白,他偏頭回望,大約也在留戀着曾經“銀鞍照白馬,颯沓如流星”的青春與不羈吧。

【糾錯】 【責任編輯:譚雪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