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 03/ 05 16:57:07
來源:新華網

蘇伯民:科學家與莫高窟的“化學反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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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華社北京3月5日電 題:蘇伯民:科學家與莫高窟的“化學反應”

  新華社記者施雨岑、張玉潔

  3月5日上午,十三屆全國人大四次會議首場“代表通道”。

  全國人大代表、敦煌研究院副院長蘇伯民面對記者的提問侃侃而談:“77年來,幾代莫高窟人發揚‘堅守大漠、甘于奉獻、勇于擔當、開拓進取’的莫高精神,不斷努力,應用各種科學技術,使石窟得到了有效的保護和管理,也逐步恢復了昔日的光輝。”

  新銳的科技,古老的文明。人們在這位身材清瘦、言語凝練的全國人大代表身上,看到兩種元素碰撞生發的獨特氣質。

  這是蘇伯民在莫高窟的第29個年頭。很難想像,這位言語之間滿是對文化遺産關心熱愛的全國人大代表,是一個學化學的“理工男”。

  時光倒流至1992年。

  初到敦煌時的那些寂靜夜晚,在記憶中清晰如昨。亙古星月下的千年石窟、藝術家們無限向往的聖地,他一遍遍打量著,怎麼看也不像是科研沃土。蘇伯民鬱悶地問天:“在這麼個地方,我能幹個啥?”

  華發漸生,歲月留痕,最初的疑問早已消散在宕泉河畔日復一日靜心工作中。

  今天,站在“代表通道”上的蘇伯民,身後是科研力量日益壯大的“青春敦煌”,面前則是一個文化自信不斷升騰的古老民族。

  這是一個生逢其時的奮鬥故事。

蘇伯民與同事交流。敦煌研究院供圖

  有人評價説,蘇伯民是文物保護領域“少有的具備科學家精神的人”;也有人説,此人“有點無聊”。

  讓我們來感受一下文物工作者與科學家之間的差異。

  “敦煌女兒”樊錦詩回憶自己第一次看到莫高窟,那場景令人動容:“看一個窟就説好啊,再看一個還是好啊。説不出來到底有多大的價值,但就是震撼、激動。”

  蘇伯民描述自己初到敦煌的工作,“畫風”是這樣的:“實驗室條件簡陋,每天和和泥、調材料,感覺沒啥技術含量。”

  顯然,文化瑰寶與科學家的“邂逅”,起初並沒有發生“化學反應”。

  落根針都能聽見,遊客散盡的莫高窟安靜得令年輕人發慌。最開心的事兒,是周末的黃昏坐車到城裏,點上啤酒、吃幾根烤串,看人來人往,感受一下熱鬧的人間煙火。

夜晚寂靜的莫高窟。新華社 張玉潔 攝

  “英雄無用武之地”的彷徨,消散在敦煌研究院加深國際合作的時代。

  上世紀80年代末,敦煌研究院開始與美國、日本等國家的機構開展合作。尤其是1997年與美國蓋蒂保護研究所合作開展的莫高窟第85窟保護研究,成為我國文化遺産領域國際合作的典范。

  第85窟營建于晚唐時期。古代工匠的妙筆下,一千多年前耕作、狩獵、嫁娶等生活場景活靈活現。

  然而,千年的風沙摧殘,讓這個美妙絕倫的洞窟幾乎患上了所有種類的病害。最嚴重的是酥鹼,一種能讓壁畫化為粉末的“絕症”。一陣微風,就可能讓一塊千年壁畫消失無蹤。

  “特別心疼,卻一點辦法也沒有。”莫高窟人曾束手無策。

  研究發現,病害的“罪魁禍首”是岩體裏的鹽分。空氣濕度變化,讓鹽分反覆潮解、結晶,最終出現各種病害。

  歷時7年、嘗試80余種配方……蘇伯民所在的敦煌研究院研究團隊和外國專家一步步破解難題,終于找到既能脫鹽又能保持壁畫原貌的好方法。如今,第85窟的洞窟環境依然穩定。基于此次合作探索出的文物保護流程,還直接推動了行業標準——《中國文物古跡保護準則》的出臺。

第85窟壁畫局部修復前後。敦煌研究院供圖

  合作讓蘇伯民接觸到預防性保護等國際先進理念,也令他越來越強烈地感受到科技在文物保護中大有可為。

  科學家的想像力,在文物保護領域展翅飛翔。

  2009年,我國首個文物出土現場保護移動實驗室成功研發。這個將資訊採集、智能預探測、分析檢測、現場提取等諸多功能單元整合搭載在車輛上的實驗室,第一次將係統的科學研究體係“前移”到文物出土現場。

  這個可移動的實驗室靈感來自何處?擔任課題負責人的蘇伯民給了大家一個意想不到的回答——科幻電影《侏羅紀公園》。

  科技在文物保護中大有可為的意識,逐漸變成他的使命。

  成為全國人大代表後,蘇伯民連續提出設立文物保護基礎科學研究方向、將文物保護認定為獨立學科、加大對文物數字化技術的創新研究等諸多建議。

  全新的時代,給了當代莫高窟人大顯身手的契機。

  “國家對文化的重視是前所未有的。流淌在中國人血脈中的文化自信越來越強烈,我們也要承擔起更重要的時代課題。”蘇伯民説。

  多次獲得國家科技進步獎、建立我國文物保護領域首個國家工程技術中心、帶著壁畫和土遺址保護理念技術走向“一帶一路”沿線國家……在新一代敦煌兒女對標國際、靜心鑽研之下,莫高精神續寫著新的篇章。

  “我們100來人的保護團隊,光去年就承擔了3項國家重點研發計劃。現在的課題都在啃文物保護的‘硬骨頭’,致力研究文物劣化的深層機理。”蘇伯民説。

  時光,成為他與莫高窟之間的“催化劑”,“化學反應”在日升月落間悄然發生。

  “天天跟莫高窟在一起,人是會有變化的。”回望近30年的敦煌生活,蘇伯民感慨萬千。

  科學家的理性,逐漸渲染上感性的溫度。

  壁畫在他眼中有了生命的氣息:“別人看到的是靜止的物,我看到的是活的生命和無窮奧秘。壁畫中的一抹綠,不僅是有機顏料、無機顏料的疊加,更蘊含著匠心巧思。”

  當年難耐的靜,也已滌凈青春的浮躁。

  茫茫戈壁,夜涼如水。蘇伯民有時會感懷過往——常書鴻、段文傑、樊錦詩……那些曾在同一片星空下守望、奮鬥的敦煌兒女,那些純粹、無悔的青春芳華。

  “這山望著那山高將是人生的巨大損失。專心致志把一件事做到極致,是個人的幸運,也能推動國家的發展。”如今的他,也已“擇一事,終一生”。

  只不過,作為全國人大代表的蘇伯民,肩上背負著更多的重任;他的眼中,還有更加宏偉的藍圖。

  “我呼吁成立絲綢之路文化遺産保護的國家重點實驗室。”蘇伯民説,技術仍然是文化遺産保護面臨的最大瓶頸。在“一帶一路”背景下,絲綢之路文化遺産保護更是重要課題。目前,文物保護領域還沒有國家重點實驗室。他希望能通過搭建平臺,匯集更多優質的團隊和科技資源,為我國文化強國建設提供支援。

  所有的奮力奔跑,都為了圓一個時代的夢想:“讓文化自信在每個中國人心中閃光。”


【糾錯】 【責任編輯:徐宙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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