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磚雕門樓裏的家風故事
2020-01-10 08:17:19 來源: 新華每日電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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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晨,旭日再一次鍍亮江南古鎮南潯。

  初秋時節的頔塘(古運河)水宛如一道柔軟的綠綢環抱著古鎮,江南名園小蓮莊荷花迎著朝霞綻放,嘉業堂藏書樓裏的古籍默默不語。霞光中,輕紗般的霧帳,給南潯抹上了一片水晶晶的秋色。

  漫步在浙江湖州南潯古老的石板路上,穿街走巷,尋根溯源,倣佛回到那發黃的方志所記載的崢嶸歲月。1842年,上海被辟為通商口岸以後,聰慧的南潯人憑借名甲天下的“輯裏湖絲”,從家鄉的青石板路走向上海灘,與洋人做生意,涌現了一批巨富大賈,俗稱“四象八牛”,是中國近代最大的絲商群體。這些名門望族留下了很多宅第。當我跨入一座座名門宅第,抬頭凝視著一座座磚雕門樓,倣佛與那些身穿長袍馬褂或西裝革履的先賢會晤,聆聽他們敘説百年滄桑的家風故事。

  建築雕刻可分為木雕、磚雕、石雕、竹雕、玻璃雕等,木頭與石頭是人類最早使用的兩種材料,人們對它有一種親切感;陶磚雖是人造物,但它是水、土和火的結晶,是人類最早的發明之一。用這些材料進行雕刻,其本身就是通過藝術,注入生命,帶有人的情感。江南建築如此,南潯也不例外。

  南潯的宅第大多是多進式建築,每一進都由磚墻隔離,每道磚墻都有墻門。墻門主要以磚、木、石為材料,一般平常人家採用木頭作門框,大戶人家則用石頭作門框,故稱為石庫墻門。石庫墻門內外一般都設有磚雕裝飾,也有的只設門內或門外一面,俗稱磚雕門樓。

  這些磚雕門樓上都刻有寓意深遠、造型生動、工藝精湛的圖案,且有醒目題詞。這些題詞,往往寄托了主人的思想理念、人生追求、治家宗旨等,可以説,某種程度上是主人的家訓或家風。如民國元老張靜江故居的“世守西銘”“有容乃大”,近代儒商名士張石銘舊居的“世德作求”“藍田毓秀”,近代著名書畫收藏家龐萊臣的“世澤遺安”“厚德載福”,民國北派畫壇領軍人物金家的“永建乃家”“心地芝蘭”,上海新世界主人邱家的“唯適之安”等,字裏行間無不閃爍著主人對家庭和後代的企盼、祝願及訓導、警示。

  這些門樓上的題詞,有的來源于古代典故,有的是名人格言警句,有的是主人治家報國的座右銘,言簡意深,內涵豐厚。

  經歷上百年的風雨,南潯不少門樓已經破損,甚至消失(有的門樓正在修復),僅僅是銘刻在歷史記憶中了。所幸這些人家的家訓家規家風還在,他們的後代子孫傳承和弘揚好家風的精神還在。

  劉家孫子滿月不擺酒

  劉鏞白手起家,憑著勤勞和智慧成為南潯“四象”之首富。按一般人的想像,這日子不知道該如何穿金戴銀、花天酒地了。恰恰相反,劉鏞對世道、對自己,始終都有很清醒的認識。他認為劉家的一切都是祖先積德而來的,自己沒有理由暴殄天物。平時生活很節儉,直到晚年,還保持著吃飯時要吃完碗裏最後一顆飯的習慣。如果碗外粘了一顆飯,一定要用手拈來放進嘴裏,並且要求家人也這麼做。他花費巨資為祖宗建家廟、為家族辦義莊、為子孫辦私塾,而自己並沒有留下什麼豪宅。

  劉鏞有著強烈的“惜福”“辟邪”觀念,時時以當年的艱苦生活及祖先的家訓自勵,不願過多地享受,而寧願多做善事。所以他一生都在賑災,多次獲得朝廷及地方的嘉獎。

  他曾對兒子説:“天之予人福澤至不齊也,有以鐘愛者焉,有以勺受者焉。謹身節用,則一勺之福亦可以久延;縱欲妄為,雖盈鐘之福,一覆而立盡。世之暴殄者多夭,撙節者多壽。以吾所見,歷歷不爽……豈得謂天道無知乎?吾生平于飲食、服禦均不求精美,明知區區者不足以傾吾家,誠惜此一勺之福,而不敢縱欲也。吾少也貧,親歷艱難,故事事不敢逾份。汝曹生時境已豐裕,夫豈知祖父艱難積累而始有今日耶?”據《先考通奉府君年譜》記載,他常常告誡兒勿忘昔日之艱辛,勿忘祖先的恩德,要小心處世,凡事不可過分。

  劉鏞的第一個孫子劉承幹生下來之後,全家人對這個長孫視為掌上明珠,準備滿月時大大慶祝一番。劉鏞卻出乎意料地説:“滿月酒不擺了,這錢用于賑災吧!”

  眾人嘩然,但又不好直説。

  聞此消息,長子劉安瀾的岳父邱仙槎、劉錦藻的岳父金桐及徐氏,一起趕來勸説劉鏞。

  劉鏞搖搖頭,長嘆一聲道:“我是從一把尺起家的,從一把尺上看到財富的誘惑,嘗試著去掙一點,沒想到真的成功了。但是福也是禍,是禍躲不過……為子孫造福,我不願鋪張浪費,只是希望多做有益之事,小輩們不要太奢華……”

  有了孫子劉承幹後,劉鏞的募捐義舉更大方了,捐資賑災不計其數。但他對自己仍十分節儉,患有胃病,卻不診治,直到晚年時才在家人勸告下服些補品。

  張家“世德作求”的注解

  南潯“四象”之張氏一門,走出了兩位赫赫有名的代表人物,一位是毀家紓難資助孫中山革命的“民國奇人”張靜江,一位是帶著山海般的財富走向市場和書齋,成為傳統商人和文化人的張石銘。

  至今保存完好的張石銘舊居門樓上“世德作求”四字,可以説是其家訓家風的核心詞。而花廳裏,被譽為晚清“一代賢相”的詩人、書法家祁藻所書的“經濟博通言達于行,家庭和樂質有其文”抱柱聯,可看作是對“世德作求”的極妙注解。“經”是治國,“濟”是濟世,所謂“經濟博通”,意在經邦濟世,博古通今;而“言達于行”從字面上理解是言行一致,説到做到。上聯所表達的就是遵循儒家以“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為己任,下聯是警示和激勵後人要家庭和睦,繼承傳統,崇文重教,世代綿延。張家所倡導的“世德作求”的儒學理念和家風文化,已經在潛移默化中得到傳承、弘揚和光大,這正是中華民族優秀傳統文化薪火相傳之價值所在。

  張石銘(1871—1928年),名鈞衡,字石銘,號適園主人。他和張靜江都是張頌賢(字竹齋)的孫子。其父張寶慶(字質甫),是張頌賢的長子,張石銘是張寶慶的獨子,故為張頌賢的長子長孫。可惜他父親體弱多病,“年未三十,因得怔忡之疾,逐到沉綿不能治,卒年四十三”(繆荃孫《張封公家傳》)。那時張石銘才十六歲,南恒和的大小家事仍由母親桂太夫人掌握。1903年分家時,32歲的他獨自繼承了大房的全部遺産,身價上千萬,這就使他收藏書畫、建造園林大宅和興辦工商實體有了雄厚的經濟基礎。

  張石銘舊居正廳上懸挂著清末狀元張謇所書“懿德堂”匾額。“懿德堂”的由來,説的是張石銘對母親十分孝敬,遵循古訓“女子多德曰懿”,故而得名。還有一幅抱柱聯“羅浮括倉神仙所宅,圖書金石作述之林”,是清末宣統皇帝的老師鄭孝胥所書,上聯是説張氏舊居的建築很豪華、精致,像神仙住的地方一樣;下聯讚許張氏的人生愛好,金石、碑刻、藏書無所不能。花廳正上方懸挂著“以適其志”匾額(現為倣制品),為康有為所書,出自張翰(字季鷹,江蘇松江人,西晉文學家,齊王執政時任大司馬)“人生貴得適志”之意。其時皇叔爭權,禍難不斷,史稱“八王之亂”。張翰預見齊王將敗,推托思莼羹,鱸魚燴,即回故土。不久,齊王被殺。

  張石銘甲午中舉,光緒二十一年(1895年)四月參與康有為“公車上書”,提出拒簽和約、遷都抗戰、變法圖強三項主張。戊戌變法失敗後,張石銘便聚集古書、收藏碑刻,經商聚財,養心修志,取適于己。張石銘的這段經歷與張翰頗相似,故康有為所書“以適其志”是有所指的。

  張石銘繼承家庭傳統美德,經商以誠信為本,言達于行,信譽第一。他從絲鹽起步,延伸到其他産業,在浙江、上海、江蘇等地開辦絲行、鹽務、典當、醬園,經營碼頭、房地産和投資銀行、錢莊等,是中國早期進行外貿的商人。至上世紀初,張家財産在上海富豪排列中名列第三,其中張石銘1921年前後就擁有上海灘價值500萬銀元的地産。

  張石銘本來並不想真正做官,就花點錢,捐了兵部車駕司候補、江蘇道員等名分,只要有書讀,有畫看,有石玩,有文朋詩友往來,就覺得此生足矣。他與國畫金石大師吳昌碩,篆刻家丁輔之、王福庵等有文墨之交,為西泠印社的主要讚助人之一,至今西泠印社還留有他書寫的對聯石刻。清光緒三十三年(1907年),他在南潯鷓鴣溪畔補船村,小説家董説讀書隱居處的豐草庵和黃葉臺舊址,拓地30余畝,建造了一座比劉氏小蓮莊、龐氏宜園規模更大的園林建築,取名“適園”。鄭孝胥所作的《適園記》碑文中雲:“張子取‘季鷹適志’之語曰適園。”意指他不願在外做官,寧願要適合自己的心態和性情。陳其採《吳興導遊》寫道:“外園石山之堆砌,尤極玲瓏精致,回廊壁間,砌有歷代名賢手跡碑刻甚多;內園有四面廳,廳前奇石數方,頗是古雅。又有玉蘭樹兩株,為鎮上最巨者。再進有一土山,結構自然,無雕鑿痕,海棠篁桂,雜植其間,登眺四方,洞庭七十二峰,隱約可見。”

  適園中還有六宜閣藏書樓,這是一幢古色古香的二層建築,三面臨荷池,一面通梅林鶴籠,清靜雅致。張石銘早在中舉之前就開始藏書,至1916年編《適園藏書記》時,已聚書十余萬卷,珍秘藏書僅目錄《適園藏書志》(繆荃孫編)就達16卷。

  在適園的所藏珍本中,很多均有著時代的印記。如宋版本《東都事略》130卷,在目錄後刻有“眉山程舍人宅刊行,已申上司不許覆板”兩行牌記,正如時下“版權所有,翻印必究”,可知我國對于著作權(或版權)的保護起源甚早。

  《北山小集》和《李賀詩歌編》,都是宋代人利用當時廢舊的公文紙背面印刷的,上留不少關防大印,可見古人愛惜物力之精神。

  江蘇吳縣(1995年撤消吳縣,建立吳縣市<縣級>,2001年撤消吳縣市,原吳縣市轄區分設為蘇州市吳中區與蘇州市相城區)的黃丕烈是清乾嘉以來最著名的一位藏書家,經他校跋品題過的“黃跋本”更是彌足珍貴。民國初年,適園有“黃跋本”101部,位居各藏書家前列。後來這些“黃跋本”都讓售給當時的中央圖書館,當時的中央圖書館約160部,其中適園舊藏便佔三分之二。值得一提的是,第二次世界大戰爆發後,日軍侵佔上海租界,當時東南各藏書家所藏古籍大量散失,駐滬的美國哈佛燕京學社、日偽的華北交通公司都在搶購,鄭振鐸根據張元濟函告,十分關注張氏藏書,為免遭日軍掠奪式流往國外,經鄭振鐸、徐森玉等人的努力搶救,張氏藏書于1941年4月由當時的中央圖書館收購,運往重慶。可以説,張石銘祖孫三代的這些藏書,幾十年來一直是中央圖書館最大宗且最完整的故家舊藏。

  龐家的“樹德莫如滋,唯善以為寶”

  南潯“四象”之一的龐家發跡致富後,牢記祖上遺訓,倣照杭州“紅頂商人”胡雪岩的胡慶余堂,在南潯鎮龐家老宅門埭(現東大街)開設了龐滋德國藥店,店後面是制藥工場和藥店倉庫。藥店的店名,出自龐宅的一副對聯:

  樹德莫如滋,

  唯善以為寶。

  龐滋德國藥店自制丸散、膏藥、飲片,冬季代煎膏方,各類藥材齊全,制作精細。每種藥稱好後必須互相核實蓋章再包扎成寶塔狀。因此,“藥店館算半個郎中”。

  龐家繼承“德”“善”的家訓家風,抗日戰爭前,凡窮苦人家無錢贖藥的,可到賬房裏討個“經折”,到龐滋德國藥店贖藥,記上一筆,分文不收。這在當地被傳為美談。當抗日戰爭的炮火逼近南潯時,大批民居、老字號被焚。因東柵龐滋德國藥店屋已毀,龐家就暫借南柵徐家弄口邱宅營業。後來又搬到南東街南安橋北堍,人稱“南龐滋德”。龐家看到南潯藥業之首“方大全”老字號被毀後,于1939年買下了“方大全”國藥店(寶善街)地皮,經擴建重開龐滋德老字號。整個店堂好不氣派,櫃檯角有兩塊黑底金字“琪花瑤草”“益壽延年”的豎牌,靠墻壁一副銀杏木對聯“水清魚避影,松靜鶴留聲”為翁同龢所書。1946年請國民黨元老于右任親書“龐滋德”金字招牌。這家南潯古鎮至今唯一幸存的百年老字號國藥店,猶如一位飽經風霜的老人,見證了龐家的鄉情、慈善和誠信。

  南潯龐家素有愛鄉愛國的情懷,早在老太爺龐雲鏳時就立下“樂善好施”的淳樸家風,多次捐資興辦育嬰堂、棲流所、清節堂等慈善機構,據朱祖謀《光祿龐公祠記》記載:“公衣無紈綺,器不雕鏤,深藏若處,比任氏之折節,樂善不倦,薄周人之既織,凡育嬰恤嫠諸義舉,以及築橋梁修道路,靡不解囊所助……”清同治年間,南潯一帶的貧困人家溺死女嬰時有發生,龐家與劉家等富商捐資倡議設立育嬰堂。當時浙江巡撫劉秉璋得知此事後,特獎以“保赤同仁”匾額以彰德行。

  龐萊臣、龐青城兄弟的視野似乎比父親更為開闊,敢于開風氣之先。他們在家鄉創辦了國學講習館等學校,為南潯造橋修路,甚至還出巨資修繕杭州的拱宸橋。龐家還在湖州創立“棲流所”,以安置窮苦無依、無家可歸的流浪貧兒。龐家主人遊覽蘇州時,看到蘇州的慈善機構“清節堂”很有意義,便倣照在湖州建造“清節堂”,為孤寡老婦養老送終。光緒年間,直隸、河南一帶水災,龐家募集災款數萬兩助賑,得清廷嘉獎,賜予“樂善好施”匾額,並準予建坊。

  龐家等富商還為當地百姓辦了一件大好事——重修荻塘。塘者,堤防也,據史料記載,湖州至平望的古運河及其長堤,始建于東晉,主持開挖者是時任吳興太守的殷康。至唐代,湖州刺史于頔重修整治,世人為了紀念這位治水功臣,將荻塘改稱頔塘。

  這條水路是南潯通往外界的要道,但至民國年間,由于年久失修,已難以負荷日益繁忙的水運交通。民國十二年(1923年),湖州、南潯商會召集富紳重修荻塘,全長72裏河駁岸全部改為石砌。工程以舊館為中心點,自舊館東塘橋東至南潯鎮西市梢,由南潯負責,東塘橋西至縣城由湖州負責。龐讚臣被推薦為南潯修塘事務所的負責人。他得到南潯公會(旅居上海的南潯富紳協助家鄉事務的上層組織)的支援,由南潯公會負責募集資金,龐讚臣負責修塘事務。修塘共支付費用83萬元,南潯鎮負擔了一半費用。民國十七年(1928年)在舊館建荻塘碑亭,亭內立《重建吳興城東荻塘記》碑石,高約3.5米,寬1米,其陽面刻碑文,陰面列捐款者姓名、金額、收支等。這次獲塘的重修,實為南潯乃至湖州近代史上固堤防澇的一大民生工程。

  顧家不朽的“希望工程”

  南潯“四象”之一顧家第四代中最傑出的人物是顧乾麟(1909—1998年),生于上海,原名怡康,字乾麟。他不僅重振了顧氏家業,而且以創辦中國歷史最長、受獎學生最多、設置學校最廣的“叔蘋獎學金”,名揚中外。

  顧叔蘋是顧乾麟的父親,他胸懷奇志,秉性慈祥,為人真誠,正直不阿,在經商辦廠的同時熱心慈善事業,尤其注重教育。無奈時運不濟終因操勞過度患上腎炎,纏綿病榻。此病在當時為不治之症,不數日溘然長逝,年僅三十六歲。顧叔蘋病故時,顧家已負債三萬七千兩銀元,當時顧乾麟年僅十七歲。臨終時,顧叔蘋執著兒子的手説:“一個人不能無錢,不過錢要賺得正大,用得光明。不要被錢利用,要利用錢。得之社會的,必須還之于社會。”

  父親的遺言,從此銘刻在顧乾麟心上,成為他人生的坐標。因家境所迫,他不得已中斷學業,進入顧氏家族的怡和公司工作。為了更好地子承父業,在經營企業方面缺乏經驗的他決定從基層做起,從粗活幹起,名義上是“見習經理”,實際上只是一名練習生,月薪僅二十元。每日過磅棉花、廢絲、牛皮和羊皮,身兼學徒、賬房、倉庫保管員和經理等職。經過十余年打拼,中落的家業終于得以重振。

  1939年,已成為怡和公司總經理的顧乾麟看到,由于抗日戰爭,上海物價飛漲,不少成績優異的中學生因家境貧困無力繼續升學,自己所在的怡和公司打包廠只想招5名實習生,竟然收到200多份申請書。這些求職者,大多數是因為付不起學費而輟學的孩子,其中有許多成績很優秀的學生。想到自己當年有過同樣的失學之痛苦,再聯想到父親臨終前的囑咐,顧乾麟決定遵循父親“得諸社會,還諸社會”的遺訓,父親的名字在上海創立“叔蘋獎學金”,專門資助那些身陷窘境的貧困學子。

  “叔蘋獎學金”除資助全部學費和書雜費外,對學習成績特別優秀的學生還資助膳宿費。此外,得獎學生還可在指定診所享受免費醫療,在專門為他們設立的校外活動中心借閱圖書,做物理、化學實驗,學習打字、速記、護理、縫紉等技能,以及組織文化娛樂、體育、參觀遊覽活動等,使他們獲得在當時學校教育中得不到的比較全面的教育和鍛煉。中學畢業升入大學、大學畢業出國深造的優秀得獎學生,可繼續獲得獎學金和資助。從1939年至1949年十年間,“叔蘋獎學金”共舉辦二十期,資助貧苦學生達1100多人。

  直到1950年2月,顧乾麟全家移居香港之後,還給設在上海的“叔蘋獎學金”管理處匯寄了第二十期的獎學金。上世紀50年代中期,因某些歷史原因,獎學金被迫中斷。到1986年,顧老先生在政府有關部門的支援下,又在上海恢復了中斷三十多年的“叔蘋獎學金”,繼而又將獎學金擴展到北京和南潯等地,形成從中學、師范、大專院校到碩士生、博士生、博士後的獎學金係列化。

  為使“叔蘋獎學金”持久地辦下去,顧乾麟先生早在1991年就想到,自己年事已高,趁在上海出席市政協七屆四次會議的機會,在上海錦江飯店委託叔蘋同學會的宗必澤口述關于“叔蘋獎學金事業繼承人”的遺囑,指定次子顧家麒(浙江省政協委員、著名外科醫生)作為繼承人。1995年,顧乾麟先生又慨捐港幣1000萬元作為增補獎學基金之用。目前,“叔蘋獎學金”已成為我國私人創辦歷史最長、受獎學生最多、設置學校最廣的獎學金。

  顧乾麟並不是頂級富豪,在上海他只是略有資産,在香港更只能算小富而已,卻傾心盡力踐行父親“得諸社會,還諸社會”的遺訓捐資助學,令人欽佩敬仰。為此,顧乾麟本人過著簡樸的生活,自己和家庭開支甚為節儉。曾在香港為顧乾麟夫婦保健治療的董元吉(叔蘋獎學金第8期得獎同學)回憶過這樣的細節:顧乾麟先生平時在家用餐,午餐和晚餐都是極普通的家常菜,兩葷兩素一湯,到香港後六十余年一如既往。1986年,董元吉發現他的一套深綠色西裝褲腿前面有個黃豆大的破洞,提醒他不要穿了,顧先生回答説:“我已經七十多歲了,還買啥新西裝,馬馬虎虎,省省算了。”

  顧乾麟崇文重教的家訓家風,對子孫後代影響極大。他的長子顧家振,是美國斯坦福大學碩士,建築師;次子顧家麒,是香港著名的泌尿科專家,香港第一個為患者成功施行換腎手術的外科醫生,英國皇家外科學院、愛丁堡皇家外科學院和美國外科學院三院院院士,浙江省政協港澳委員;三子顧家邦,美國加利福尼亞大學商科畢業,香港顧氏公司執行董事;四子顧家麟,美國波士頓大學商科學士,亦是香港顧氏公司執行董事;女兒顧文梅,美國加利福尼亞大學商科畢業,供職于英國康橋圖書館……

  我坐在大橋下的小亭裏,小船的櫓槳聲把我從歷史的記憶裏拉回。眼前的古鎮南潯沐浴在燦爛的陽光下,讓我回到童年,只是常給我講“四象八牛”傳奇故事的老母親早已不在了,但那些南潯的老家風依然清晰可見,那些傳承和弘揚家訓家風的精神仍綿延不絕。今天,我們重拾這份傳統精神力量,深入挖掘和整理家訓家規家風的寶貴遺存,充分激發“最美家庭”的乘數效應,無疑是對中華傳統文化的傳承和弘揚。(陸士虎 攝影:沈勇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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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糾錯】 責任編輯: 張樵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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