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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中國植物”的故事講給世界聽
2020-01-03 07:47:45 來源: 新華每日電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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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把“中國植物”的故事講給世界聽

  李成才的紀錄片讓人們驚嘆:孕育了華夏民族的草木也在滋養世界

紀錄片中的茶園。

彩虹下的塔黃。

生活中的李成才導演。 受訪者供圖

  “她”使中國免遭饑餓,讓我們繁衍生息;“她”逆境求生,“咬定青山不放松”;“她”治病救人,濟世仁慈遍九州……

  “她”也影響著隔洋相望的日本飲食習慣;“她”一定程度上改變了新西蘭的出口結構;“她”還“徵服”了四百年前如日中天的大英帝國,最終影響著全球60多個國家、30億人口……

  “她”是孕育了華夏民族的中國植物,也是李成才導演的紀錄片《影響世界的中國植物》中的一個個主角。這部BBC級別的紀錄片,讓我們能隔屏嗅到鄉土淡香,講述著你我身邊熟悉又陌生的“中國植物”故事,是國內第一部植物類紀錄片。

  “大氣內涵的題材;海量豐富的知識;上天入地的拍攝;新穎脫俗的風格,文藝抒情的詞藻;內斂平實的剪輯;悠揚詩意的音樂。”這是網友對此作品的評價。

  草木緣情

  李成才早年的紀錄片多是將世界的故事講給中國聽,如《大國崛起》《華爾街》和《貨幣》,展示金融、歷史等領域的世界故事。這次他選擇根植中國,“把我們自己可能都不太清楚的故事給講清楚”。

  或許我們用味蕾品味過“她們”的果實,用鋤頭改善過“她們”的生活,用鐮刀收割過“她們”的生命。但我們中的大多數,對“她們”都一知半解。

  “早年間,有兩本書給我帶來了很大的刺激,一部是英國人寫的《稻米全書》,一部是美國人寫的《茶葉全書》,這些耗費幾十年心血,書寫中國植物的作品,都不是中國人寫的。”李成才導演説,他想為中華文明做點什麼。只擁有四千多種植物的英國,是拍攝大自然最成功的國家。而擁有三萬多種植物的中國,卻缺少一部講述中國植物的影片。

  這部十集的影片並不算長,但200多人的創作團隊,100多位攝影師,200多位植物專家參與創作,走訪英國、新西蘭、日本、印度等7個國家,國內27個省,拍攝了近1200小時的素材,耗時近3年,運用4K攝影、無人機航拍、延時攝影、定格動畫、顯微拍攝、動畫特效,這才為大家呈現出高速彈射中的桑樹雄花,與甲蟲鬥智鬥勇的海芋,水中發芽的千年古蓮子……

  植物題材的紀錄片在業界是十足的冷門。有專家用一幅既有人,也有動物、植物的畫做過實驗,測試人們對三者的關注情況,結果統計,近七成人將目光首先停留在人上,其次是動物,只有不到一成的人會首先關注植物。但紀錄片投資成本正好相反,拍攝植物成本最高,然後是動物,成本最低是拍攝人物。

  李成才導演出生在河北唐山的一個鄉村,童年常與各種農作物相伴,也許是那時埋下了熱愛植物的種子。工作之後,他因為一次演講來到武漢大學,碰上一個講述植物與人類關係的展覽,催生了他拍攝植物類紀錄片的想法。

  通過《草木緣情》,他了解了一些植物大數據,他清晰地記得“第一本詩歌總集《詩經》中一共出現了136種植物”,人們總愛借物抒情。他時常告訴自己,“這些偉大的中國植物應該被鏡頭記錄,應該得到尊重。我們也應該好好感謝大自然的獨特饋贈,當高樓大廈都建起來之後,我們應該為人類文明做點什麼”。2019年北京召開的世界園藝博覽會,正好為他提供了一個紀錄植物的契機。

  “就算我不做,將來也一定會有人去做,我相信植物的這種力量和魅力,一旦開始反思我們的源頭,追著追著,也會追到植物上。”李成才對“中國植物”信心滿滿。

  翻山越嶺,只為最美的你

  “玉骨冰肌絕俗緣,懸崖峭壁傲霜天”“墻角數枝梅,淩寒獨自開”“芝蘭生于深谷,不以無人而不芳”……危境中的植物作為情感的載體,是詩詞的常見題材。但現實中,這些植物往往“藏身”于無人區,很難確定其具體坐標。紀錄片需要實景,不能像詩詞一般不受限制,一筆帶過,攝製組最基礎的工作便是找到這些植物。

  毫不誇張地説,找尋“深谷”“峭壁”等絕境中的植物,是攝影團隊的“日常”。許多植物的找尋甚至只能憑借耐心與運氣,讓李成才印象最深的植物是塔黃——拍攝過程中最難找到。

  塔黃雖顏色鮮艷,且在花期內能長到2米高,但其生長環境異常嚴苛,一般在青藏高原海拔4000米以上、雪線之下。在偏遠地區的流石灘上,碎石中求生的塔黃沒有主根,還可能隨著流石的運動發生位移。

  找尋塔黃之路異常艱難,“別看塔黃是藏藥,很多藏民並不熟悉,得自己去摸索”,攝製組只能靠著昆明植物所專家宋波貼心畫下的“尋寶圖”慢慢探索。目標在某個不知名山溝邊的一片流石灘中,但誰也不知道流石灘此前是否發生過位移,是否有人提前發現、搶先採摘。這也就意味著,翻山越嶺後攝製組仍可能無功而返。

  “再加上沒有路、沒有人、沒有電、沒有信號”,攝製組帶著帳篷兵分三路找了三天,遇上過大雨和塌方,第四天終于在一個山坡後“偶遇”塔黃。

  一段時間的駐地觀察後,攝製組發現塔黃所在的區域幾乎每天都在下雨,工作不得不冒雨進行。就在準備上山拍攝時,負責運輸設備的馬受驚失控,馬脖上的繩子還套上了錄音師的腳,致使錄音師被失控的馬匹拖行數米,所幸受的只是輕傷,拍攝還能繼續。就是在這種情況下,攝製組拍到了陽光中、冰雹下,乃至與彩虹相伴的絕美塔黃。

  奔赴非洲的攝製組也有過一段看不見的驚險體驗,為拍攝黃花蒿素材,攝製組根據瘧疾新聞,去往位于非洲的馬達加斯加,在試圖進入目標區域時,被告知該地區已成為疫區,不能進入。

  為能進入疫區,攝製組通過馬達加斯加衛生部向當地醫院捐贈了價值250多萬馬幣的青蒿素類藥品(當時1元人民幣能兌500馬幣),進入疫區後還發現當地正在爆發鼠疫,僅攝製組所在的醫院就有六個鼠疫病人,“連一直不戴口罩的當地向導都默默地從口袋掏出口罩”。

  在落後醫療條件中,每多待一天他們就多一分風險,染上足以致人死亡的瘧疾和鼠疫。攝製組就是在這種無形的威脅下戰戰兢兢地記錄下黃花蒿影響下的非洲疫區。

  為了拍攝珙桐開花,他們搭起了一個6米高的“簡易”攝影棚,拍攝了兩個多月;為了拍到野生大熊貓,他們在秦嶺深處拄著拐杖探了四天;為了拍攝即將彈粉的桑樹,“追著”雄花各地跑……

  讓植物開口“説話”

  植物紀錄片的特殊性對攝影提出了挑戰,人物紀錄片可以安排場地,可以與拍攝對象溝通協調,但植物“聽”不懂人類在説些什麼,只會按照自己的生長規律慢慢成長。

  表面靜默的植物同人類一般,有生老病死,有與其他物種的合作與博弈,溫情與廝殺……紀錄片中的大自然倣佛激流暗涌的江湖一般,讓人不難體會到為何古人會將植物作為感情寄托。

  讓生長極其緩慢的植物“動”起來,不僅需要攝製組數年如一日的堅守與等待,還要有與植物相配套的特殊拍攝方式,要用巧妙的鏡頭語言表達植物的情感,要用受眾能廣泛接受的形式講好植物故事,讓植物開口“説話”。

  音樂是人類的第二語言,配合動人的旁白,更能讓觀眾感受到植物的生命與成長的魅力。為此,攝製組邀請作曲家代博依據劇情作曲,請國際首席愛樂樂團演奏,“有三十多段,七十多分鐘的原創音樂”,李成才告訴記者。

  植物生長畫面對影片品質也尤為關鍵,為獲得植物生長的特殊鏡頭,攝製組還在辦公區搭設了一個近200平米的攝影棚,有一批專門負責棚拍的攝影師。他們不用去戶外滿世界找植物,但一點不比戶外攝影輕松。由于國內沒有專業的植物攝影師,攝影師需要學習植物的生長習性以及每種植物的不同特點,“我們的攝影師要跟植物學家和導演商量,該用什麼樣的土壤,用什麼樣的水,用什麼樣的肥料,用什麼樣的光才能拍得最好。”這需要攝影師們成為植物領域的專家。

  一組幾秒鐘的千年古蓮子鏡頭,棚拍導演足足拍了三個月。古蓮子極其稀有,整個中科院係統只給了攝製組三顆,其中一顆需要從中間切開,拍攝微觀下的橫切面,“他們切蓮子的時候,怕切壞了,手都在不停地抖。”李成才導演回憶,“他們沒有試錯機會。”

  棚拍攝影師李佶托在拍攝中成為了一名“斜杠青年”,他不僅要做攝影師,還得是“保育員”。蓮子的發芽生長一般需要三十天,拍攝期間,不僅要確保水中蓮子的位置固定不變,還要確保蓮子成活的同時水體不會變得渾濁。“任何一點細小的事物,都有可能導致拍攝前功盡棄”。為了控制水體,李佶托用紫外線燈烘烤水體,中途還因直視紫外線造成短暫的失明。是他們的敬業、專業讓植物們“開口”説話。

  中國植物是華夏大地的遺産,為了保護這些瀕危物種,對其在影片中的呈現,攝製組隱去了準確坐標。曾有一些旅行社找到攝製組,想開辟影片中的植物棲息地作為旅遊線路,都被一一拒絕。

  熟知,殊不知

  “人類誕生前,植物便立于天地之間。”青藏高原的隆起形成了世界第三極,造就了獨特的地理環境與生物類群,從衣食住行到藥用審美,中國植物孕育並陪伴了華夏文明的誕生。

  中國植物為我們所熟知,人人都能講出幾種耳熟能詳的品種。中國植物同時為我們所不知,比如新西蘭國果獼猴桃起源于中國;水稻改變了日本人的飲食結構;桑樹間接推動了文藝復興;茶葉“徵服”了全球30億人……中國植物正在影響世界。

  “新鮮的稻米托起魚蝦,平分秋色、相互映襯。”這便是我們所熟悉的鄰國佳肴——壽司,日本人民最喜愛的食物之一,稻作文明與海洋文明在小小的壽司上完美融合。其中托起魚蝦的新鮮稻米便是由中國傳至日本,中國植物改變了鄰居的飲食結構。

  大約3000年前,隨著人口的流動轉移,水稻通過朝鮮半島傳入日本北九州的北端,而後逐漸普及。水稻傳入日本之前,日本人民的食物多來源于打魚和狩獵,如今,水稻已成為日本不可或缺的糧食作物,甚至還催生出以水稻作為畫布創作巨大圖像的稻田藝術。

  中國植物不僅在食物上影響著世界,也是推動世界藝術創新的重要力量。起源于中國的白桑在西元12世紀被傳播到歐洲,隨著白桑傳播的還有中國的織造技術。陽光充足、氣候四季分明的意大利就是受益國之一,佛羅倫薩的名門望族,得益于白桑的傳播,基本壟斷了絲綢産業鏈。其中美第奇家族賺得盆滿缽滿,一代代美第奇家族成員通過絲綢産業獲得的財富,對文學家和藝術家們提供了大量讚助,也間接推動了影響世界的文藝復興。

  略帶諷刺的是,被我們稱作“百果之王”的獼猴桃原産于中國秦嶺以南和橫斷山脈以東的大陸地區,但卻在引入新西蘭後“聲名鵲起”。100多年前,英國“植物獵人”威爾遜在湖北宜昌的山區找到了一個被當地人稱作“羊桃”的藤本植物,並將其種子寄往英國和美國,恰巧這些種子全是雄株,無法結出果實,獼猴桃的首次遠徵就這樣以失敗告終。

  後來獼猴桃又與新西蘭女教師伊莎貝爾相遇,被她帶回家鄉。新西蘭冬季無連續低溫,春季無霜降,土壤疏松透氣,恰好符合獼猴桃的生存需求。更幸運的是在新西蘭撒下的種子培育出了一株雄株,兩株雌株,6年後獼猴桃在新西蘭開花結果,獲得新生。經過新西蘭人不斷馴化與改良,獼猴桃得到廣泛種植,還有了一個以新西蘭國鳥命名的名字——kiwifruit。如今,新西蘭獼猴桃遠銷59個國家和地區,成了國果。中國作為獼猴桃的故鄉,則變成新西蘭獼猴桃最大的銷售市場。

  在《影響世界的中國植物》拍攝期間,有外媒曾問李成才導演是否又要開始講“你們國家如何厲害的故事”。李成才回應:“我們只是在講兩件事,第一講自然對我們的饋贈,從中國開始的植物故事。第二才是人類的創造力,講祖先如何將這些植物變為我們華夏文明的一部分。”(記者張博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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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糾錯】 責任編輯: 劉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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