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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航“水上國門”的長江“代駕”
2019-12-27 09:16:15 來源: 新華每日電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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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月26日,姚澤炎引航工作中。 本報記者李雨澤攝

  長江,橫貫中國東西部,流程6300多公里,是目前世界上最繁忙、貨運量最大的通航河流。

  引航員,把外籍船舶安全地引進、帶出港口,或在港內移泊的專業技術人員。

  為維護國家主權和領土安全,中國對外籍船舶進出實施強制引航。

  長江引航員,是外籍船舶進入長江後,船員們遇見的第一個中國人,也是他們離開長江時,送走他們的最後一個中國人。因此,他們有了“水上國門形象第一人”的美譽。

  技術高超的長江“代駕”

  姚澤炎今年55歲,是長江引航中心高級引航員。在這個崗位上,他創造了同行難以企及的業績:從業35年,引航60多個國家和地區的中外籍船舶8000多艘次,引航裏程達80萬公里,相當于繞地球20圈……

  長江江蘇段,是長江上通航密度最大,水域最復雜的航段——江面最寬處不過10公里,每天最大斷面船舶流量超過3000艘次。平均算下來,每艘船寬3米,就能鋪滿江面。

  外籍船舶甚至不少國內船舶、更願意把行船操作指揮權交給引航員,確保船舶安全航行和停靠。而姚澤炎們,就是這樣一群技術高超的專業“代駕”。

  濃眉大眼,皮膚黝黑,兩鬢斑白……如果不穿制服,老姚普通得像個農民。如果不是30多年前連考3年,進入武漢河運專科學校,他現在可能還在老家“長壽之鄉”如皋種著幾畝地。

  老姚1985年畢業時,正值改革開放如火如荼。這一年,國家決定在長三角開辟沿海經濟開放區,大量外籍船舶需要停靠中國港口。海港引航專業畢業的姚澤炎,畢業分配時成了“香餑餑”。

  跟著師傅第一次登上外輪,覺得一切都很新鮮。外輪上的新型雷達很先進,剛走出校門的姚澤炎,怎麼也沒法將雷達調整到理想狀態。

  外籍船長不耐煩地説:“引航員先生,請讓我們的駕駛員,幫你把雷達調好吧!”話説得委婉,但潛臺詞很明顯——你們中國引航員不行!

  “當時感覺就兩個字——恥辱!”老姚依然記得當年的尷尬。從那時起,他下了狠心,一定要讓外國船員嘆服中國引航員。

  中國的引航史,猶如長江航道一樣曲折。鴉片戰爭後,西方列強瓜分中國,外籍引航員幾乎壟斷了中國的引航業。直到1952年,最後一名外籍引航員才離開中國。

  歷經一百多年,中國的引航權才在中國共産黨的領導下失而復得。因為有著這樣一段屈辱的歷史,中國人民更珍視國家主權和領土安全,中國對外籍船舶進出實施強制引航。

  多年之後,姚澤炎的引航技術已經爐火純青。一次,他引航一艘外輪,幾下就把雷達調好了。

  外籍駕駛員非常驚訝,這是當時全世界最新型的雷達,竟然被一個中國引航員運用得如此嫺熟,對方反過來向姚澤炎請教使用方法。

  讓外籍船長嘆服的中國“Yao”

  從吳淞口到南京,全長300多公里的航線,姚澤炎採集了上千個數據。

  每到一個新的港口,他都向屬地站的老師傅們請教,了解泊位水流的變化情況;每登上一艘外輪,他都從船頭到船尾走一遍,和船長、駕駛員詳細交流船的性能和特點。

  走一路,學一路,記一路,分享一路。35年來,姚澤炎用過的筆電,摞起來有一兩米高。用他積累的數據編制的電子航路圖,成為引航員們的“專業寶典”。

  結合長江航道地形復雜、潮汐多變的實際,他創造了“安全引航操作法”等十余項技術成果,創造出在狹窄、彎曲、復雜的內河航道上,把吃水最深、船體最寬、船身最長、噸位最大、上部建築最高的船舶,安全引領進出長江的多項紀錄。

  有了實力,才有在外籍船舶上指揮引航、維護國家尊嚴的底氣。每次登上外輪,老姚都會特別留意中國國旗和引航旗,是否已升上外輪的桅桿。

  有一次,看到國旗沒有升到桅桿頂端,他提醒外籍船長説:“您的旗子沒挂好,還差一點點!”

  外籍船長似乎不太在意:“差一點,就差一點吧!”

  姚澤炎卻不同意:“一念之差,老母雞變鴨。外籍船舶要遵守中國法律,差一點都不行!”

  外籍船長看到姚澤炎這麼認真,只好趕緊把中國國旗挂到位。

  有一次,姚澤炎發現外輪主桅桿上,居然沒有按要求挂上中國國旗。他快步走進駕駛臺,義正言辭地對外籍船長説:“這是在中國水域,請您馬上懸挂中國國旗!”

  對方滿臉不高興,“我已經駛出南通港水域,能否通融一下?”

  “不行,船舶航行在長江水域,就屬于中國內陸水域,是中國的領土,請您務必立刻挂上!作為一個資深船長,您應該了解航行規則!”姚澤炎説。

  然而,外籍船長依然沒有準備懸挂旗幟的意思。

  姚澤炎牛勁上來了,“你如果不挂,我就馬上拋錨,等待主管機關的調查處理!”

  這樣的堅持,令這位外籍船長震驚不已:“中國引航員怎麼這麼認真?對不起,馬上讓水手挂上去。”

  從此以後,姚澤炎的工作包裏常備一面五星紅旗,以防不時之需。時間一長,外籍船長口口相傳,許多人都知道長江引航員裏,有一個嚴肅認真的“Yao”,是一個值得敬佩的中國人。

  經得起駭浪源于骨子的熱愛

  長江港口對外開放35年,長江航運發生了巨變。80年代初,姚澤炎幾天才引一艘船,現在每天就要引一到兩艘船。引的船也從一兩萬噸,到現在的一二十萬噸。老姚感慨地説:“60多個國家,只要有船的,基本上都來過了!”

  引航員看似風光,只有身在其中才知道艱辛。35年來,姚澤炎年均工作不少于340天。

  12月中旬,記者跟著老姚攀著搖搖晃晃的軟梯,登上一艘幾十層樓高的外輪。

  “要趁著江水把艇推到最高處時,一把抓住輪船的軟梯往上爬,不然腳很容易夾在兩條船之間,非傷即殘。”老姚反覆囑咐記者。

  爬上外輪,他把船從頭到尾檢查一遍,然後與外籍船長進行交接。在接下去的幾個小時,甚至十幾個小時裏,老姚幾乎全在駕駛臺前。眼睛緊盯著海圖和舷窗,耳邊是高頻電話。

  外籍船員甚至老姚的徒弟,都覺得高頻電話聲音太大,老姚卻堅持開著,“這是與江上其他船舶同步的方式,不能隨便關!”

  老姚的堅持並不是多余的。長江水情復雜,大量船舶因為年久失修存在各種毛病,這是外籍船長最不願告訴引航員的事情。

  老姚説,引航的船裏面,平均兩三天就有船失控。因為發生了事故,或嚴重違章,幾乎每天都有引航員待崗甚至轉崗。他到現在沒有待崗,只是運氣好。

  有人説他倔強,但老姚其實是出了名的好脾氣。他説:“脾氣好不是天生的,而是磨出來的。”

  引萬國船,吃千家飯。上俄羅斯的船,吃飯時外套必須要挂在餐廳外面;在韓國船上,吃飯要赤腳踩在地板上;碰上來自伊斯蘭國家的船,遇到齋月,船員們白天不吃飯,他就只能啃麵包……無論條件如何艱苦,習俗多麼難以適應,老姚都會堅持在船上吃飯。客隨主便,入鄉隨俗,與各國船員的關係就近了。

  “把船性、水性、人性融為一體”“隨機應變”,這是老姚的兩句口頭禪。

  一次,老姚登上一艘剛修完的外籍老舊油輪。為了省錢,修理後沒有試航,而是直接開航。結果離開船廠不到20分鐘,主機發生故障,船速慢了下來。

  老姚心裏一揪,前方距離蘇通大橋不到3海裏,這艘228米的龐然大物,10分鐘內要是控制不住,就可能撞上橋墩。

  老姚當即發出失控信號,發布航行動態提醒其他船只避讓,船舶掉頭離開主航道,潛水拋錨待修……結果,這艘船在離蘇通大橋300米處,劃出一道弧線繞開橋墩,三艘黃沙船幾乎擦到巨輪尾部。

  這時,船舶主機熄火,巨大的慣性讓巨輪像脫韁的野馬衝向淺灘,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拋錨,拋錨控制速度!”老姚再次果斷下令。200米、150米、100米……終于,巨輪在淺灘前50米停了下來。所有人歡呼雀躍。

  經得起驚濤駭浪,源于骨子裏對工作的熱愛。 有一次,老姚在引航時摔了一跤,為避免耽誤船期,他忍痛把船引出了長江,又把另一艘船引到南通港,這才去醫院檢查,結果是髕骨骨裂。

  愛人問他為什麼不及時去醫院,他説:“大船船期一耽誤,就是十萬美元的損失,幫人家省點是點。”

  他在家休養一個多月,抽空寫了三篇論文。這也是女兒和父親難得相處的時間。不過老姚還是坐不住,到站長辦公室要求上船。

  站長不同意:“傷筋動骨一百天,養好了再回來!”

  老姚急了,“我已經好了,我跟我老婆一起寫保證書,還不行嗎?”

  站長看著這頭打著綁帶的“犟驢子”,最後只能依了他。

  老姚不愛打扮,但每次執行任務前,總是制服筆挺。給老姚熨衣服,則是愛人每天最用心的事情之一。穿上熨好的制服,老姚習慣早早地站在門口等車,留給家人一個堂堂正正的背影。(記者楊紹功、李雨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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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糾錯】 責任編輯: 王萌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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