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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兩個偉大古老文明間接力架橋
2019-11-29 07:57:25 來源: 新華每日電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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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標題:在兩個偉大古老文明間接力架橋

  翻譯家羅念生一家三代人的希臘情緣

▲羅念生漫畫。

羅念生、羅錦鱗、羅彤合影。

《羅念生全集》書影。 圖片均由羅錦鱗提供

  羅念生一生,著有譯著和論文1000多萬字,50余種。這位生于上世紀初,在戰火硝煙中筆耕不輟的翻譯家,六十多年如一日,憑一己之力,將古希臘經典引入中文世界,今世的讀者才有機會一窺2500多年前古希臘文明的微光

  羅念生早年在一首短詩《東與西》中寫道:“東與西各有各的方向,我的想像還在那相接的中央。”通過翻譯之筆,連通中國與希臘兩大古老文明,這首詩預言般概括了他一生工作的重心

  祖父是翻譯家,兒子是戲劇導演,孫女是文化交流使者……幾十年間,羅年生一家三代人通過各自不同的努力,在中國與希臘間架起一座文化溝通之橋

  提起羅念生,普通讀者可能覺得陌生,但熟悉古希臘文學、戲劇的人,必定繞不開這個名字。他翻譯的《伊索寓言》,古希臘三大悲劇詩人的著作如《俄狄浦斯王》《阿伽門農》等,哲學家、文藝理論家亞裏士多德的《詩學》《修辭學》,是每一位中文世界的文學愛好者必讀的西方經典。他晚年與水建馥合編的《古希臘語-漢語詞典》,更是目前漢語學界唯一一本古希臘語辭書。

  羅念生一生,著有譯著和論文1000多萬字,50余種。這位生于上世紀初,在戰火硝煙中筆耕不輟的翻譯家,六十多年如一日,憑一己之力,將古希臘經典引入中文世界,中文讀者才有機會一窺2500多年前古希臘文明的微光。

  羅念生早年曾創作過一首名為《東與西》的短詩,詩中他這樣寫道:“東與西各有各的方向,我的想像還在那相接的中央。”通過翻譯之筆,連通中國與希臘兩大古老文明,這首詩預言般概括了他一生工作的重心。

  1990年,羅念生因病去世,他的工作由家人傳承下來。長子羅錦鱗導演的《俄狄浦斯王》,是第一部搬上中國舞臺的希臘戲劇。自1986年《俄狄浦斯王》公演起,30多年間羅錦鱗先後將《安提戈涅》《美狄亞》《忒拜城》等著名希臘戲劇搬上舞臺,甚至結合傳統戲劇形式,讓中國觀眾領略古希臘戲劇的魅力。孫女羅彤則致力于中希文化間的交流傳播,創辦了希臘第一個民間中國文化中心,還通過拍攝紀錄片等形式,在希臘傳播中國傳統文化。

  翻譯家、戲劇導演、文化交流使者……幾十年間,一家三代人通過各自不同的努力,在中國與希臘間架起一座文化溝通之橋。

  11月10日,在對希臘共和國進行國事訪問之際,國家主席習近平在希臘《每日報》發表題為《讓古老文明的智慧照鑒未來》的署名文章,文中提及:“中國翻譯家羅念生一家三代致力于希臘文學、戲劇的翻譯和研究,為增進兩國人民友誼作出了重要貢獻。”

  近日,82歲的羅錦鱗在北京家中接受《新華每日電訊》記者專訪,回顧一家三代人與希臘文化、戲劇的不解之緣。

  希臘精神的燭照

  羅錦鱗童年最深刻的記憶,是響徹夜空的警報聲,和豆油燈昏黃的光線下,父親趴在書桌前的背影。

  1938年,母親抱著不滿周歲的他,從北京出發,輾轉經過香港、緬甸,到重慶與父親會合。到達重慶當晚,正遇上日軍轟炸重慶,好不容易團聚的一家人拖著箱子又磕磕碰碰地逃難。在散文《鱗兒》中,羅念生記述這一段經歷時,還不忘手提箱中隨身攜帶的希臘悲劇《美狄亞》。羅錦鱗回憶,父親早年的翻譯工作,充斥著這樣匆忙和不安的瞬間。

  “但是風浪還在涌呢,誰知道這孩子日後會遭遇什麼命運?古書裏常説命運是逃不掉的,我們還是向前去和她作對吧!”《鱗兒》的結尾,羅念生這樣寫道。

  當時的他並不知道,“命運”會將父子二人與希臘牢牢係在一起,而他與“命運”的“作對”,就是孜孜不倦、日復一日地翻譯書稿——像極了古希臘神話中,日復一日推著石頭爬上山頂的西西弗斯。

  1904年,羅念生出生于四川威遠,父親羅九成開私塾,童年的羅念生接受了傳統教育的嚴格訓練。18歲時,他考上舊制清華學堂,專攻自然科學。羅九成為了兒子能繼續求學深造,棄教經商,專營燒制木炭及煉鐵作坊,每年資助他60銀元做學費。1926年,羅九成煤礦生意經營不善,家道中落,羅念生只得靠鄉人接濟讀書,改學文學。

  在清華,他和文學結緣。喜愛文學的同窗經常聚在一起討論新詩和新文學。經摯友朱湘引薦,他為北京《朝報》編輯文藝副刊,寫作新詩與散文,也藉此賺取稿費維生。

  也是在清華,羅念生和古希臘第一次相遇了。在《翻譯的艱辛》一文中,他回憶自己在英語課本中讀到一篇“打仗的故事”,講的是“阿喀琉斯打赫克托耳”。學了一個月,他才知道這是荷馬史詩《伊利亞特》中的故事。自此,他的心中種下了一顆希臘文明的種子。

  1929年,他公費赴美。眼見當時的中國留學生扎堆學習英美文學,古希臘文學無人問津,羅念生萌生了追根溯源、從西方文化的源頭古希臘學起的念頭。

  留美四年間,為了學習希臘文學,他換了三所大學,“僅憑著自己對希臘文學的熱情追尋自己的夢想,學他真正想學的東西。”(劉小楓《“這女孩兒的眼睛為我看路”——紀念羅念生先生逝世十周年》)。翻譯第一本悲劇《伊菲革涅亞在奧利斯》時,正值美國經濟大蕭條,本就靠鄉人接濟的他一邊讀書,一邊用散碎時間在餐館打工,只能在閒暇時見縫插針譯書。

  1933年,憑著滿腔熱情,他放棄學位從美國奔赴希臘,在雅典美國古典學院學習雅典城志、古希臘建築、雕刻和戲劇藝術,成為第一位在希臘留學的中國學生。

  這是歷史上風雲詭譎的一年,羅斯福就任美國總統,納粹在德國建立第一個集中營……這也是羅念生人生中巨大的轉折點:那年,他遊歷希臘各地,“愛琴海上明藍的風光和雅典城上的紫雲冠”自此在他腦海裏縈繞了六十多年;也是這一年,本要翻譯古希臘戲劇的摯友朱湘,在上海開往南京的吉和輪號上投入黃浦江,從此羅念生的翻譯之路,幾乎是漫長的踽踽獨行。

  1934年深秋,羅念生回到闊別多年的祖國,等待他的卻是顛沛流離的求職生涯:從上海到北京、從北京到陜西、四川、湖南、山東……考古、教授英文,所做工作大都與翻譯無關。

  甫一回國,他在考古學家李濟的引薦下,拜訪時任北大文學院院長的胡適。胡適見他從古國希臘歸來,便派他去陜西考古。羅念生欣然接受,在西安蓮湖公園發掘出一座漢墓,又在寶雞地區的鬥雞臺發掘出古陳倉城的城墻,其間還被埋在坑道中,與死神擦肩而過。

  “盧溝橋事變”前,發表過抗日文章的羅念生為免遭迫害,把妻子和剛出生幾個月的羅錦鱗留在北平,只身入川。那本放在隨身行李箱裏的《美狄亞》,就是他在抗戰中四處漂泊時,花了幾年時間才譯出的。

  抗戰中,羅念生隨四川大學、武漢大學輾轉峨眉、樂山、成都等地。戰時生活困窘,他除了在大學任教,還要在各地中學兼職補貼家用,又與卞之琳、朱光潛、何其芳等愛國進步文人一同辦刊辦報,用古希臘人抗擊侵略、反對戰爭的故事宣傳抗日救國。

  回憶起父親早年的翻譯生涯,羅錦鱗告訴記者,從上世紀30年代初到40年代末,面對飛機的轟鳴、不時拉響的警報,在窮困紛亂的生活中,父親從未放棄熱愛的事業,仍然每天早晨讀古希臘作品,翻譯了大批古希臘戲劇,還出版了《希臘漫話》《芙蓉城》等散文集。

  他桌上那盞豆油燈,如古希臘精神的燭照,點亮了蜀地的夜晚。

  在《希臘精神》一文中,羅念生將古希臘精神概括為求健康、好學、創造、愛好人文、愛美、中庸、愛自由七種精神。“這種人生觀能使他們臨危不懼……幾何學家歐基米德(現譯作阿基米德)在羅馬兵到了他門前時,依然在沙盤上解答他的幾何問題,不經心地叫人家讓開,別擋住他的光亮……”羅念生特意舉了數學家阿基米德的例子。穿越2500年,豆油燈下的羅念生,和沙盤前的阿基米德遙遙相望。

  1948年,他終于返回闊別多年的北平,在清華大學外語系任教。翌年初,北平解放。

  “中世紀的和尚”

  曾有人調侃,要想折磨誰,就讓他去學古希臘文,足見古希臘文翻譯之艱。羅念生在《翻譯的艱辛》中,曾如此描繪他的翻譯工作:

  “古希臘語的難度僅次于梵文,一個正規希臘動詞的變化,就將近有三百個字形……古希臘語也不大講究語法,幾乎任何一個字都可以放在句首,讀者要從雜亂的語句中找出章法來。”

  曾有外國學者稱他是“遨遊在天書中的人”。《中國大百科全書》為他單列條目,稱:“無論從開創局面,翻譯年數之多,數量之大,用力之專與勤來看,中國當首推羅念生。”

  回看他的譯作,會發現他的翻譯流暢自然,注重口語化表達。即便是亞裏士多德的《詩學》,他的譯本也毫不晦澀,沒有“學術腔”,與時下的許多翻譯大異其趣。為了幫助讀者全面理解原作,他還特別重視注釋。以1947年商務印書館版《普羅米修斯》為例,劇本正文40頁,而譯序、原編者引言、注解以及四種附錄竟有95頁,譯者編寫的注釋就有334條。

  他還為統一古希臘專用名詞的譯音,撰寫出一套“希臘拉丁文譯音表”,經過後續修改,現在仍被廣泛使用。1978年至1984年,根據周恩來總理生前關于辭書出版的指示,他與水建馥一同完成了《古希臘語-漢語詞典》的編撰工作,填補了古希臘文辭書的空白。

  新中國成立後,他終于擺脫顛沛流離的生活,並于1952年辭去教職,潛心古希臘典籍譯介工作。這是羅念生一生中最為珍貴的時期,大量經典譯著都誕生于此時。

  在學生與親友的回憶中,羅念生總和他那張用床板拼成、蓋著塑膠布的巨大書桌密不可分。他的生活幾乎可以稱為清苦:一缸白開水,一點麵包就能過一天;總穿著一件布棉袍;買菜時“迂得很”,還會買回爛葉子,和老伴爭辯説“少浪費,也對得起辛辛苦苦種菜的人”;甚至年屆80歲,還搭三輪車送孫女看病。不僅書桌是床板拼的,座椅是手工捆的,臺燈罩也是兒子用膠片做的。

  他也曾自嘲:“我就好像一個中世紀的和尚。”羅錦鱗清楚記得,改革開放後,父親的一名學生因翻譯好萊塢影星英格麗·褒曼的傳記獲得不菲稿酬。他為此曾建議父親,翻譯些暢銷書改善生活。

  “他説‘不行。(翻譯暢銷書)對我來説很容易,但是我現在做的事,中國沒幾個人能做。’”羅錦鱗説:“他總是教育我們,錢夠花就行了,能吃飽就行了。”

  羅錦鱗也曾勸説父親,該拿的獎、該有的地位,為什麼不去爭取一下?羅念生回答:“那些都是虛的,過眼煙雲,我的翻譯和研究才是實的,對後人有用的。”

  直到82歲時,一直默默無聞的羅念生才為世人所知。1986年春,中央戲劇學院公演了古希臘悲劇《俄狄浦斯王》,後該劇應邀赴希臘參加國際古希臘戲劇節,由羅念生在開幕式上作報告。

  希臘人這才震驚地發現,在遙遠的中國,有這樣一位老者,為譯介古希臘經典,皓首窮經。

  “比較西方歐美各國,試問哪個國家在引介西方古典學之初,曾由同一個人從原文譯出了荷馬的《伊利亞特》、四大戲劇家的部分作品,以及亞裏士多德《詩學》《修辭學》、琉善對話錄和其他若幹詩文,而且同時還編寫了第一部本國語言的古希臘文詞典?這是非常罕見的。”學者張治這樣評價。

  1988年,他被希臘最高學術機構雅典科學院授予“最高文學藝術獎”,並赴希臘接受帕恩特奧斯政治和科技大學授予的“榮譽博士”稱號。途中身體不適,抵雅典後不得不住院治療,回國後又趕往醫院。病情剛有好轉,出院第二天便又伏案工作,繼續翻譯荷馬史詩的上部《伊利亞特》。他“一個字一個字地琢磨,一個音節一個音節地斟酌,一行詩一行詩地翻譯,一卷詩一卷詩地譯出、謄抄,蜿蜒的筆跡似乎隱約透露出病魔作惡的陰影。”(王煥生《西方古典拓荒者羅念生》)

  羅錦鱗説,父親最後的時刻,最關心的仍是《伊利亞特》的翻譯工作。去世前的一段時間,他的日記中滿是急切:“目前才知道我患前列腺癌,我的日子不多了,希望能繼續用新詩體譯出荷馬史詩《伊利亞特》下半部分。”在寫給學生王煥生的信中,他還關注著自己的工作進度:“自昨日起開始譯Iliad第十卷最後200行,每日可譯出三四十行。”但“命運”沒有給這位勤奮的老人機會,他最終未能完成《伊利亞特》的翻譯。

  1990年4月10日,他因前列腺癌在北京逝世。西西弗斯沒能將石頭推上山頂,他的精神卻被世人永遠銘記。

  羅錦鱗説,因為住院時間很長,本來家中就無甚存款,父親仙逝後一查存折,只余10元。

  正如學者錢理群所言:“羅念生的生命有古希臘就滿足了,其余都是‘身外之物’。羅念生去世以後,人們很自然地想起一位藝術史家的話:‘古希臘藝術是高貴的單純、靜穆的偉大。’而羅念生一生的生命浸淫其間,他的生命也因此獲得高貴的單純和靜穆的偉大。”

  “我每一想到羅老在古希臘文藝道路上的長途跋涉,腦海中總會出現一位孤身青年形象,背著一個裝滿古希臘文字珍寶的沉重背簍,像一個苦行僧踽踽獨行,在中國希臘之間來回走著,走著,眼近視了,頭白了,人老了,終于昂起頭,微笑著走到了終點。他走過無數次的這條路也就化成一座聯繫兩個文明古國的金橋。”戲劇理論家劉厚生在《羅念生全集》序言中,這樣寫道。

  “普普通通的架橋人”

  “父親的一生清苦儉樸,對生活和工作沒有額外的要求,只要能讓他在古希臘經典中遨遊,他就從不停筆。他對工作一貫嚴謹踏實,不求虛名。凡有求教于他的人和事,他都一絲不茍,樂于助人,經常為他人字斟句酌地修改譯稿和文章。對于中希之間的文化交流,他更是熱心。”2004年羅念生百年誕辰之際,羅錦鱗撰文回憶了父親的一生。

  “我是一個普普通通的架橋人。”晚年,面對突如其來的諸多嘉獎,羅念生曾這樣回應。

  這種熱心和踏實,根植于羅家人的血脈。習近平署名文章發表後,面對“洶涌而至”的媒體,這位耄耋老人欣喜之余,一如他的父親般篤定:“我的人生理念中有一條,踏踏實實做事,一步一個腳印,你就能走到你的目的地。”

  羅錦鱗從小便跟著父親抄寫希臘著作,這個習慣甚至延續至他的女兒羅彤。提起抄書,他語中帶笑:“一方面是為了鍛煉我們,另一方面他請人要給錢,我們抄是義務的。你看我父親是不是很狡猾?”年幼的他總被父親“誆騙”,為了許諾中的冰棍而奮筆疾書。希臘人名復雜,尤為討厭。羅錦鱗乃至羅彤年少時,都沒少叫嚷著“再也不想聽到希臘”。父親從未強迫他“子承父業”,可自幼浸潤在希臘文化中,抄寫父親翻譯的希臘著作,也為他從事希臘戲劇導演工作打下基礎。

  真正理解父親,則是他考入中央戲劇學院,學習導演專業之後。羅錦鱗回憶,他上的第一課就是希臘戲劇,當時的老師正是父親的學生。

  “文革”後期,他重讀了茅盾和老舍,也重讀了希臘戲劇。在《俄狄浦斯王》中,他讀到希臘人對命運的抗爭:“俄狄浦斯講的不是宿命,是人對命運的抗爭。他知道自己要弒父娶母,就逃走了。所以當他父親死了,來跟他報信的時候,他大笑。父親死了大笑,這怎麼可能?他笑是因為父親沒有死在他手裏,這就是他對抗命運的方式!”

  這一次,他覺得自己終于“讀懂了”2500年前的希臘精神,認為直到今天仍有現實意義:“俄狄浦斯收集了所有線索,明明知道查下去兇手就是自己了。這個時候不查不就完了嗎?不行,他要查。他自己下過命令,這個兇手不管是誰,抓到了就要流放。于是他自我流放了,還覺得不夠,又挖下自己的眼睛。古人認為瞎子是最痛苦的,俄狄浦斯是在殘酷地自我懲罰。”

  1986年,已在中戲任教的羅錦鱗,為導演進修班排練畢業大戲。在《哈姆雷特》和《俄狄浦斯王》中,他選擇了父親翻譯的作品。

  羅錦鱗説,父親一生性情溫和,很少在公開場合發表言論。唯一一次大聲疾呼,是在某次莎士比亞戲劇節。坐在臺下的他看到國內掀起“莎士比亞熱”,從業者爭相討論排演莎氏戲劇時,不顧一切地當眾喊道:“你們為什麼不重視一下希臘戲劇呢?”語畢,舉座皆驚。

  劇目排練時,擔任文學顧問的羅念生已82歲高齡。他在零下十幾攝氏度的寒冬,為中戲的學生們講解古希臘歷史和戲劇,多次到劇場觀看排練。《俄狄浦斯王》公演後,受到了國內外觀眾的高度稱讚,當時的希臘大使館參贊盛讚這部戲:“反映出古希臘悲劇的精神。”

  是年,羅念生在《重遊希臘》一文中激動地寫道:“我等了五十年,才看見我們首次上演古希臘悲劇,得償生平夙願。”

  1986年至今,羅錦鱗一直致力于希臘戲劇的中國化,他指導的河北梆子《美狄亞》已排到第5版,《忒拜城》演出第19輪,評劇《城邦恩仇》(即《俄瑞斯忒亞》)在第9屆評劇藝術節獲得優秀劇目獎。父親是古希臘戲劇專家,母親是京劇名票,羅錦鱗説,自己的身上有著“中希文化交融的基因”,走上這條路是一種必然。

  1991年,羅錦鱗被希臘克裏特島政府授予“榮譽公民”稱號。2009年,他又被雅典州政府授予“希臘文化大使”稱號。

  他的努力不止于此。父親去世後,羅錦鱗一直在籌備《羅念生全集》的出版工作。回憶上世紀90年代初整理與出版父親著作時的狀況,羅錦鱗記得,當時一家出版社開出的條件是“12卷本自籌出版費60萬”,對于當時的他來説,幾乎是“天價”。他多方奔走幾經波折,終于在2004年,《羅念生全集》由上海人民出版社出版。而另一本《古希臘語-漢語詞典》也遭遇了同樣的命運,在完稿20年後的羅念生百年誕辰時,才終于問世。

  如今82歲的羅錦鱗,仍追隨著父親的腳步,不知疲倦地奔走于傳播希臘戲劇的道路上。

  中國與希臘的血脈相連

  1988年,羅念生第三次到希臘領獎時,在飛機上因腸粘連急需治療,一下飛機,希臘衛生部、文化部、教育部聯合組成老中青三結合的醫療小組趕赴救援,由希臘最有名的外科醫生主刀。由于他的血型特殊,希臘的醫院血庫裏沒有可匹配的類型,不得不登報求血。200位多希臘人聞訊報名獻血,最終從中找到了匹配的血型。

  這個故事在孫女羅彤的心中扎了根。在雅典求學時,羅彤曾見到報紙上為希臘教授求血的新聞,毅然前往醫院。一開始還被醫院拒絕,羅彤講述了爺爺的經歷,醫院才同意她獻血。

  希臘著名作家尼古拉斯·卡讚斯基曾説:“當你揭開一個希臘人時,會發現裏面有一個中國人;當你揭開一個中國人時,會發現裏面有一個希臘人。”在羅家人身上,這種比喻是具象的——祖父的血液中,融入了希臘人的血液;而希臘教授的血液中,也有了中國人的部分。

  羅錦鱗告訴記者,羅彤對古希臘真正産生興趣,也是1986年中央戲劇學院《俄狄浦斯王》演出後。坐在臺下觀眾席中,她第一次感受到戲劇“卡塔西斯”(亞裏士多德《詩學》中,描繪戲劇功能的詞匯katharsis,有凈化、陶冶等多種譯法)的衝擊。

  她選擇了和父親同樣的道路。在中央戲劇學院導演係讀大三時,希臘帕恩特奧斯大學主動邀請她赴希臘留學。

  畢業之後,羅彤決定留在希臘工作,起初羅錦鱗極力反對,但女兒的話説服了他:“希臘的古文化,爺爺那一代已經做得差不多了,但中國文化在希臘還沒有人宣傳,我能不能反爺爺之道把中國文化帶到希臘?”

  在希臘,羅彤創立了interChina乾合文化交流中心,教授和傳播中國文化,並致力于中歐文化交流。羅錦鱗驕傲地告訴記者,羅彤教過的幾千名漢語學生中,包括希臘駐華大使館的前任外交官,中國國家領導人訪問希臘,也多由羅彤負責翻譯工作。

  旅居希臘30年後,考慮到父母年事已高,羅彤近年來將事業重心遷回國內。而從上世紀30年代起到今天,國際范圍內對古希臘戲劇的研究涌現了不少新的研究成果。羅彤決心回到祖父曾走過的道路,重新翻譯古希臘經典、排演古希臘戲劇,讓古希臘戲劇適應現代漢語日新月異的變化,走近新一代中國人。

  羅彤正在籌備拍攝一部名為《和而不同——文明對話之中國與希臘》的紀錄片,反映中希兩大文明的認識、比較和思考。11月9日,這部紀錄片的啟動儀式在雅典舉行。(記者劉小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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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糾錯】 責任編輯: 周楚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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