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部分深度貧困縣調查:産業扶貧“卡脖子”難題咋解
2018-10-14 10:08:24 來源: 人民日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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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制圖:張芳曼

  今年10月17日是第五個國家扶貧日,決戰決勝脫貧攻堅,現在到了攻克最後堡壘的關鍵期。到2020年,還有3000萬左右農村貧困人口需要脫貧,尤其是深度貧困地區,更是難中之難、堅中之堅。這些地區條件差、基礎弱,扶貧産業怎麼選?內生動力怎麼激活?扶貧保障如何實現?貧困人口怎麼帶?這些都是著力提高脫貧品質的關鍵問題。本報記者分赴桂滇冀甘四省區深度貧困地區進行調研,聚焦新問題、探求新思路、發現新實踐,以期凝聚共識,啟發思考,用更精準、更有力、更扎實的行動,打好打贏這場脫貧攻堅戰。

  産業咋選?

  “人無我有”挖特色,把“劣勢”變“優勢”

  山路崎嶇,一彎連著一彎,從廣西田林縣城到六隆鎮門屯村,60多公里的路車開了兩個半小時,石漠化山區的行路難可見一斑。

  “幹啥才能掙錢?”這是門屯村支書林志念最愁的事。山多地少,交通不便,全村199戶、728人,1070畝耕地,其中水田僅250畝,每人平均不到半分田,貧困發生率高達33.3%。“‘巴掌田’裏種苞谷,哪能脫貧!”

  條件差、産業缺,這是深度貧困地區的共性問題。據對桂滇冀甘四省區深度貧困縣50家新型經營主體調查,70%從事傳統種養,25%涉及加工業,5%從事旅遊、工業等産業。總體看, “原”字號多、深加工少,産業普遍散、小、弱,許多貧困村更是無産業、無新型主體,發展困難。

  脫貧根本靠産業,選準産業,是關鍵的第一步。

  山多地少,“優勢”在山。門屯村面向大山找出路,把八渡筍、甘蔗定為特色扶貧産業。林志念説,八渡筍是當地特産,脆嫩無渣,曾是宮廷貢品。“20年前對口幫扶,山上種了7600畝筍,但品種退化、産量低,難成氣候。”

  升級老産業。科技促增産,八渡筍煥發新生。“低産林改造,畝産翻了兩番,1斤筍賣到30元,種好這30畝林地,好日子就來了。”門屯村貧困戶姚茂甲感嘆。實施坡改梯、推良種,邁過一道道技術門檻,甘蔗在村民眼中吃香起來,一片片荒山變蔗田。“一根甘蔗就是一元錢。”林志念説,村裏甘蔗面積從不足百畝擴大到1420畝,去年産值達到400萬元。

  發展新産業。雲南怒江主打生態牌,封山禁伐,種下“綠色銀行”。“按最低每斤500元算,種重樓第三年每畝收入1.5萬元,第四年往後,加上根莖收入,一畝可超10萬元。”瀘水市片馬鎮片四河村胡三妹下定決心,今年不再種玉米,改種重樓。

  劣勢變優勢。河北康保縣縣長魏紅俠説,康保地處壩上,高寒、風大,種莊稼不行,換個角度看,卻是綠色養殖好條件。相中這裏的冷涼氣候,養雞龍頭乾信牧業來到康保,公司總裁夏秋霞説:“好生態就是競爭力!康保雞長在草原深處,喝著弱鹼水,吃著五谷飼料,品質放心,而且疫病少、成本低,每只雞能節省1—3元。”

  千方百計上産業,成為許多深度貧困縣的共識。“深度貧困地區産業基礎弱、起步晚,只有深挖特色,發展‘人無我有’的産業,才有後發優勢。”廣西德保縣委書記石永超説。

  一個個特色扶貧産業生根發芽:田林縣將杉、油茶、糖料蔗、豬、雞、筍、芒果列為特色産業,扶貧産業覆蓋率達89.3%;德保縣確定七大特色扶貧産業,到2020年臍橙、山楂、蠶桑分別達10萬畝以上,八角低産林改造10萬畝以上;甘肅康縣發展135萬畝核桃、花椒、茶葉等特色經濟林果,實現了産業適宜區貧困戶全覆蓋……

  錢從哪來?

  各路資金合力“造血”,新型主體盼精準對接

  據調查,受訪的50家新型經營主體中,80%的主體反映“差錢”。資金難是扶貧産業發展的主要瓶頸。

  “農業産業投資大、回報慢,沒有資金支援,很難上規模。”廣西實味食品有限公司總經理黃進安説。德保大果山楂是國家地理標誌産品,依托好産品,公司從事山楂深加工20多年。“附加值不高,還基本被成本‘吃’掉了。”黃進安坦言,每到收購季節,要把山楂拉到柳州初加工,再拉回本地生産,每噸運費、加工費要3600元。“想降成本,必須自建更大的冷庫和廠房,靠自身投不起。”

  一個産業連著成千上萬農戶。破解資金難,各地不斷創新,多渠道合力“造血”,新模式、新辦法紛紛涌現。

  財政投入不斷加力。德保縣2016年投入産業扶貧4238萬元,2017年增加到1.1億元,今年增加到2.12億元。田林縣今年專項扶貧資金同比增長48%,其中3570萬元投入扶貧産業。

  以獎代補,精準扶産業。德保縣分類出臺政策:發展柑橘,貧困戶新種2畝以上的,每畝補500元;發展蠶桑,貧困戶自建蠶房,每平方米補150元……借北桑南移機遇,德保縣馬隘鎮排留村發展起蠶桑産業。“石山上別的難長,卻適合桑樹生長。”村支書韋樹傑説,江緣繭絲綢公司進入,獎補資金助力,讓石山變成金山,86戶貧困戶靠蠶桑脫了貧。貧困戶農林貴嘗到甜頭:“頭一年賺了5800元,雪球越滾越大,現在種了24畝桑樹,年收入兩萬多元。”

  貧困戶入股,參與産業。康保縣馬鞍架村,高寒、地瘦,全村197戶人中有115戶是貧困戶。2016年乾信牧業進村建起10棟雞舍,115戶貧困戶利用扶貧貸款,每戶5萬元,入股企業,年分紅720元,期限3年。75歲的孫萬璽老人説:“以前種莜麥,一畝打不下200斤,現在租給雞場,有租金、有分紅,肯定劃算。”

  扶産業,單靠財政資金孤掌難鳴。撬動社會資本,田林縣成立5家平臺公司,將1.5億元貧困戶小額信貸入股平臺公司,每年按10%的比例為貧困戶分紅。河北阜平縣成立擔保公司,給貧困戶每戶5萬—10萬元的貼息貸款,第一年免大棚租金……資金不愁了,龍王廟村26戶村民和企業談起合作,租種大棚。

  調查發現,一些産業資金使用存在細碎化現象,新型主體仍反映“不解渴”。50家受訪主體中,一半以上沒有享受過政策資金,有19家獲得過地方産業化項目,其中僅5家申請到國家項目。

  項目門檻高,夠不著。一些農民專業合作社負責人説,當地申請委託經營項目,要求年營業收入在1000萬元以上,大多合作社達不到標準。

  資金量偏小,不頂事。一家山茶油加工企業負責人坦言,企業有5000畝油茶基地,低産改造1畝需投入3000—6000元,近3年只申請到兩個項目,分別是9萬元和20萬元,遠遠不夠。而大量産業資金補給分散農戶,相當于撒了“胡椒面”,難發揮效益。

  金融服務弱,貸款難。“幹農業的想貸款不容易。”受訪主體普遍反映,盡管政策放寬了貸款條件,但貧困縣金融服務不發達,從事種養業找銀行貸不到款,民間借貸成本高。雖然上市有綠色通道政策,但當地企業實力弱,缺乏現代金融幫扶,不少貧困縣至今沒有一家農業企業上市融資。

  深度貧困地區發展扶貧産業,需要特惠政策支援。新型主體期盼,扶貧資金扶持更直接、更精準,讓更多好政策能有效落地。

  發展誰帶?

  扶龍頭、扶能人,重在提升貧困戶發展能力

  越是深度貧困地區,越缺有實力的市場主體。調查發現,大多扶貧産業剛剛起步,龍頭企業引進難,本地企業成長慢,産業基本還是“小打小鬧”,發展後勁不足。

  缺龍頭,産業成長難。

  在田林,全縣僅有7家農業龍頭企業。縣林業局局長陳文開説,以油茶為例,守著37萬畝茶園,僅有兩家深加工龍頭,大多産品靠民間小作坊初加工,個人購買佔65%。組織化、産業化滯後,老品種茶樹佔到25萬畝,畝産茶油才12斤。

  “龍頭企業對于産業脫貧意義重大,但少有龍頭落戶。”怒江州州委書記納雲德説,最大瓶頸在于交通,怒江至今沒有高速公路、鐵路和機場,對于企業來説,物流瓶頸非常明顯。缺少龍頭企業,很多林特産品只能打“原”字號。以核桃為例,全州種植208萬畝,年産量僅1萬噸左右,不足以撐起一個上規模的深加工企業。

  合作組織不發達,帶動能力不強。瀘水市魯掌鎮浪壩寨村大學生村官和倩如説,村裏的合作社成立不久,僅7戶社員,對于“種什麼”“怎麼賣”等問題辦法不多。

  缺要素,市場競爭難。

  據調查,50家受訪經營主體中,36家沒有穩定銷售渠道,靠自找市場,産銷對接不暢。

  田林縣農業局總農藝師明鳳恩説,縣裏沒有一家大型農産品交易市場,許多土特産靠農民到集市去賣。不少新型經營者是土生土長的種養大戶,缺新理念、新技術,品牌意識不強,農産品競爭力弱。

  在雲南省福貢縣,草果産業已經發展20萬畝,管理跟不上,産生效益的只有6萬畝,其余産業都還處在打基礎階段。

  缺優勢,長遠發展難。

  從扶貧産業看,“短平快”項目多,謀長遠的偏少。一些基層幹部認為,3年脫貧,時間短、壓力大,優先發展“短平快”,産業扶貧出現短期化傾向。人們擔心,越著急越容易出問題,一哄而上之後,會不會市場過剩?前幾年不少地方跟風種大蒜,多了蒜賤傷農,“扶貧蒜”成了“傷心蒜”,扶貧産業風險不容忽視。

  從帶動實效看,一些扶貧産業與貧困戶聯接不緊。有的地方推廣“貧困戶入股”,片面強調覆蓋面。調查發現,這種模式分紅期限基本是3—5年,有的雖然産業全覆蓋,但許多貧困戶沒有就業,也沒有真正融入産業,成了“躺著等分紅”,一旦到期沒了分紅,可能出現大量返貧。

  “通過扶龍頭、扶能人,不僅要做強産業,還要讓貧困戶有自我發展能力,這樣的産業扶貧才有意義。”不少扶貧幹部認識到。

  龍頭、能人帶産業。田林縣計劃,每年培育1家龍頭企業、新增15—20家合作社,到2020年培育660名以上創業帶頭人。樂裏鎮新寧村分水屯,從桂林請回能人傅旭安帶頭種芒果,高接換種、保花保果,一項項新技術落戶,1.2萬畝芒果標準園平均畝産過萬元。貧困戶黃可玲説:“跟著大戶幹,路子找對頭,生活有奔頭。”

  讓産業黏住貧困戶。地處秦巴山區的甘肅兩當縣,創立“小康互助組”,將新型主體與貧困戶結成對子,抱團發展。楊店鄉靈官村貧困戶杜洪林説:“自家5畝山地,以前種小麥、玉米只夠吃,現在拿地入股,跟著互助組種樹,平日鋤草、施肥有報酬,兩三年後苗子長大了,還能對半分成。”

  機制咋建?

  深化改革破梗阻,長短結合興産業

  脫貧不是為一時“過線”,實現穩定脫貧,需要長效機制保障。

  為何有的資金撒“胡椒面”?調查中,一些扶貧幹部顧慮:“現在扶貧資金是多了,但投到産業不容易。”上麵條條框框多,直接補給貧困戶,效果不好;如果補給新型主體,市場風險難測,萬一有閃失,會當成“套取扶貧資金”,責任擔不起。

  基層扶貧幹部呼吁,完善産業扶貧投入機制,政策應“松綁”。在扶貧資金使用上,避免“一刀切”,把自主權真正下放到縣,因地制宜、集中使用,改變“樣樣有一點,樣樣一點點”的現狀。在考核機制上,可適當引入容錯機制,讓貧困縣放手扶産業。

  一些經營主體反映,扶貧産業要更多讓位給市場,開拓多元化市場渠道。在康保縣,引入國家貧困地區發展基金,探索“基金+龍頭+特色資源”模式,用“市場之手”打造有生命力的扶貧産業。基金搭臺,打通財政資金到産業、再到貧困戶的渠道,7000萬元基金注入龍頭企業,各路資金合力,建成5個現代化養雞場、一家肉雞加工廠,形成現代生態養殖加工的全産業鏈。

  在政策保障方面,聚焦産業基礎短板,加大深度貧困地區定向投入。“産業基礎欠賬大,靠自身財力不行。”田林縣縣長黃慧説,縣裏有4個鄉鎮距縣城3個小時,交通短板亟待補齊。在德保縣,上級給的村屯道路標準是砂石路,當地屬石漠化山區,一場大雨砂石路就衝壞了,縣裏決定改修硬化路,每公里要多投20萬元,今明兩年資金缺口2.5億。

  如何解決産業“長與短”的矛盾?“引入新機制,縮短産業回報期。”田林縣林業局黨組副書記韋永山説,縣裏的杉木成材期長,要10年以上,如果能夠建立林權交易平臺,村民就能在平臺上進行林權交易,提前獲得收益,再引進精深加工廠,增加附加值,實現“有木不外流”。

  更大活力在改革。德保縣排留村利用粵桂合作扶貧資金,入股勇壯蠶業合作社,捆綁貧困戶136戶(其中86戶參與種養,50戶入股分紅),實現資源變資産、資産變收益、農民變股民,一場“三變”改革,激活農村沉睡的資源,實現了多方共贏。

  培育扶貧産業是一個長期過程。深度貧困地區發展産業勁頭足、信心滿,不斷發現新問題、解決新難題,定能打贏這場脫貧攻堅戰。

  記者 趙永平 朱 雋 鬱靜嫻 龐革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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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糾錯】 責任編輯: 李志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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