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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婉秋:一家三代“劉三姐”
2018-09-14 10:48:03 來源: 新華每日電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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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黃婉秋:一家三代“劉三姐”

  電影《劉三姐》主演追憶拍劇的苦樂往事,希望用一輩子演好“劉三姐”

  影片《劉三姐》中的一個鏡頭:劉三姐(前,黃婉秋飾)和四方歌手會歌。新華社資料片

  本報記者劉偉、王軍偉、吳小康、唐榮桂

  “最近收到信件,表達對"劉三姐"的愛慕之情。可能這位觀眾沒有留意電影的拍攝時間,他不知道"劉三姐"已經是70多歲的老人了。”盡管自稱“老人”,但坐在記者面前的“劉三姐”的扮演者——黃婉秋滿頭黑發,舉手投足間神採奕奕,雙眼炯炯有神,在接受記者專訪時滔滔不絕地講了兩個多小時,期間連一口水都沒喝。“説起我和"劉三姐"結緣的往事,那真是三天三夜説不完。”

  上世紀60年代,電影《劉三姐》問世,這部集合了廣西自然風光、山歌文化、充滿真善美的作品一經問世,就在國內引發轟動效應,甚至漂洋過海受到東南亞、歐美地區華人的喜愛,成為廣西乃至我國的文化符號,架起了中外溝通的橋梁。幾十年來,《劉三姐》的影響經久不衰,引發的關注延續至今。近年來根據“劉三姐”故事改編的文藝作品更是不斷推陳出新,催生出獨特的“劉三姐”文化現象。

  電影中,“劉三姐”的扮演者黃婉秋盡管初出茅廬,但其清新脫俗的形象、活靈活現的表演一下子擊中了人們的心,二者契合度如此之高,以至于人們認為,“劉三姐”就是黃婉秋,黃婉秋即是“劉三姐”。“《劉三姐》成就了我,它讓我一下子達到人生藝術高峰。我很幸運能與"劉三姐"結緣,這輩子將把傳承"劉三姐"文化作為自己的使命。”在廣西壯族自治區成立60周年之際,記者日前在廣西桂林專訪黃婉秋,聽她講述與“劉三姐”的故事。

  曾經因為藝名“氣哭”

  “劉三姐”的故事早在宋人筆記裏就出現了,她是廣西一帶民間傳説中的一個美麗多情的女子,因擅長編唱山歌而被奉為“歌仙”。她的許多動人故事和膾炙人口的山歌,已經流傳了一千多年。據載,劉三姐每次演唱時“觀聽者環繞數山,圍堵重重,于三日夕竟忘寢食,而歌者不歇,人人絕賞。”不僅在廣西,“劉三姐”的故事還流傳到廣東、湖南、湖北、雲南、貴州、四川等地。

  “劉三姐”的故事先後被編成山歌、彩調戲、桂劇等。1960年,長春電影制片廠赴廣西拍攝了電影《劉三姐》,這部電影由蘇裏導演、喬羽編劇、雷振邦作曲。

  “我出生在桂林,13歲開始學桂劇,藝名叫"藝群"。説起這個藝名,還有一段好笑的故事。按照要求,每個科班都有屬于自己的藝名,我們是"藝"字班,所以每個人的藝名中都帶"藝"字。當時抓鬮取名的時候,我抓到個"群"字,看到別人都是蘭啊、仙啊之類的,我覺得“群”字太土了,都氣哭了。老師笑著説:你的名字寓意很好啊,"藝術超群"!聽到老師的解釋,我才破涕為笑。後來拍電影的時候,蘇裏導演又讓我改回原名"黃婉秋"。”

  《劉三姐》劇組在廣西遴選演員時,17歲的黃婉秋被選中,最初飾演“小舟妹”一角。由于“劉三姐”一角至為關鍵,上級部門和劇組經過慎重考慮,幾經調整,最終決定由黃婉秋扮演“劉三姐”。

  角色的更換給黃婉秋帶來不小的挑戰。“我是學戲劇出身,電影表演對我來説比較陌生。剛開始錄制的時候,我的表演總帶演戲曲的痕跡,一伸手就翹蘭花指,導演就説"你這是拿瓜子啊";笑嘛不敢露牙齒,走路也拘謹得很,這不是"劉三姐"的性格。表演場地小,出鏡快慢都有講究,真是上也不行,下也不行,左也不行,右也不行,很難把握好尺度。”

  “舞臺劇表演和電影不同,舞臺劇從第一場到最後一場,表演是連貫的,但電影不同,比如説其中一個場景,第一場有,第三場有,第六場有,第八場有,那麼在一段時間裏就要把這些鏡頭全部拍完,哭戲也好,笑戲也好,都要一氣呵成拍完,之後再重新布景拍其他片段。剛開始我有點不習慣,比如和阿牛哥對唱環節,因為沒有阿牛哥的戲,我只能一個人對著空氣唱。剛開始總做不好,後來想,既然沒人看到,也不會有人幹擾,我就放開了去表演,效果反而越來越好。電影中的很多鏡頭,老演員們拍一遍就能過,經過努力,後來我們這些年輕演員慢慢也能做到了。”

  苦樂往事知多少

  回想起電影《劉三姐》的拍攝過程,黃婉秋似乎覺得一切歷歷在目,她向記者娓娓道來一些鮮為人知的往事。

  電影開拍的1960年,正是我國三年自然災害時期,物質短缺、條件艱苦。黃婉秋記得,電影中有地主“莫老爺”啃雞肉的橋段,劇組好不容易找到一個農民,買了只雞殺了做道具。扮演“莫老爺”的演員夏宗學,試拍時拿著雞肉放在嘴邊裝作吃得很香的樣子。結果導演説,吃啊幹嗎不吃?夏宗學説,只有這一只雞,吃沒了還怎麼拍?導演説,那也不能假惺惺地做嘛,你放開了吃!“夏宗學破釜沉舟,沒想到鏡頭很到位,一次就過了,但這只雞也快被吃完了,我們在旁邊看得口水直流。”

  看過《劉三姐》的觀眾如果細心留意,就能發現在電影中,不少演員的前後鏡頭效果不一樣,扮演“莫老爺”的夏宗學,幾場戲下來變得越來越瘦。因為缺吃的,大家總是挨餓,有些工作人員把茄子蒸熟了當主食,後來吃得直反胃。

  黃婉秋至今記得,當時劇組演員們每個月有20元的補助,“我當時在單位的工資也是這麼多,就把工資省下來留給父母,自己靠補助生活。”

  《劉三姐》的不少外景是在漓江邊拍攝的。“南方夏天蚊蟲多,不少人被叮得滿身是包,那些來自東北的工作人員從來沒遇到過這種情況。他們説:哎呀,廣西這裏太難過了,上面曬下面咬,真是領教了!一到中午,不少人就"撲通"一聲跳到漓江裏去游泳。”

  “盡管吃了不少苦頭,但大家群情高昂,充滿了歷史使命感。導演蘇裏後來曾説,今後再翻拍《劉三姐》也很難超越既有水準,別的不説,原生態的自然風光未受污染,周圍也沒有電線桿,這些元素非常難得。”黃婉秋記得,電影拍完後,不少工作人員回長春時買了大大的塑膠瓶,裝滿漓江水帶回去給親戚朋友看。

  在黃婉秋看來,劇組人員相處得非常融洽。“事實上,導演蘇裏是一個熱心腸的人,有一次兩個工作人員抬著開水從蘇裏身邊經過時差點滑倒,他趕忙伸手去扶,結果開水灑到蘇裏的腿上把他燙傷了,緊急送到醫院後,醫生要求他休養一個月。可蘇裏導演擔心,一旦暫緩拍攝,會造成人力財力上的浪費,結果他很快就出了院,躺在擔架上指導拍戲。當時沒有風扇、空調,我們這些演員輪流給他扇風。將近60年了,拍戲的很多場景我至今忘不了,現在還經常跟我的學生和家人們講起這些往事,尤其是纏滿紗布躺在擔架上的蘇裏導演……”

  墻內開花墻外也香

  1961年電影上映後引發轟動效應。《劉三姐》以獨特的歌舞藝術與民間傳説相結合,再加上彩色膠片帶來的驚艷效果,觀眾和評論界都給予高度讚譽,獲得了1962年第二屆《大眾電影》“百花獎”最佳攝影獎、最佳音樂獎和最佳美術獎。

  “電影《劉三姐》公映後,獲得很多榮譽,我也獲得了第二屆電影"百花獎"的最佳女演員提名獎。人們説蘇裏導演有一雙慧眼,香港報紙也有這樣的讚語:蘇裏慧眼識婉秋,才得今日劉三姐。從那時起,我收到不計其數從世界各地寄來的信件,既有六七歲的小朋友,也有百歲老人,讓我感到很溫暖。”

  電影《劉三姐》在香港及東南亞一帶引起觀看旋風。在香港,《劉三姐》的放映甚至引發萬人空巷的觀看風潮。馬來西亞將其評為“世界十佳影片”之一。

  “上個世紀80年代,我們開始到東南亞、歐洲等地演出,主要表演"劉三姐"經典唱段,他們最喜歡聽這些地地道道的民歌、山歌。有一次,我們到新加坡參加表演活動,演出場面很火爆,來了很多觀眾。”黃婉秋説,演出結束後她和先生走出劇場,發現外面黑壓壓一大群人站在門口,看到她們出來了,就衝上來要簽名。第二天又有很多人等著要簽名。“當時我和影迷都很激動,大家流了不少眼淚。”

  黃婉秋説,在馬來西亞演出時,有人做了蛋糕帶給她,有人聽説她的腰有傷,就煮了藥送過來。“影迷的這些真摯情感,能不讓人感動嗎?有一個百歲老人,為了跟我合影在機場等了五六個小時。天氣那麼熱,他卻堅持守在那裏。每次想到這些場景,我都激動得要落淚。”

  《劉三姐》拍攝完成後,黃婉秋從長春返回桂林。“臨走時,蘇裏導演送給我一本相冊作為紀念,還給了20塊錢,在北京轉車時,我用這些錢買了幾本書。”

  一家三代“劉三姐”

  回到桂林,黃婉秋被重新分配到桂林市彩調劇團繼續演出舞臺劇。就這樣,她一頭扎進舞臺劇新角色中,先後主演了《白毛女》《迎春花》《農奴戟》《收租院》《江姐》《洪湖赤衛隊》《楊開慧》《不準出生的人》,這些劇目既有歌劇,又有桂劇。因為忙,黃婉秋幾乎吃住在團裏。

  “上個世紀80年代以後,我逐漸把傳承"劉三姐"文化作為工作重心。”為讓“劉三姐”文化薪火相傳,1999年黃婉秋主動辭去桂林市文化局副局長職務,參與投資建設了一座“劉三姐景觀園”,用于展示“劉三姐”文化及壯、瑤、苗、侗等少數民族文化。只要在桂林,黃婉秋幾乎每天到景觀園表演,有時還攜全家上陣,共同為觀眾獻歌。後來,黃婉秋和團隊又將場地搬到桂林文物劇場藝術館,這是抗戰時期夏衍、田漢等文化名人曾經演出的劇場,黃婉秋在那裏繼續演繹“劉三姐”的傳奇。

  近年來,黃婉秋更是傾注大量心血發現培養“劉三姐”接班人。“我們家現在是祖孫三代"劉三姐",我女兒、外孫女都參與演出。今年我們還代表廣西去新加坡演出,4歲的外孫女一出場,下面掌聲就起來了,外孫女的嗓音基礎和舞臺感覺都不錯,她稚嫩的"劉三姐"形象,逗得大家開懷大笑。”

  為何把女兒和外孫女培養成“劉三姐”接班人呢?“文化要傳承,得有人,我以前培養了幾十個舞臺演員,也挖掘了好幾個"劉三姐"接班人的苗子,但結果不是很理想,有的演員並不用心,學了一點之後就走掉了,有的吃不了苦。後來我認定,還是自己人牢靠點,起碼不會輕易撂挑子。大約2001年的時候,我做通了女兒的思想工作,讓她辭掉電視臺工作做"劉三姐"接班人。現在,我的兩個外孫女也加入進來,"劉三姐"後繼有人了。”

  如何讓“劉三姐”永葆青春

  隨著社會不斷發展,文化産品需求也日趨多元化。近年來“劉三姐”相關文藝作品不斷問世,從電影《劉三姐》,到張藝謀等人推出的《印象·劉三姐》大型山水實景演出,以及最近由專業演藝公司在桂林打造的大型歌舞《桂林千古情》等作品不斷推出,讓“劉三姐”熱長盛不衰。黃婉秋最近也在桂林市陽朔縣投資建設了一座“遇見劉三姐”劇場。但與此同時,“劉三姐”相關文藝作品也面臨著如何吸引年輕一代觀眾的問題。

  黃婉秋認為,這既有時代因素,也涉及文藝創作方面。《劉三姐》問世的年代,戲曲正是社會主流文藝形式,但對于今天的年輕一代來説,戲曲類文藝作品則相對小眾化。“現在的90後,以及00後,他們對"劉三姐"文化的接受情況如何?我認為代溝確實存在。年輕一代的成長更加國際化,從小就接觸現代化東西,總體來説,喜歡節奏快的文藝作品。可戲曲屬于慢文化,因為它的創作、表演、節奏相對較慢。”

  黃婉秋説,傳統文藝作品如果內容缺乏新意,脫離了時代主題,當然很難吸引到年輕一代的觀眾。所以我們應該反思,是不是我們的文藝作品出了問題。“劉三姐”文化具有跨越時代的文化內涵,關鍵看如何發掘,我認為空間非常大,比如山歌文化、故事情節等方面,都有再創作的價值。

  弘揚“劉三姐”文化應從何處著手?“我認為,一個是引導,一個是創作。要多創作朗朗上口的民歌,關于"劉三姐"的民歌都很通俗,因此才受到大眾歡迎,所以今後的創作要立足廣西,立足民族特色,多創作這類歌。”

  值得注意的是,近年來廣西各地都在摸索弘揚“劉三姐”文化的好辦法。“最近廣西南寧市編排了一個舞劇"劉三姐",請我當顧問。有人説"劉三姐"是歌仙,怎麼能變成舞仙呢?我回答,怎麼不可以,也算一種嘗試嘛,讓觀眾感受一下不同風格。現在,桂林市也計劃把"劉三姐"題材編成歌劇,無論效果如何,但只要勇于嘗試,就有可能找到一條出路。”

  在黃婉秋心裏,參演電影《劉三姐》是她一輩子的財富。“學戲的時候,老師們常常講,要清清白白做人,認認真真演戲。拍電影時,我每天耳濡目染大家的敬業精神,他們的形象在我心裏扎下了根,幫助我樹立起正確的人生觀。”黃婉秋經常和劇團下鄉慰問演出,有時候背著設備徒步走10多裏路去演出,表演的時候腿都在發抖。多年來,她和同事們幾乎跑遍了廣西所有偏遠山區。農村地區條件差,人們打著火把為劇團照明。“為人民歌唱,這是"劉三姐"文化的精髓,也是我一生堅持的藝術追求。”

  “文革中我曾受到過迫害,吃了不少苦頭。但我從來沒有放棄對黨和國家的熱愛。從上個世紀70年代起,我就開始申請入黨,經過16年時間,才終于成為一名黨員。當年入黨,是爸爸給我的建議,他説思想上要追求進步,就要向黨靠攏,但是直到他去世我都還沒有成為黨員,所以組織批準我成為預備黨員那一天,因為太激動,眼淚止不住地流。今後,我會繼續把傳承"劉三姐"文化作為使命,為弘揚民族文化作出更大的貢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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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糾錯】 責任編輯: 李志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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