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汝璈(左二)在東京審判現場(資料照片)。
80年前的今天,日本宣布無條件投降。
這張老照片(編號1)記錄的是日本投降後,同盟國設立遠東國際軍事法庭審判日本戰犯的情景。畫面中戴着金絲眼鏡的,便是中國法官梅汝璈,他代表四萬萬同胞參加了著名的東京審判。
1904年,梅汝璈出生於江西省南昌市青雲譜區朱姑橋梅村。雖然家境不錯,但父親對他要求嚴格,年幼的梅汝璈每日需早起撿糞施肥。聰穎好學的他總不忘帶上一本英語書,邊勞作邊苦讀。
1916年,12歲的梅汝璈以優異成績考入清華學校(清華大學前身)“留學預備班”。1924年,他赴美深造,先後就讀於斯坦福大學、芝加哥大學,24歲獲得法學博士學位。“父親那代留學生在海外尤為不易,”其子梅小璈回憶,“他們必須付出加倍努力,才能贏得尊重。”
1929年,梅汝璈學成歸國,先後在山西大學、南開大學、武漢大學、復旦大學任教,講授英美法、政治學、國際私法等課程。抗戰爆發後,他堅守教育崗位,不僅傳授法律知識,更身體力行地教導學生做有骨氣、知恥辱的中國人。
日本投降後,1946年5月3日至1948年11月12日,美、中、英、蘇等11國在日本東京開設遠東國際軍事法庭,審判日本軍國主義統治集團。梅汝璈作為中國法官赴東京參與審判,是該法庭11名法官中唯一的中國人。
1946年5月2日,遠東國際軍事法庭做最後一次開庭前預演,一場關乎國家尊嚴的席位之爭一觸即發——庭長威廉·韋伯擅自將中國法官的座次從第二降至第三,排在美、英之後。梅汝璈當即脫下法袍,嚴正抗議:“中國受日本侵略最猛烈,抗戰時間最久,付出犧牲最大!”他認為沒有日本的無條件投降,便沒有東京審判,法庭座次應按日本投降時各受降國的簽字順序排列。“既然我的建議在同仁中並無很多異議,我請求立即對我的建議進行表決。否則,我只有不參加預演,回國向政府辭職!”梅汝璈態度堅決,最終使法庭調回座次,維護了民族尊嚴和利益。
據梅汝璈之子梅小璈講述,審判期間,父親面臨巨大壓力,常陷入情感與身份的矛盾焦慮中。作為中國籍法官,梅汝璈既要恪守法官中立原則,又要維護民族利益。作為四萬萬中國同胞之一,父親的情感與訴求和普通中國老百姓是一樣的——讓戰犯得到應有的懲罰,但其法官的身份又讓他必須保持中立。
除此之外,取證困難、文化差異、西方法官的偏見……梅汝璈和中國同事在審判過程中遭遇重重阻礙。梅汝璈常在休庭期間與其他法官深入交流,揭露日軍在華犯下的纍纍罪行。
在最艱難的時期,梅汝璈對海明誓:“若不能嚴懲戰犯,決無顏再見江東父老,惟蹈海而死,以謝國人。”
歷經818次開庭,1948年11月12日,東京審判落幕。但最終判決結果讓梅汝璈留下諸多遺憾:28名甲級戰犯中,除2人病故外,僅7人被判死刑,16人獲終身監禁(後大多獲假釋),1人判20年監禁,最輕者僅獲刑7年。更令人憤慨的是,日本昭和天皇竟得以全身而退,完全逃脫法律制裁。
回國時,44歲的梅汝璈頭髮已經花白。在法官席位之爭、起草判決書、堅持死刑處罰等關鍵時刻,他盡全力維護祖國的尊嚴和人民的利益。周恩來總理曾對他高度評價:“為人民辦了一件大好事,為國家爭了光,全國人民都應該感謝他。”
新中國成立後,梅汝璈投身我國外交事業與法制建設,擔任外交部顧問、世界和平理事會理事、全國人大代表、政協委員等職。60年代,他着手撰寫《遠東國際軍事法庭》一書,卻未能完成。1973年,69歲的他因病逝世。
80年代,梅小璈整理並出版了父親的遺稿,《遠東國際軍事法庭》一書詳述了從法庭組建過程到甲級戰犯名單確定,從法官座次之爭到法庭內部運作機制等東京審判的諸多珍貴細節。
提到父親,梅小璈説:“在我眼中,他是一位飽含家國情懷的知識分子和法律人。我們不必誇大其個人作用,正如他本人清醒認識到的——我今天能高居審判&上來懲罰這些元兇巨憝,都是我千百萬同胞的血肉換來的。”
如今,位於朱姑橋梅村的梅汝璈故居作為愛國主義教育基地開放,展出梅汝璈在東京審判時親筆修改過的判決書,審判期間用過的法律書籍、衣服、眼鏡等珍貴文物。
梅汝璈的宗親、故居講解員梅庭軍常在這裡向參觀者講述東京審判的歷史。他説,開放故居,就是為了讓子孫後代記住中華民族曾經遭受的苦難和先輩們抗爭的艱辛。78歲的梅氏家族長輩梅華林老人也經常來到這裡,在故居院中看看梅汝璈的雕像。
梅小璈説,翻閱父親的日記,“中國人還得爭氣才行”的字句反復出現。梅汝璈始終強調,要消除外界對中國的偏見,最根本的途徑就是自強不息。
梅汝璈曾寫道:“我不是復仇主義者。我無意於把日本帝國主義者欠下我們的血債寫在日本人民的賬上。但是,我相信,忘記過去的苦難可能招致未來的災禍。”這句話,不僅是他對歷史的總結,更是對後人的殷切囑託。
從東京法庭上的據理力爭到日記本裏的諄諄告誡,梅汝璈用實際行動詮釋了知識分子的家國擔當。今天,當和平的陽光灑滿神州大地,他的精神依然閃耀着時代光芒——銘記歷史創傷而不囿於仇恨,秉持自強信念而不懈奮鬥,方能在新時代續寫民族復興的華章。
這,或許就是對這位大法官最好的紀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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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京審判期間,梅汝璈身着法袍留影(翻拍照片)。
新華社記者 陳浩明 攝pagebreak
遠東國際軍事法庭11國法官合影,梅汝璈為前排右二(資料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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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京審判現場(資料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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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東京審判現場,梅汝璈為後排右四(資料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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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京審判現場(資料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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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戰犯等在東京審判現場(資料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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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京審判時期,梅汝璈在辦公室留影(資料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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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51年2月21日至26日,世界和平理事會首屆會議在柏林舉行,中國代表梅汝璈在會議上發言。
新華社記者 齊觀山 攝pagebreak
20世紀50年代,梅汝璈與兒子梅小璈(前左)、女兒梅小侃(前右)合影(資料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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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世紀50年代末,梅汝璈(後右)與妻子蕭侃(後左)、兒子梅小璈(前右)、女兒梅小侃(前左)在北京天壇公園合影(資料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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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年8月12日,梅小璈在梅汝璈故居為前來參觀的學生介紹東京審判相關故事。
新華社記者 周密 攝pagebreak
2025年8月1日在梅汝璈故居拍攝的梅汝璈在東京審判時期穿過的衣服。
新華社記者 萬象 攝pagebreak
2025年8月1日在梅汝璈故居拍攝的梅汝璈在東京審判中用過的國際法專業工具書。
新華社記者 萬象 攝pagebreak
2025年8月1日,梅汝璈故居講解員梅庭軍(左一)向游客介紹梅汝璈。
新華社記者 萬象 攝pagebreak
2025年8月1日,梅汝璈故居講解員梅庭軍(左一)向學生們講述東京審判的歷史。
新華社記者 萬象 攝pagebreak
2025年8月1日,一名家長(左)帶孩子在梅汝璈故居參觀梅汝璈在東京審判時期用過的物品。
新華社記者 萬象 攝pagebreak
2025年8月1日,孩子們在梅汝璈故居觀看東京審判紀錄片。
新華社記者 萬象 攝pagebreak
2025年8月1日,78歲的梅氏家族長輩梅華林在梅汝璈故居院中瞻仰梅汝璈雕像。
新華社記者 萬象 攝pagebreak
2025年8月8日,梅小璈與父親梅汝璈所著《遠東國際軍事法庭》一書合影。
新華社記者 陳浩明 攝pagebreak
2025年8月8日,梅小璈端詳父親梅汝璈的照片。
新華社記者 陳浩明 攝pagebreak
2025年8月8日,梅小璈拿着幼年時期他與父親梅汝璈和姐姐梅小侃的合影。
新華社記者 陳浩明 攝pagebreak
2025年8月8日,梅小璈在閱讀父親梅汝璈所著書籍《東京大審判——遠東國際軍事法庭中國法官梅汝璈日記》。
新華社記者 陳浩明 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