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曉聲:《人世間》之後-新華每日電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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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

02/28

11: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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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華每日電訊11版 大家訪談

梁曉聲:《人世間》之後

2025-02-28 11:20:38 來源:新華每日電訊11版 大家訪談

  梁曉聲在家中接受記者專訪。新華每日電訊記者吉玲攝

  新華每日電訊記者姜錦銘 劉夢妮 吉玲

  冬日的午後,記者進入梁曉聲家中時,他正在書桌前修改一部電視劇劇本。“關於東北老工業基地在初創時期的故事,”梁曉聲説,“這是我最後的原創。”

  很多讀者曾經沉浸在由他同名小説改編的電視劇《人世間》中,但可能不知道作者還曾創作過《中國社會各階層分析》等帶有社會學視角的作品;他是著名的知青題材作家,寫有《今夜有暴風雪》《年輪》《雪城》,而《田園賦》則顯示他“跨界”的努力,他的創作甚至還涉足“荒誕(主義)一徑”;他寫小説,但新近他有話要直接説,那就是一本《不裝深刻》,一本《中國文化的歷史基因》。

  梁曉聲是共和國的同齡人。他是長寫作者,迄今有2400萬字的創作量,在《人世間》爆火之後,還創作了三部長篇《我和我的命》《中文桃李》《父父子子》。他的創作題材也相當廣泛,他的閱讀量也是驚人的。有網友留言:讀過他多數作品,覺得他知曉世間一切。事實也是,他經歷過跌宕起伏的家事國事,正好他又是一位作家。

你我亦是“劇中人”

  梁曉聲的家位於京郊一處沒有電梯的老舊小區裏。朝南的一個大房間是書房,也是會客廳。墻角有一個小書櫃,裏面的書不多,大多數是他的舊著。迎着窗的大書桌是他平日裏寫作和校稿的地方,書桌上擺放着家人的照片,以及劇本打印稿,上面有紅筆的修改痕跡。

  梁曉聲有一種將人生經歷充滿感情卻並非誇張而是平緩敘述的能力,他平視生活,因為那生活本來就夠起伏。就像一個屋子,可能沒有遭遇颱風冰雹,但也是四面漏風,屋中人還要生活,也努力適應和改善其中的生活。百年來,多數中國人的家庭都是這樣過來的,誰家的事情都可以寫成一部小説,拍成一部電視劇,不見得作家經歷的故事最動人最曲折。可是生活到處都有,悲歡每天發生,意識到生活並有能力記錄生活的人並不多,梁曉聲成了一位代言人,被譽為“平民作家”。他的劇引起國人的深切共鳴也就不難理解。

  《人世間》從上世紀70年代開始寫起。梁曉聲曾説,書寫父母輩生活過的七八十年代,於他近乎是“一種責任”,很多人不知道,甚至一無所知。“不知那時穿什麼,不知那時計劃口糧,不知那時爸爸媽媽掙多少錢。”

  梁曉聲出生在哈爾濱,父親是一名建設“大三線”的建築工人,家中兄妹5人,全靠父親的工資和母親打零工來支撐。“小胡同、大雜院、破住房,整日被窮困鞭笞得愁眉不展的母親,窩窩頭、野菜粥、補丁連補丁的衣服、露腳趾的鞋子……”這一切構成梁曉聲童年和少年時期難以忘懷的印象。

  “是的,我認為文學具有反映普通人生活的本能,正如植物有向土壤紮下根去的本能。”梁曉聲説。

  艱難困苦的生活和中國古典文學的閱讀還孕育了梁曉聲的俠客夢。他曾言,如果回到古代,他才不寫作,而是做仗劍行俠的人物。

  同時,他認為作家最好還要有“菩薩心”。他解釋,觀世音——“觀”,就是觀察,“世”就是世界,既然要寫作,就要面對人世間,要入世。

  採訪前,我們通過新媒體徵集問題,一位網友説自己的命運有點像《人世間》:“從患難與共中走過來了,可是父親走了,母親走了,兒子遭禍走了。我患難與共的妻子今年也因病先我而去了,愛我們的人、我愛的人離去了。我也是《人世間》的劇中人,謝謝梁老師,謝謝。”

  梁曉聲對這樣的話很同情,很理解。“網友像我的一個小學同學,他給我發短信説,兄弟姊妹五六個,最後就剩他自己了,而他的身體也不好。你聽了這話會生起很大的同情,但是,大千世界,這幾乎是每個人的命運。我們不都是要經歷這些嗎?只是看書的時候,作者將這种經歷事先告訴我們了。”

創作的“黑土地層”

  梁曉聲書房的一面墻上有幾幅充滿俄羅斯風情的風景畫,另一面墻上是一大幅托爾斯泰畫像。畫中的托爾斯泰身穿黑色長袍,正襟危坐,深邃的眼眸仿佛在與看畫的人對視。

  托爾斯泰是梁曉聲最喜歡的作家。“全世界沒有任何一個作家的作品能超過他。”梁曉聲説,“在歐洲,法國的文學先發展,産生了雨果、巴爾扎克、莫泊桑、福樓拜等,但是托爾斯泰一出來,就變成了整個歐洲都在仰望他。”

  “我所讀過的作品,古今中外,尤其是18、19世紀以來,其中大多數作者和作品都是有溫度的。”梁曉聲説。

  這種有溫度的文學,最初是小人書給予梁曉聲的。他熟悉哈爾濱一家家小人書鋪,那裏有兒童文學,有四大名著等古典故事,有民間傳説,有革命歷史故事,還有外國名著等。

  少年時代的梁曉聲廣泛涉獵中外人文社科經典。在一次受訪中,他説,下鄉之前,基本上完成了一個時期的閱讀史,跨越了讀童書的階段。可以説把國內已經出版的長篇小説、短篇小説集,包括優秀作家的散文集基本上都看完了。

  梁曉聲回憶北大荒歲月時説,兵團找不到書讀,但有一份對開小報《兵團戰士報》,即使出版一週後才能看到,他也“幾乎把每一行字都讀過”。正是這份小報,發表了梁曉聲人生第一篇小説《嚮導》,從此,他踏上了長達半個世紀的文學之路。

  1974年,梁曉聲走進復旦大學中文系的課堂,終於能飽讀詩書。當時復旦圖書館部分對全校所有的專業開放,還有專門為中文系開設的圖書館,書更豐富一些。

  在《關於我的讀》《我對創作的思考》兩篇文章中,梁曉聲歷數了他從小人書開始到經典重讀的閱讀書單,古今中外皆有,這大概就是培育他精神的“黑土地”。創作《人世間》過程中,四川已故作家周克芹的小説《許茂和他的女兒們》“仿佛陪伴在側”。

  寫了這麼多,經常被問到的問題是,“最喜歡自己的哪部作品?”梁曉聲回答,我要是都特別喜歡的話,有幾部我也就不寫了。

  他多次説創作的是“最後一部作品”,他的“面點鋪”該關張了。但他仍沒有完全停下寫作的意思。

著作等身背後的日常

  閱讀加寫作,76歲的梁曉聲仍然每天在書桌前度過自己的大部分時間。他非常珍惜時間,在他看來,採訪對於他的日常生活和寫作是一種中斷。“你們結束之後,接下來是國家圖書館(的採訪),之後又是中央文史館(的採訪)。”這樣高度密集的採訪讓他倍感疲憊,他直言不諱,“一個人的生活和寫作不能總是這個樣子,總是要精簡精簡再精簡。”

  《人世間》熱播以來,梁曉聲更“火”了,他出現的場合經常會被“圍堵”。“親愛的同志”是他與人交談前常用的口頭禪。他真正希望的是變成一個普通人,在一個陌生的地方生活,看看周邊的生活,偶爾看看書,再寫一點短文。

  在書桌前感到勞累時,他常常用抽煙來提神,即使明知這對身體不好。或許,正是對時間的這種珍惜,讓梁曉聲在近50年的寫作生涯中完成了七八十部著作,真正稱得上著作等身。

  梁曉聲也會刷視頻,看電視劇,還與“85後”東北作家、《漫長的季節》的文學策劃班宇探討過如何讓觀眾有更多代入感。

  最近幾年,梁曉聲將西方18世紀至二戰前後的經典名著重新讀了一遍,而且與中國文學比較着讀,隨讀隨記,並匯集成書。

  他的閱讀範圍顯然不僅是文學,他在一次接受採訪時曾説,希望做一個像蔡元培、胡適那樣的知識分子。“帶給別人一些理解,一些寬容,一些溫度。也不甚在意,別人對自己的不理解,不包容。”

  天氣好時,梁曉聲會去樓下散步。平日裏陪伴他的,是一隻黑色泰迪——皮皮。

  “皮皮,過來開會!跳!”大家坐定後,梁曉聲招呼着來湊熱鬧的皮皮。皮皮聽話地一躍,跳上了梁曉聲座椅旁邊的竹椅,乖乖蹲下,和梁曉聲一起跟記者面對面,黑色的眼珠子滴溜溜地轉。

  看著可愛的皮皮,梁曉聲露出笑容。儘管視採訪為“打擾”,他依然懇切而詳盡地回答了記者的提問。

 

責任編輯:史夢佳
關鍵詞:曉聲,人世間,一個,生活,作家,創作,採訪,文學,皮皮,小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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