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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

11/15

10:33
來源:
新華每日電訊9版 草地周刊

時間的玫瑰

2024-11-15 10:33:01 來源:新華每日電訊9版 草地周刊

  作者:王立彬

  “小時”是每天都得用的概念,我們生活在一天24小時的光陰流轉裏。既然有“小時”,就有“大時”,這就是中國十二時辰。

  自漢代以來,我們就根據自然規律,把一天分為十二時辰,還為每個時辰取了美好的名字:夜半、雞鳴、平旦……詩意盎然了2000多年。

  隨着西方鐘錶的發展,24小時計時制傳入我國並在明清之際普及。一個時辰等於兩個小時,故十二時辰稱為“大時”,“小時”就是“小時辰”。

  今年是大時制正式退出北京100周年。1924年甲子年,晨鐘暮鼓了600多年的十二時辰“北京時間”停止報時。

  在北京中軸線北端,鐘鼓樓已經成了網紅打卡地,可以看到一系列古代計時工具:漏、晷、鐘、表……都是著名的古代計時工具。

  時間本身是什麼呢?

  就在“南陳北李”忙碌籌備建黨那年,歐洲科學家與哲學家發生一場著名辯論:1921年4月,哲學家柏格森與愛因斯坦進行“時間之辯”。

  愛因斯坦不客氣地指出:哲學家説的時間根本不存在,在物理時間概念之外,剩下的都是心理“時間”。柏格森卻堅持時間的本質不是鐘錶計量,而是生命體驗的“內在綿延”並於次年出版名著《綿延性和時間性》進行論證。

  當年10月,瑞典皇家學院授予愛因斯坦諾貝爾物理學獎,成就是“光電效應”而非相對論,理由是“柏格森反對相對論時間觀”。

  以《存在與時間》享譽世界的哲學家海德格爾指出,“作為一種物理學理論,相對論關注的是時間的測量問題,而非時間本身。相對論並未觸及時間概念。”

  撇開時間的測量,撇開地球自轉公轉、斗轉星移以及銫原子鐘等等,時間本身是什麼?我們只能回到馬克思。

  馬克思反對抽象看待時間概念,強調要從生産力與生産關係看待時間範疇。從社會實踐看,時間就是勞動時間及其對應的閒暇時間。用大白話説就是:在既定技術條件和生産關係下,一個工人1天24小時多少作為社會必要勞動時間用於養家糊口,多少給資本家創造剩餘價值,多少可以自由支配?

  商品是一定量的凝固勞動時間,在社會必要勞動時間之外,剩餘勞動時間生産剩餘價值並被資本家無償佔有。閒暇時間被看作人之解放的尺度。勞動時間越長,閒暇時間就越短;閒暇時間越長,個體就越趨於自由發展。

  減少勞動時間,增加閒暇時間,關鍵在於技術進步。自動化機器將不斷減少人的勞動時間。馬克思認為,自動化機器最終將取代勞動,因此機器是一種工人階級解放的力量。

  然而資本主義工業史表明,很少有工人歡呼新技術的誕生。在工人階級眼中,與其説機器要解放人,不如説機器要餓死人。

  工業史一再上演“工人搗毀機器”現象。剛剛結束的美國碼頭工人罷工,在漲薪外,工會的一大關鍵訴求是禁止在港口使用自動化機械裝卸貨物,緣於擔心碼頭工人的就業崗位受到威脅。這一分歧仍有待進一步談判解決。

  這頗似眼下網約車司機反對無人駕駛技術的情況。

  沒方向盤,沒踏板,成本低於3萬美元,每英里僅花費0.3至0.4美元……北京時間2024年10月11日,特斯拉Robotaxi揭開面紗……繼蘿蔔快跑之後,無人駕駛汽車再次點燃人們對失業的恐懼。

  剛剛揭曉的2024年諾貝爾化學獎和物理學獎,頒給兩位人工智能大佬:DeepMind創始人Demis Hassabis,AI教父Geoffrey Hinton。Hinton警告過:人工智能系統可能超越並最終反噬人類。

  反噬人類的不是人工智能,而是不受社會控制的資本。

  “機器排擠人”“機器統治人類”“機器終結人”這樣的句子,如果用“資本”替換“機器”,含義就會一目了然。

  人工智能就像核裂變技術一樣,誰擁有、誰使用、誰受益,才是決定性的。

  如果生産資料歸資本家所有,工人只剩下勞動或只剩下時間,勞動時間減少就是收入減少,直至失業。人工智能給工人帶來街頭流落還是海濱浴場,歸根到底取決於生産關係。

  只有在生産資料公有制條件下,勞動者才是自己時間的主人。要解決的只是勞動時間與閒暇時間配置。

  每年五一黃金周長假,農民都在應對春耕夏管大忙;每年十一黃金周長假,農民都在應對三秋大忙。加上農村是國內旅游主戰場,長假可以説是中國農民最忙的時間——但在制度優勢以及城鄉融合趨勢下,“逆城市化”使人口、資金“回流”鄉村,這是城鄉居民勞動時間與閒暇時間優化配置。

  同樣,城市和工業研發無人機等智能化農業機械,目標是把農民從“面朝黃土背朝天”的時間束縛中解放出來。

  就像“國土空間規劃”一樣,這是“國民時間規劃”。

  搭乘無人駕駛汽車,徜徉在北京亦莊,是記者非常喜歡的感受。對自動駕駛,時間測量極為重要,就像火箭發射、衛星回收一樣,失之毫釐、生死攸關。但根本性的問題仍然是:火箭、衛星為誰所有、由誰管理、替誰服務?

  誰擁有汽車駛過的道路、係泊的停車場?誰擁有汽車所在社區、城市、國家?這才是關鍵所在。

  假設我們穿越時光,回到北京鐘鼓樓報時歲月。在1904至1924年之間的物理時間,是改朝易代、軍閥混戰,闊人提籠架鳥,窮人衣不蔽體,洋人橫衝直撞……月兒彎彎照九州,幾家歡樂幾家愁。在物理時間中,人們天涯共此時;在歷史時間中,人間貧富悲歡不相共。

  秋高氣爽,穿過一次北京城吧!在歷史時間中,沿着中軸線一路向南,走出地安門外大街的人間煙火,一路感受“北京時間”變遷的呼吸、脈動、韻律。鐘鼓樓不再報時,每到整點,北京電報大樓、北京站鐘樓準時奏起所有中國人都為之心動的《東方紅》旋律。鐘聲悠揚,召喚我們進入歷史時間本身。

  歌德有一首短詩:“我的産業是多麼美、多麼廣、多麼寬,時間是我的財産,我的田地是時間。”這首短詩是歌德提醒自己的孫子不要虛擲光陰。用今天的話説就是,不躺平,莫撂荒。

  我們很容易被物理時間支配,被伽利略的鐘擺所擺布,為愛因斯坦“火車上的鐘錶”着迷……我們把時間當成一個靜態的容器,而不是我們手中的陶坯,從而不自覺地把自己當成是時間的佃戶,儘管我們已經是時間的主人。

責任編輯:史夢佳
關鍵詞:時間,人工智能,機器,勞動,閒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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