航模飛控手的青春航跡
急速爬升、盤旋、俯衝……
某演訓場,航模飛控手曾孟對着屏幕,熟練操作裝備,變換靶機的飛行軌跡。
作為陸軍某旅目標保障分隊的分隊長,曾孟是一名擁有多年飛控經驗的航模飛控手。演訓場上,目標保障分隊扮演“空中藍軍”,主要負責為防空分隊的防空打擊武器提供射擊目標——靶機。
靶機也稱“航模”,是一種特殊的遙控飛機。在演訓場上,靶機被用來模擬敵機,幫助防空兵磨煉精準打擊的本領。
這些年,曾孟和戰友手中的靶機一直在變化:從最初的木質小飛機模型,到現在重達百公斤的大航模,靶機的尺寸變得越來越大、操控程序越來越智能複雜,航跡也越飛越遠。
這是靶機的飛行航跡,也是航模飛控手們的青春航跡。
看著靶機的航跡不斷向遠方延伸,航模飛控手們感到自豪。“磨礪防空利刃,讓部隊戰鬥力更強,就是我們最大的價值。”曾孟説。
陸軍某旅目標保障分隊正在進行航模飛行理論示講示教。宋積忠攝
“‘狼’比‘狠’字多一‘點’”
那架靶機飛向防空分隊的陣地時,雷達技師章國震並沒有發現。
前不久,一場對抗訓練拉開帷幕。章國震在方艙內操作設備,手動跟蹤尋找靶機,但始終不能定位靶機的位置。
操控靶機的,是目標保障分隊隊長曾孟。同一時刻,在演訓場一處偏僻的陣地上,曾孟操縱靶機遙控手柄,眼睛盯着顯示屏上的靶機信號,不時改變靶機的飛行航跡。
作為模擬敵機,航模飛控手要讓靶機設法躲避地面防空雷達和防空火力,讓防空力量找不到、打不着。
曾孟有着相當豐富的“空中飛行”經驗,是防空分隊戰友眼中“可怕的對手”。曾孟新兵下連後就一直在飛航模,在他從事航模專業的這些年裏,無論是處理各種緊急情況下靶機故障的能力,還是飛行靶機的次數,都在部隊數一數二。
直到演訓結束,紅方防空分隊也沒有發現進入防空陣地的靶機,最終敗給藍軍。
“‘不按套路出牌’的藍軍,真是‘狡猾’!”章國震沮喪地從操作方艙走出來,焦急地走進演訓復盤現場。
復盤中,曾孟還原了自己操縱靶機飛行的方案——演訓中,多架靶機同時升空,利用電磁干擾掩護,交替採用低空、超低空飛行方式,不斷接近防空分隊陣地。
某導彈營指揮員聽完曾孟的講述後,連連感慨:“曾經的陪練成為今天的‘勁敵’,讓我們積攢了不少對抗經驗。”
不僅這名指揮員有這樣的感覺。這一年,許多跟目標保障分隊“過招”的戰友都有類似的感受:“‘空中藍軍’太狠了。”
一次在複雜氣象條件下訓練,航模飛控手操縱靶機時而在同一高度盤旋、時而變換高度編隊飛行、時而不定向機動。靶機模擬“低慢小”目標,逼真扮演“敵方戰機”,逼得防空分隊官兵陷入“困境”。
曾孟覺得,這種“狠”是一種必然。“許多國家都喜歡用‘狼’的圖案代表藍軍。在漢字中,‘狼’比‘狠’字多一‘點’。這一‘點’代表什麼?很值得我們思考。”他説。
這樣的“狠”勁檢驗了防空分隊的搜索發現能力,幫助部隊進行戰法打法的改進創新。復盤會議結束,雷達技師章國震對接下來的訓練計劃有了新的設想。
一次次狹路相逢,一次次滿載而歸
事實上,航模飛控手們並不是一開始就是這麼“狠”的。
航模飛控手倪荊善至今記得幾年前演訓場上的窘境。
一次演訓活動,儘管戰鬥開始前,目標保障分隊已經精細做好模擬、調試等重要環節,演訓中靶機還是被輕易擊落。隨着防空火器體系效能不斷躍升,導彈打擊靶機的命中率越來越高,防空天網越織越密,發現即摧毀。
看著地上的一片片靶機殘骸,倪荊善陷入反思:“藍軍一擊就垮,對抗不激烈、無懸念,怎麼能做到倒逼防空分隊研戰謀戰?”
傳統的“飛行秀”已經無法給防空分隊施壓,他們必須要做出改變。
改變,從升級航模開始——
面對航模複雜的內部構造、精密的電路布設,他們積極對接航模廠家、航空企業和科研院校,最終在核心部件上取得了重要突破,使航模逐步具備釋放強電磁干擾、低空飛行、模擬作戰飛機等多種能力。
到了新型航模試飛的關鍵階段,為了找到合適的試飛場地,目標保障分隊官兵頂着烈日走遍了駐地附近多個地方。在大山深處,官兵們一待就是兩周,最終收集到複雜氣流條件下新型航模飛行的關鍵適應性數據。
有了性能優越的航模,還要有好的戰術戰法和非常紮實的專業操作基礎。一名合格的航模飛控手,必須熟練掌握飛行原理、空氣動力學、航空發動機、無線電遙控等十幾門專業理論知識。航模飛控手周東生清晰地記得,利用專門時間,他們組織學習現代戰爭中空軍突防的經典案例,總結形成多種突防戰法;多少個深夜裏,他和戰友們在頭腦風暴中絞盡腦汁,只為更好地創造訓練條件、構設訓練場景……
那一天,新型航模以嶄新的姿態亮相訓練場。
防空分隊憋足了勁要讓航模“空中開花”,不過,面對新型航模的新性能和“空中藍軍”新的作戰樣式,防空分隊不得不重新研究戰法和打法,探索如何在更複雜的條件下快速捕捉、精確射擊目標,挖掘裝備的極限性能。
走下訓練場,防空分隊官兵紛紛感嘆:“靶機飛出了敵機的姿態,真難嚴實的對抗有了打仗的感覺。”
一次次狹路相逢,一次次滿載而歸。紅藍雙方在攻防較量中相互學習,也在一次次對抗訓練中提升了戰鬥力。
兩代航模飛控手接續奮進,帶來了戰鬥力新的“突圍”
這些年來,航模飛控手們的航跡越飛越遠。
蛇形機動、剪式機動……一次上級組織靶機飛行示範活動,曾孟和另外一名隊友作為代表進行示範。天空中,他們操縱靶機展示多種飛行動作,贏得了在場官兵的陣陣掌聲。
伴隨着對抗訓練持續向縱深推進,一架架航模靶機在航模飛控手們的手中變得不凡:加裝一定的重塊,靶機可以在平時模擬複雜條件下的飛行訓練;加裝電磁干擾設備,可以檢驗防空力量的抗干擾作戰能力……
在拓寬航跡的同時,他們還將寶貴的靶機飛行經驗提供給更多單位借鑒。
在曾孟和戰友們共同整理的一套組訓指導手冊裏,他們將多年來參與大項任務的思考歸納記錄下來。那本指導手冊,匯集了他們這些年飛出的“刁鑽”姿態和組訓方法。
一次飛行經驗交流,曾孟在向其他單位戰友展示這些“刁鑽”姿態時,腦海裏浮現的是目標保障分隊一路走來的跌跌撞撞。
那次飛行,曾孟至今記憶深刻。當時,靶機飛行時突發故障,焦急的曾孟等到靶機一落地,就立馬鑽進靶機操作間,在繁雜的電路中埋頭檢測修補。直到最後故障被解決,曾孟和戰友們才松了一口氣。
一路走來的坎坷,換來了一群人的成長。在曾孟的幫帶下,如今,年輕的航模飛控手們已經成長為不同戰位的骨幹——
航模飛控手周東生的特技飛行技術讓曾孟也感到驚嘆。一堂訓練課上,借助航模模擬飛控系統,他向戰友們現場演示落葉飄、180°俯衝飛行、平行橫滾等特技飛行動作。在周東生的操縱下,屏幕上的航模全程高速飛行、行蹤變幻莫測。“我認為特技飛行訓練是很有必要的,這能幫助我們有效躲避地面火器的射擊。”周東生説。
還有一位名叫謝敬豪的新生代航模飛控手,他提出了關於改進靶機的建議。
他的建議最終被採納,目標保障分隊據此對航模進行優化改進,並探索出新的進襲樣式。不久後,一次演訓中,滿屏幕的“雪花”讓防空分隊嘗到“空中藍軍”的新威力。
謝敬豪一直清晰記得演訓中的一個場景:傍晚,晚霞灑滿演訓一線。各戰位上,官兵和航模飛控手在霞光中穿梭,留下一個個忙碌的剪影。
兩代航模飛控手接續奮進,帶來了戰鬥力新的“突圍”。他們集思廣益,在速度、高度、進襲強度上不斷創新航模性能,將不同型號航模靶機進行梯次搭配,探索出單機攻擊、多機編隊、低空突防等多種攻擊模式;依託“倣真系統模擬飛”等組訓方法,探索形成新的組訓模式;人員能力生成周期,相比以前縮短30%以上,提高了目標保障分隊戰鬥力。
如今,新生代航模飛控手張力,對自己的戰位與價值有了新的理解。“靶機在藍天翱翔的航跡,就是我們青春與奮鬥的見證。”望向天空中的靶機,他堅定地説。(簡立夫 方 佳 朱馬飛 吳淮江)
銳視點
砥石硬方能磨利劍
一場真刀真槍的對抗訓練,離不開一支形神兼備的藍軍。
沒有堅硬的石頭,就砥礪不出鋒利的刀刃;沒有強大的對手,就錘煉不出過硬的本領。實兵對抗能否有效錘煉部隊,藍軍這塊“磨刀石”是關鍵。沒有高質量的藍軍,就練不出高水平的“紅軍”。藍軍要成為明天戰場上的“敵人”,必須時刻保持“強、真、新”,才能當好“磨刀石”,推動部隊認真研究對手,砥礪戰力。
砥石硬方能磨利劍。一支過硬的藍軍部隊需要常態化設計極端條件下的對抗訓練,以重大演訓任務為&&,深化學習成果,從新型武器裝備的應用模擬,到複雜電磁環境下的作戰模擬,不斷拓展與深化模擬對抗的領域與方式,提高對抗難度,讓“紅軍”在貼近實戰的對抗過招中全方位、多角度地發現自身不足,進而有針對性地補齊短板、強化優勢。
“像敵人一樣去思考,像敵人那樣去戰鬥”,這對於藍軍而言至關重要。演真扮像,“形似”容易“神似”難。做到“神似”,應做到吃透假想敵,把敵人的作戰形態設“像”,把敵人的作戰行動設“實”,把敵人的作戰理論用“活”。做到“神似”,還應做到逼真訓練。藍軍必須多設險局,活設危局,巧設敗局,變對抗環境為沒有確定性的“真戰場”,逼着“紅軍”在各種險境中創新戰法,通過對抗中的急中生智、險中求存,磨礪各級指揮員的思維銳度、謀略水平和指揮能力。
與此同時,藍軍應注重在戰術戰法上求創新,在武器裝備上求突破。在內部通過每一輪的紅藍對抗不斷總結經驗、自我革新,緊盯未來戰爭形態演變,緊前自我建設;對外時刻關注假想敵發展動向,當假想敵的作戰思想、戰術戰法、武器裝備發生變化,藍軍的建設發展也應隨之同步更新。否則,“磨刀石”再過硬,也會被一寸一寸地磨平,失去應有職能。
藍軍越“藍”,“紅軍”才能越“紅”。紅藍雙方不論勝負,只為實戰。雙方在博弈較量和互學互鑒中,增強彼此發現問題的敏銳性、正視問題的清醒度、解決問題的能力值,推動對抗訓練向高質量高水平邁進,不斷夯實制勝未來戰場的根基。(易仲龍)
“小小操縱桿,連着打仗大責任”
第一次成功放飛航模時,我從未想過,從今往後的軍旅之路會和這樣的“小飛機”牢牢綁定。這些年,我與靶機見證了彼此的成長。作為“空中藍軍”,我的青春與奮鬥就係在這一架架小小的航模靶機上。
我的學歷不高,剛下連時,得知自己分到這個專業性很強的戰位,一度想打退堂鼓。特別是接觸了航模專業一段時間後,由於風向、風速、光線、視野等不可控因素,我在練習放飛靶機時常常出現“墜機”事件。
我慌了,“一架靶機的成本不低,我這樣摔下去怎麼得了”。當時帶我的班長看透了我的心思,拍了拍我的肩膀:“沒關係,優秀的航模飛控手都是這樣練過來的。”
在班長的鼓勵下,我放棄了退縮的念頭。在那以後的很長一段時間,為了盡快讓自己成長起來,加班加點成了我的工作常態。
為了節約訓練成本,我想到了“自製遙控航模”的辦法。到處尋找零部件,模擬訓練軟體進行遙控飛行,航模摔壞了先試着自己動手修補……一段時間後,我對各型航模參數及原理背得滾瓜爛熟,能熟練操縱航模在空中做平飛、轉向、爬升、俯衝甚至翻滾等各種動作。
入伍這些年,起降航模的次數已經數不清了。可是,每當靶機呼嘯升空,作為“藍軍”幫助部隊檢驗、提高防空武器作戰效能,我仍然會特別興奮,內心升騰起一種價值感:“再苦再累都值了。”
再往後,上級在原來航模班的基礎上成立了唯一一支保障炮兵防空兵專業訓練的“空中藍軍”——目標保障分隊,我被任命為分隊長。同時,隨着科技的快速發展,靶機變得更加複雜、精細、智能。
“小小操縱桿,連着打仗大責任。”我感受到壓在肩膀上的實實在在的重量。
責任面前,唯有擔當。
有一年,一場防空兵實兵實彈訓練在某演訓場打響。我帶領目標保障分隊,順利實現數十架次靶機平穩起降,圓滿完成實兵實彈訓練保障任務。那次戰區陸軍組織首屆航模操縱骨幹集訓,我帶隊獲得戰區陸軍第一名的好成績。這些年,我每年都會在野外全程隨行保障,連續數年擔任集團軍航模集訓隊總教練員,先後帶出30余名航模專業尖子……
如果現在問我什麼時刻感到最幸福,我還是想説:“每當看到靶機呼嘯升空,充分發揮‘藍軍’檢驗、提高部隊防空武器作戰效能的作用,再苦再累都值了。”(陸軍某旅三級軍士長 曾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