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球灣區之變

2025-11-24 14:25:25 來源:

惠州市大亞灣石化區(2021 年 9 月 2 日攝,無人機照片)

文/《環球》雜誌記者 宿亮

編輯/胡艷芬

  在傑克·凱魯亞克1957年出版的名著《在路上》中,作家毫不吝嗇地表達對舊金山灣的喜愛。這裡有“蔚藍的太平洋和不斷逼近海灣入口處的霧氣”,還有從唐人街傳來的“煎炒麵的香味”“北灘的意大利面醬”和意大利咖啡館裏“濃縮咖啡機的咔嗒聲”……

  如今,就像在凱魯亞克的青年時代一樣,舊金山港仍是太平洋東岸最重要的灣區之一。灣區環抱的城市群依然有多元文化的飲食、音樂,以及人們相聚在此的産業集群。同樣的港灣,曾經孕育了重工業、物流等傳統産業,如今滋養着以人工智能(AI)為代表的高技術産業。

  類似的故事還在世界上的其他灣區演繹。在紐約灣區、東京灣區和粵港澳大灣區,一輪又一輪産業發展就像海灣裏的浪濤,不斷引領新的時代潮流,締造新的産業模式。

全球四大灣區的“家底”

  如果凱魯亞克在此時來到舊金山灣區,一定會為這裡的變化所驚嘆——

  這裡是“全球獨角獸之都”。2025年初,胡潤研究院公布的《全球獨角獸榜》顯示,舊金山灣區擁有199家成立時間不超過10年、估值超10億美元的獨角獸公司。

  這裡是全球風險投資的天堂。“項目建議書”數據公司(PitchBook)最新數據顯示,2025年上半年,舊金山灣區吸引了全美超半數的創投基金。大量外資涌入舊金山灣區的AI、軟體、金融與健康科技企業。

  這裡是“碼農”的“天堂副本”。數據顯示,在科學、技術、工程和數學領域,舊金山灣區擁有專業人士近60萬人,是全球學歷最高的勞動力聚集地之一。

  不僅舊金山灣區,全球多個灣區也不斷成為所在地區、經濟體創新增長的策源地。

  在美洲大陸的另一邊,作為歐洲人早期建設的北美重要港口,紐約灣區如今已經建立了高度多元的經濟結構。這裡是全球金融市場最熱鬧的十字路口。華爾街是美國乃至全球的金融中心,紐約支撐着相當規模的創新。國際知名創業生態系統研究機構Startup Genome的數據顯示,紐約創新生態全球排名第二。

  這裡擁有強大的人才儲備庫並滲透至更多行業。紐約市經濟發展局報告顯示,紐約技術人員在科技企業工作的比例小於舊金山灣區,這意味着更多人才滲透進金融、醫療等其他行業,從而將最新科技應用於更廣泛的領域,産生更多創新。

  在太平洋西岸,東京灣區也是亞洲經濟增長的“老牌”策源地。

  這裡擁有強大的製造業基礎和完善的産業鏈。在全球城市綜合排名和創新能力上,東京灣區長期位居前列,東京-橫濱創新集群在全球創新指數排行榜上名列第二。在諮詢公司科爾尼(Kearney)發布的全球城市指數中,東京綜合排名位列前四。

  這裡擁有雄心勃勃的AI和可持續發展規劃。日本科技巨頭正在東京灣區布局AI、機器人、自動化領域的投資,加強在金融服務、醫療健康、企業管理等領域的應用。東京灣區正在投資建設生態城市,打造世界首個零碳排放區域。

  從東京灣區向南,沿着太平洋西海岸,有正在冉冉升起的粵港澳大灣區。

  這裡是中國開放程度最高、經濟活力最強的區域之一。2025年前三季度,珠三角九市國內生産總值(GDP)合計8.42萬億元人民幣,其中廣州、深圳“雙核”引領區域增長,GDP佔比達60.8%。

  這裡有外資看好中國創新與增長的最鮮明例證。2025年,粵港澳大灣區全球招商大會成功舉行,充分顯示外資對粵港澳大灣區乃至中國發展的信賴。2025年上半年,深圳高技術製造業實際使用外資同比增長122.2%。戰略性新興産業成為投資熱點。

  這裡是人才最新的匯聚中心。南方科技大學發布的指標體系顯示,香港高等教育國際化優勢和深圳科技人才集聚效應等,讓大灣區顯示出強大的“磁吸效應”和創新動能。

  如今,全球四大灣區背後的“灣區經濟”,已成為各自所在經濟體發展的重要引擎,持續帶來增長動能。

2024 年 2 月,香港科技大學(廣州)紅鳥碩士班的同學在一起討論。粵港澳合辦高校在大灣區積極嘗試打破學科壁壘,
推動理、工、文、管等多學科交叉融合

灣區的新變化

  當前世界經濟正在發生巨大變化,AI、綠色能源、數字貿易等的發展和全球産業鏈重組帶來新機遇與新挑戰,也改變着灣區發展的邏輯。世界級灣區的功能正在從“製造與金融中心”向“科技與生態樞紐”演化,並不斷展現出新特點。

  首先,灣區越來越成為全球AI産業發展的聚集區。

  四大灣區擁有獨特的稟賦條件,能夠推動AI産業集聚發展,形成有機的生態系統。四大灣區均擁有全球頂尖高校和科研機構,並對全球高端人才具有強大吸引力,能夠聚集AI産業發展所需的各類人才;四大灣區都具有較強的資本聚集能力,在舊金山、紐約和粵港澳大灣區,來自全球的風險投資爭相推動下一代技術革命。

  更為重要的是,灣區憑藉産業基礎,擁有足夠多元的技術應用場景,無論是紐約的金融業還是粵港澳大灣區的製造業,豐富的産業場景成為AI發展的“試驗田”,推動技術成熟和落地。這些産業基礎還讓灣區在短時間聚集起數據中心、超算中心等AI發展“底座”。

  其次,灣區在全球綠色能源轉型領域正發揮着引領作用。

  在綠色能源方面,四大灣區各有優勢。在舊金山灣區,全球風投和創新中心帶動了以特斯拉電動汽車為代表的新能源技術出現,並正在下一代核聚變、先進電池和碳捕捉方面發力;在紐約灣區,華爾街金融機構和碳交易市場正通過綠色金融産品和碳交易機制為綠色轉型“定價”;在東京灣區,憑藉其在精密製造和材料科學方面的深厚積累,氫能産業鏈正在加速布局,試圖在氫能商業化應用上取得突破。

  在粵港澳大灣區,“綠色能源的全球工廠”名不虛傳。完整的産業鏈推動綠色産業蓬勃發展。全球最大的動力電池製造商寧德時代、光伏巨頭隆基綠能以及無數的儲能、電動汽車配套企業在此集聚,以全面的製造能力和更具韌性的供應鏈效率,極大地降低了綠色能源産品的全球成本,提升了普及速度。

  第三,灣區在全球貿易格局重構,特別是在數字貿易領域佔據先機。

  由於擁有雄厚的産業基礎、領先的數字技術生態和高度集聚的資本與人才,灣區往往成為所在經濟體的數字貿易先鋒。

  在這一領域,粵港澳大灣區的發展具有鮮明特色。在這裡,核心城市從不同角度支撐着數字貿易的發展。香港發揮了數字金融、規則對接和全球市場樞紐功能;深圳是數字技術的策源地;廣州通過産業數字化為跨境電商供應鏈提供了産業基礎。“數據運河”“新興離岸貿易”等技術和政策的創新,不斷為全球貿易格局重構貢獻中國方案。

  目前,廣東已成為中國跨境電商貿易的中心,跨境電商進出口規模位居全國第一,佔全國比重超過三分之一。其獨創的“跨境電商+産業帶”模式深刻改變着傳統製造業的出海模式。

2025 年 10 月 17 日,交易員在美國紐約證券交易所工作

灣區的重塑

  全球灣區的發展模式正經歷變革。灣區不再是一個地理概念,而更多通過所謂“虛擬協同”成為一個人才、數據、科技、資本高速流動的虛擬增長中心。

  所謂“虛擬協同”,涉及多方面的新趨勢。

  第一,灣區資本出現了“全球配置”的新趨勢。例如,舊金山灣區不再僅僅依靠本地的風險投資機構培育下一個獨角獸。硅谷的頂級風投不僅關注舊金山的基礎大模型研發,也在涉足紐約的金融應用、倫敦的制藥研發以及粵港澳大灣區的AI硬體生産。

  第二,灣區人才出現了“雲端調用”的新趨勢。儘管灣區聚集着不少技術企業的核心研發團隊,但也會將大量應用開發、數據標注、技術支持等工作,分配給分佈在全球各地的人才中心。人才不必移民到灣區,就可以為灣區産業集群服務,形成了智慧的虛擬集聚。

  第三,灣區的産業鏈正逐步應用“雲工廠”和智慧製造。例如,一家粵港澳大灣區的製造企業可以實時接收世界各地的圖紙和訂單,採用雲端調度,把生産任務分配給東南亞、拉丁美洲的工廠,實現全球産能的精準、高效匹配。

  這些新趨勢對灣區的發展具有獨特意義。在物理空間飽和、生活成本高昂、競爭內卷加劇的灣區,“虛擬協同”讓人們可以超越現實世界的限制,通過數字化基礎設施讓灣區更好應對新的風險與挑戰。

  未來,灣區將實現從“地理極點”到“網絡節點”的轉變。灣區不必“擁有”資源,而可以通過“虛擬協同”最大程度發揮優勢,打造全球創新網絡的樞紐節點,以資源調動和價值分配能力重塑灣區的價值。

  我們甚至可以想象,一個以舊金山的資本和技術、紐約的金融市場與應用場景、粵港澳的製造與商業化能力為核心的“全球虛擬超級灣區”的出現,它沒有明確的地理邊界,卻擁有足以定義時代的強大競爭力。

  正如詩人沃爾特·惠特曼在《通向印度之路》中鼓勵冒險家勇敢探索世界,“直到那廣闊的太平洋,和那夢想中的海灣”。未來灣區的探索正在啟航,通向一片未知卻充滿想象的海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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