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時節，一批果品陸續成熟上市。嶺南的荔枝晶瑩多汁、華東的西瓜甜脆爽口、圓滾滾的巴蜀枇杷泛着清香，翻開水果嘗鮮時令表，百姓果盤子日益繽紛。
我國是世界上最大的水果生産國和消費國。很長時間以來，大而不強是國産果業繞不過的話題。隨着越來越多的高品質國産水果涌上餐桌，改變正在行業發生。“從過去品種單一、好看卻不一定好吃，到如今選擇多樣、口感突出、營養豐富，我國果業正從産量競賽邁向價值突圍的發展新階段。”中國果品流通協會秘書長陳磊説。
精細化經營
5月8日凌晨5時許，江蘇鹽城百果園泉氏BLOF西瓜種植基地已經開工。走進現代化種植大棚、通過對花記號確定採摘範圍、精準按照果柄長度要求剪斷枝蔓、仔細分選後裝車發往産地倉，在瓜農一系列緊密銜接、行雲流水的操作下，上午10點前，當天摘下的西瓜將被緊鑼密鼓運出，最快可在當日抵達華東銷售區，24小時內到達華北地區門店。
“很多人覺得現在的西瓜越來越好吃了。這其實是從種植端開始，各個環節都經過了嚴格控制和計算。比如，設置上午10點前運出的時間節點，主要是為了讓西瓜的果體溫度始終保持在12攝氏度到15攝氏度之間，以保證抵達消費者餐桌時的最佳口感。”深圳百果園實業（集團）股份有限公司西瓜品類採購專家何專成説。
28年前，何專成第一次來到江蘇鹽城，這裡地處亞熱帶暖溫帶過渡帶，氣候濕潤、日照充足，土壤透氣性好、保水性佳，是我國西瓜主産區之一。儘管自然條件得天獨厚，但“品質碰運氣、産量靠老天”是他當時的最大感受。
西瓜種植模式過去基本以露地種植為主，抗風險能力不足，瓜農為了確保收成經常在一片地上混種4個到5個品種。“這怎麼能保證好吃呢？”何專成説，隨着居民生活水平不斷提高，消費者對西瓜品質提出更多要求，不但要好吃，還得有滿足多種場景的個性化品種。新需求倒逼行業不斷變革，推動西瓜種植模式從此前的粗放型種植轉向精細化經營，從之前的“靠天吃飯”邁向市場引導下的全産業鏈協同發力。
一顆西瓜，以最佳口感送入消費者手中，凝聚着國産果業幾十年的探索與成長。“光靠拼産量是走不遠的，要通過生態種植技術讓更多水果回歸原本的味道，引領産業走上生態農業可持續發展之路。”在南通金諾農産品種植有限公司董事長李希峰看來，好吃的水果是種出來的。6年前，基地引入BLOF生態和諧型種植技術，這一技術在檢測土壤健康程度的基礎上，結合所要種植的植物所需的營養元素，對土壤物理性、化學性和生物性進行改良，從而讓土壤恢復到本來的健康程度。
“土壤健康了，種下去的水果生長才健康、營養才豐富、風味才濃郁。水果好吃、産量穩定、採摘科學、運輸及時，長此以往自然就形成了穩定的市場競爭力。”李希峰説。
重品牌培育
從西瓜、梨、蘋果等傳統果品到櫻桃、藍莓、草莓等精緻小果，經過多年積累和發展，國産果業在多個品類上已形成了涵蓋品種培育、種植養護、採摘分選、冷鏈運輸等環節的較為成熟的産業體系，越來越多的進口水果成功實現“國産化”。
以藍莓為例，其原産於北美地區，1999年，我國首個藍莓優良品種“美登”完成實驗室栽培並開始小規模商業化種植。但早期的國産藍莓口感酸澀，售價較高，並不受歡迎。如今，這顆小小藍色漿果已成為生鮮超市和蔬果市場的暢銷果品，不僅個頭新鮮飽滿，而且不同的價格區間也能滿足不同消費群體的需求。
“經過多輪品種更迭和市場適應，國産藍莓基本已經完成了落後品種淘汰。加之産業化栽培不斷推進，供給規模屢創新高。”上海煜謙貿易有限公司相關負責人鄧帥説。
數據顯示，2020年國産藍莓總産量超越美國，居全球首位。2024年，我國藍莓栽培面積143.82萬畝，比2020年增加44.38%；全國藍莓總産量78萬噸，比2020年增加了197%。
總體來看，藍莓這一品類在國內市場已形成穩定的種植模式和供給能力，但持續攀升的産量也引發行業憂思。大國小農是我國果業生産的基本國情，一個果品的産業路線成熟後，不少小農戶難免會跟風種植，品質如何保證？“藍莓市場培育過程中遇到的困惑就是國産果業發展歷程的縮影，進一步加大品牌培育力度，是行業邁向發展新階段的必答題。”多位從業者如是説。
在陳磊看來，品牌歸根到底是以品質為基礎的。要以持續的品種創新培優、標準化的生産體系不斷滿足市場需求，通過高質、高效、高標，真正托舉起一個有競爭力的果業品牌。
鄧帥認為，“企業+果農+金融機構”的大基地生産模式代表着國産果業未來發展趨勢。一方面，企業基於技術積累和市場前瞻對品種選擇和種植技術有着比較成熟的把握。另一方面，大基地生産模式能夠在品質穩定的基礎上，進一步做大規模。此外，果業前期投入大、見效慢，金融機構的加入也能為行業長期投入提供較好的金融支持。
闖國際市場
前不久，果業傳來一則鼓舞市場的好消息。來自大連的櫻桃品牌“藝樹家”正式登陸中國香港和新加坡，其在新加坡市場的單斤售價達到美國進口櫻桃的近2倍，後者在櫻桃種植與銷售方面頗負盛名，被視為行業領軍代表。
“我們最初推廣‘藝樹家’櫻桃走向國際市場時，新加坡市場表現得並不積極。在他們看來，中國的櫻桃怎麼可能賣這麼貴。”鄧帥回憶，中國香港和新加坡是亞洲高端消費市場的核心樞紐，對水果品質、品牌及供應鏈要求極為嚴格。被質疑後，公司外貿團隊當即帶着幾盒樣品飛抵新加坡，當地人眼見為實，一番評估後，當場就下了訂單。
鄧帥所在的外貿企業從上世紀90年代起，便開始從事高品質水果進出口生意。彼時，高端果品市場一直被國外品牌佔領，進口訂單佔絕大多數，高品質國産水果出口量微乎其微。但在最近10年，鄧帥及一批果業從業者明顯感受到了國産水果品質的崛起和競爭力的提升。
“在很長時間裏，人們一提到國産水果，就聯想到低質、低價等詞。事實上，我國水果産業在品種創新、種植技術、冷鏈物流方面已經取得相當大的突破和進展，培育出不少在國際市場叫得響的品牌。”大連綠海農業開發有限公司總經理董智勇告訴記者，國産水果並不缺精品，缺的是高品質、規模化、穩定的供給。
董智勇介紹，“藝樹家”櫻桃品種為俄羅斯8號，引進國內後經過10餘年的培育與調整，成功在北緯39度的大連結出高品質碩果。但由於此前種植體量小，流通範圍有限，並沒有形成廣泛影響力。之後，公司不斷推進種植管理模式創新，依託優越自然條件和先進設施農業技術，建立了從種植到加工的標準化生産體系。隨着基地規模不斷擴大，當市場呼喚更多高品質水果時，“藝樹家”櫻桃順理成章地接住了機會。
從引進來到走出去，近年來，國産水果的國際市場認可度顯著提升。2024年，我國水果累計出口85.4億美元，同比增長20.9%。其中，從原産出口轉向品牌輸出是“走出去”的重要方向。以水果産量全國第一的廣西壯族自治區為例，當地組織企業參加廣交會、系列經貿活動等，依託“三沿三聯”的區位優勢和陸海空多式聯運便利，推介廣西名優水果拓展國際市場，出口地已由2015年的17個增加到2023年的26個。
當前，水果産業整體處於厚積薄發的積累階段，一些經濟價值較高的小果品已初步形成較強競爭力。業內人士認為，隨着行業不斷開拓新的品類，加之我國廣闊的消費市場和適應空間，國産水果未來可期，有望進一步融入全球市場坐標。（記者 紀文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