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話譚盾:宇宙萬物均有生命與靈魂,通過音樂可道出地球心聲-新華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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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 02/08 15:10:46
來源:新華網

對話譚盾:宇宙萬物均有生命與靈魂,通過音樂可道出地球心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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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導讀:

  2023年2月4日立春日,“春江水暖 樂迎新生——2023澳優乳業·譚盾新年音樂會”在長沙音樂廳精彩演繹。國際知名作曲家、指揮家、藝術家譚盾攜手眾多知名音樂家與長沙交響樂團,共同呈現大自然有機音樂三部曲之《水樂》等音樂巨制,奏響人與自然和諧共生的美好樂章。

  作為一名極具創造力並享譽世界的音樂大師,譚盾也一直以傳遞世界和平、綠色環保作為音樂家的修行,並創作了大自然有機音樂三部曲《水樂》《紙樂》《垚樂》及打擊樂協奏曲《大自然的眼淚》等“有機音樂”系列作品。此次譚盾攜手澳優乳業,以水為琴演繹自然之美,以天籟之音鏈結萬物生機,讓綠色健康、低碳環保的思想理念進一步深入人心。

  近日,譚盾接受新華網專訪,他在專訪時&&:生活中的和諧與音樂中的和諧都需要微妙的平衡,世界上的所有生命都如出一家。大自然有它自己想説的話,而音樂又是世界通用的“語言”,通過音樂能夠道出地球的心聲。

  本次2023新年音樂會,譚盾先生攜手澳優乳業,以《水樂》和《敦煌五樂神》為主要曲目,為觀眾帶來了一場精彩絕倫的音樂盛宴。據了解,《水樂》是譚盾先生有機三部曲中的一部,有機三部曲是譚盾先生歷時30多年的創作結晶,一經問世即震驚世界。

  新華網:請問如何理解“有機三部曲”中的“有機”?

  譚盾:有機音樂,是人跟大自然的一種吟誦,一種靈魂的溝通,一種對大自然人性的理解。在中國農村長大的我,早期音樂訓練就這樣有機地進行:裱紙樂器,在村裏隨着水的伴奏唱一首歌,用陶瓷敲出打擊樂的聲音。我被禮樂和鬼歌包圍着,不是巴赫,不是貝多芬,不是勃拉姆斯。這些早期的記憶已經變得像靈感一樣重要。

  它不光以我們生活中的自然物質為基礎,更體現了外自然與內心靈的共通。我相信,任何物質都可以互相對話,紙同小提琴、水同樹、月亮同鳥……總之,宇宙萬物中任何一個微小的物質都有自己的生命和靈魂。正如我們祖先所曰:“天地與我為一”,有機音樂實為源自中國崇尚自然、天人合一的文化理念。

  新華網:可以請譚盾先生和大家分享一下《有機三部曲》的創作心得嗎?為什麼來創作這樣一系列作品?您想要通過作品向觀眾傳遞什麼?

  譚盾:説起“有機音樂”這個概念誕生的契機之一就是1998年我陪着懷孕的妻子去做超聲波檢查。顯示屏上,小寶寶躺在羊水中,水波微微晃動,讓我瞬間意識到:生命最初聽到的就是水聲,水就是生命的源頭。就在同一年,我就受邀完成了有機音樂系列之一的《水樂》。

  另外我在寫歌劇《秦始皇》的時候,多明戈一直在問我,秦國的音樂是什麼樣的。我後來到陜西找到陜西文物局局長張廷皓,他從書庫裏翻出覆着厚厚一層灰塵的書(他清楚地記得是哪一冊),給我翻出裏面李斯關於秦國音樂的記錄。裏面説到秦國的音樂是以敲瓦、塤笛為主,是“嗚呼嗚呼”的低鳴,演奏者拍着大腿和胸部。

  我當時就蠻有 啟發和靈感。各地的陶樂都不一樣,陜北高原、澳洲沙漠和瑪雅的山、土不一樣,聲音也不一樣。我的陶樂從造型、聲音上也(和傳統陶樂)不一樣,具有自己的現代氣息。比如,拉、彈陶樂器就是我自己加的。

  做自己的陶樂,玩起來很過癮,像建築師造出想象中的房子。我製造從未存在過的聲音,想象它的形狀。現代時尚的問題在於不給自己時間想象,不給自己時間發呆。但是發呆的時候,我才會想象出比較離奇的東西。

  生命是有限的,但是如果你把過去的文化延伸至今,又延伸到以後,生命就是無限的。就像我在見到一眾陶樂器時,總覺得摸過這種樂器的人會把他的體溫和靈氣留在上面。現代生活的體驗是多樣性的,我覺得中國年輕一代比我們這一代來的更輕鬆,對自己的可行性更加樂觀。人的品質中,幻想非常重要,有幻想的人會充滿生機!

 

  譚盾先生出生於湖南長沙,獲得過包括威尼斯雙年展藝術終身成就金獅獎、格萊美獎、奧斯卡獎等在內的多項世界頂級藝術獎項,被譽為“國際樂壇最重要的十位音樂家之一”,為湖南引入更多國際文化藝術資源,推動湖湘文化、中國文化走向世界做出了傑出貢獻。

  新華網:譚盾先生很多經典作品都有着深深的中國傳統文化印記,在您曾經接受訪談時也多次提到,希望能夠用音樂來傳遞中國優秀的傳統文化。因為文化背景的差異,創作出世界級的作品並非易事。在音樂創作的過程中,請問您如何處理好音樂“本土化”與“國際化”相融的問題?

  譚盾:我最深的情結就是考慮如何將交響音樂與中國音樂的美學&&起來,從音樂最深層的意義上彰顯中國文化的本質,在這個大的概念下,把古典音樂做到現在、做到明天,從世界做到中國,再從中國做到世界。所以,我特別崇拜一些學者們,他們長期以來兢兢業業地從學術、音樂、教育的角度挖掘古代與當代音樂的發展脈絡和彼此&&,也讓當代中國交響音樂創作何去何從有史可鑒、有跡可循。

  隨着互聯網的發展,本土與非本土的邊界逐漸消弭,我們呈現的格局早已是世界性的了,我認為越是本土的,越是有可能最為世界化,當下的格局和呈現方式驅使我們去擁抱媒介。反過來講,僅就音樂而言,我認為越是要國際化,就越是要求個性化呈現。那麼越是個性化呈現的時候,你就越要注重自己來自於哪,你自己要去到何方。

  把音樂想象成一條河流,它只是經過你而已。斯特拉文斯基以及巴托克在這方面對我有很大的啟迪,那就是作為一個中國的作曲家,我可以把村裏的東西玩成世界的潮流,我可以把我湖南的東西變成國際現代主義的。我在斯特拉文斯基和巴托克的音樂裏面都看到了這種哲學性的展現,這就是現代主義的多元格局。

  新華網:如今“國潮”逐漸成為潮流趨勢的重要一種,國風的音樂也越來越受到年輕人的喜愛和追捧。對於這一趨勢,您如何看?對於中國音樂甚至是中國文化走向國際舞&,您有什麼建議?

  譚盾:如果希望後浪推前浪,最好的辦法就是像條鎖鏈一般,鎖鏈另一頭永遠連接着下一代。在這個世界上挑戰任何人都不讓我興奮,只有當我可以挑戰年輕人的時候,他才讓我覺得我的生命格局悠然存在,因為只有他們才可以把你的思想帶去未來。

  那比如我最近的《敦煌五樂神》這部作品,是將五件消失的敦煌樂器用以表現五位淡忘的歷史英雄,將《三國演義》的五位歷史人物與時下最受歡迎的游戲連接起來,將年輕群體和中國藝術史串聯起來,它和另一部作品《敦煌·慈悲頌》一樣,它們都不只是探索過去,同時也在探索過去與未來的對話。

  中國文化要跟全世界分享,最重要的就是要有一個精神&&和信仰橋梁。中國的傳統文化很有感召力,比如上面提到的,對慈悲善良的信仰,這在其他很多文化中都能找到相通之處。

 

  譚盾先生的很多作品,都給人呈現了一種人與自然的和諧感,甚至直接用了自然萬物的聲音入樂。但隨着城市化進程的演進,在繁忙的城市聲音之中,自然之聲便消減不少。有聽眾&&,在繁忙的城市空間,聽譚盾先生的現場,就像是置身於大自然的協奏之中,因此也有人評價譚盾先生的音樂是“環保音樂”。

  新華網:請問您有意通過音樂去喚醒聽眾的環保意識嗎?為什麼?

  譚盾:生活中的和諧與音樂中的和諧都需要微妙的平衡。對我來説,世界上的所有生命都如出一家。我們必須保護這種平衡,保護我們的地球,這樣才能保護我們自己。大自然有它自己想説的話,而音樂又是世界通用的“語言”,所以通過音樂,我們能夠道出地球的心聲!

  比如,貝多芬的《田園交響曲》,就是作曲家內心對大自然和生命萬物的禮讚。在兩百多年後的今天,我們依然能感受到貝多芬用音樂語言,與自然交流,把對田園的美好願景昇華至對整個自然和宇宙的肅然起敬。

  新華網:未來是否會有更多關於環保主題的音樂創作?

  譚盾:就像有一個指南針一樣,我也是永遠跟着自己對大自然的感受去創作,我永遠不知道我明天要寫什麼。

  從2021年以“愛接西東,盛頌美好”為主題的《敦煌·慈悲頌》新年音樂會到2022年以“美好共生,協奏未來”為主題的《交響搖滾·巴赫宇宙》新年音樂會,再到今年以“春江水暖 樂迎新生”新年音樂會,據悉這是譚盾先生第三次攜手澳優獻演。

  新華網:據了解,澳優也是一家從長沙出發並在全球取得發展的乳品企業,這樣的合作是否蘊含着您對家鄉的情愫?請問家鄉對您的音樂創作有着怎樣的影響?

  譚盾:所有人都問我,我的家鄉在哪。我的家鄉毫無疑問一定是在紐約,也毫無疑問在湖南。為什麼這樣説呢?其實我來湖南,我是把湖南當紐約住。我去紐約,是把紐約當湖南住。我這個人是生活在記憶裏面,生活在夢裏面。在紐約的時候,我説湖南的語言,湖南的水、湖南的夢永遠在我的生活記憶裏面。所以,在我紐約的工作室裏,我養的是湖南的竹子,流的是湖南的水,聽的是湖南的花鼓戲、相聲。

  而當我設計作品時,始終有一個東西在我腦子裏面,永遠擺脫不了,那就是湖南的巫文化和儺文化對我心靈的撞擊。

  這個撞擊是在我很小的時候形成的。那會,這種紅白喜事、巫氣、鬼氣已埋藏在我心裏面了。以致於我現在操作一個小提琴或是一整個交響樂隊的時候,我對聲音的控制完全是來源於那種東西的一種不自覺的控制,好像是一種宿命。

  所以我的創作並不屬於現代,也不屬於國際,而是屬於我對兒時童年的一種不自覺的回想。這個回想永遠深深地烙在我的腦子裏面。可以説,無論我做什麼東西,其實跟湖南的水、跟湖南的音樂、跟湖南的語言都有很密切的&&。

  許多年前,我從來沒有意識到,湖南的營養、語言和生活跟世界文化的&&有那麼緊。而今天,我覺得這個距離特別小。就是説,我可以將在湖南看到的一切跟紐約的生活、意識連接起來。湖湘大地,人傑地靈,湖南是我最深的根、最深的魂,這方水土也為我提供了無盡的創作題材和藝術靈感。而我就像一隻風箏,飛得越高,線就牽得越緊,而這根線就是我的家鄉湖南。(沈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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