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數字視聽浪潮席捲全球的今天,微短劇以長短融合、橫豎屏融合、跨界融合的創新內容形態迅速崛起,展現出獨特的魅力和廣闊的發展前景。作為全國文化中心和科技創新中心,北京搶佔先機,積極破局,引領微短劇行業發展。數據顯示,2024年北京微短劇産值達336億元,穩居全國首位。這不僅印證了北京在微短劇産業中的核心地位,更凸顯出微短劇行業已從“小眾賽道”成長為文化産業新支柱。
對於微短劇的未來發展,北京將從三方面發力:以專項扶持資金與AIGC技術賦能創作,打造標杆力作;依託“北京服務”品牌,為企業提供精準服務;探索“微短劇+文旅、電商、鄉村振興”新業態,推動內容産品向價值載體升級。政策“軟體”領先,北京的“硬體”配套也不甘落後——位於朝陽區崔各莊鄉的“醉影場短劇短片産業基地”(以下簡稱“醉影場”),以從老舊工業遺存向現代短劇高地的創新蝶變,開啟了北京打造“豎店”、補全産業鏈斷點的另一種破局探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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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業遺存不斷蝶變升級 變身首個短劇短片基地
“劇本改了,估計要月底才能開拍了。”秋日午後,一位行色匆匆的年輕人趕到醉影場,與園區對接拍攝的事兒。他是幕布文化總製片人常露,9月底剛在這裡結束微短劇《畫魂》的拍攝,正在籌備下一步短劇進場的事兒。
醉影場位於朝陽區崔各莊鄉草場地甲8號醉庫國際文創園,園區總建築面積約2.5萬平方米。其前身是物流倉庫,2014年改造為北京市首批“市級文化産業園”後,憑藉工業風的建築氣質,吸引了大量藝術家來此設立工作室,《北京青年》《一仆二主》《玫瑰的故事》等熱門影視劇也曾在這裡取景。
“高峰時期,我們是‘一房難求’,園區內60%以上的企業都從事影視相關業務。這幾年隨着産業調整,尤其是傳統長劇市場收縮等衝擊,租戶要麼縮減規模,要麼搬走了。”回憶那段歷史,醉庫國際文化創意園創始人、醉影場文化科技(北京)有限公司董事長桂耀華仍不免感慨。
面對困境,園區運營方積極謀變,2024年底提出“空間+産業”雙輪驅動發展戰略,開始向數字新視聽産業服務轉型——這是一次輕量化的轉型,園區絕大部分設施都得以保留,通過改建和商戶聯營的方式,提供了約1萬平方米的空間,用於搭建專業短劇短片拍攝場景和&&配套服務。
“園區既保留了工業遺存的復古質感,又針對短劇拍攝需求進行了改造,比如,加固了廠房結構,完善了水、電、天然氣等配套,還搭建了專業的白棚、綠棚。”桂耀華介紹,改造不僅盤活了園區存量空間,還實現了對工業遺存的再次升級——成為契合短劇拍攝需求的現代化産業基地。
今年9月,醉影場短劇短片産業基地正式掛牌成立,成為中國廣播電視社會組織聯合會在京授牌的首個短劇短片基地,被朝陽區授予“短劇短片産業特色園區”。短劇多為豎屏,醉影場作為北京首個聚焦豎屏短劇的拍攝與産業服務基地,也由此被稱為北京“豎店”。
“基地自掛牌成立以來,已吸引保利文娛、稻草熊影視、北京青年作家協會等20余家頭部機構入駐,完成10餘部精品短劇、短片的拍攝製作。”桂耀華介紹,目前園區出租率提升了10%,新入駐的5家機構全是短劇相關企業,“磁石效應”初步顯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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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場潛力文化價值兼具 短劇或成為下一個風口
醉影場為什麼要轉型為“豎店”?從業者為何會紛紛投身短劇短片産業?幾位業內佼佼者向北青報記者談了自己的看法。
“這裡是我們上次拍《畫魂》的地方,一共拍了6天,現在這部短劇的後期製作已經基本完成,即將排期上線。”常露畢業於中戲表演係,2019年從演員轉行製作。一開始,他也曾專注於拍攝長劇,轉型做短劇其實源於一場“連蒙帶騙”的意外。
“長劇壓力大、周期長,那會兒實在做不動了,就開始做中劇。後來一個朋友約我去杭州拍中劇,到了現場才發現:6台機器架在那兒,3&拍橫屏中劇、3&拍豎屏短劇,是中劇和短劇套着拍。”常露回憶,那部戲的拍攝節奏徹底顛覆了他的認知:豎屏短劇僅用7天就殺青撤組,當自己拍攝的中劇還在粗剪階段,對方的短劇已經完成精簡調色;自己的中劇還沒上線,人家的短劇已上線兩周,“確實是快!等我們上線的時候,人家都已經回本兒了,當時挺受觸動的。”
當然,真正讓常露決定拍短劇的原因,還是它的市場潛力與文化價值。常露説,國內長劇、電影市場雖穩,卻很少有作品真正走出國門,能打入東南亞市場已經算是成功了。“但豎屏短劇不同,它從中國本土興起,如今已在韓國、東南亞、北美等海外市場遍地開花。我們在短劇中找到了真正的文化自信,這不僅是一門賺錢的生意,更是讓中國故事走向世界的新路徑,也讓我決定沉下心來在這個賽道深耕。”常露説。
與常露不同,作家王採瑢是帶着自己最新創作的小説《地産風雲》來醉影場尋找合作機會的,她希望將小説拍成短劇。“最初也想改編成電視劇或電影,但深入考量後,最終還是決定轉向短劇。這部小説裏有精彩的商戰、對決等情節,若拍成電影,只能截取片段,難以完整呈現故事內核。若做長劇,又太耗時耗力。”王採瑢説。
最終讓她堅定要把書拍成短劇的原因,還是當下人們生活節奏與觀看習慣的改變。“現在除了特別優秀的作品,誰會特意安排時間去看電影?我一年到頭也難得去幾次電影院,就連家裏的電視機都是常年閒置。但短劇不同,大家利用碎片化的時間,掏出手機隨時就能刷上一段,哪怕只看片段也能欣賞到核心亮點,這種方式更契合當下的傳播邏輯與受眾需求,適配人們的生活方式。”
《中國互聯網發展報告2025》藍皮書顯示,我國微短劇用戶規模達6.62億,市場規模突破500億元,首次超越電影票房,成為內容消費領域的新興賽道。當影視行業遭遇長周期、高成本、低回報的瓶頸,當觀眾的時間被碎片化切割,當短劇憑藉“短平快”的節奏迅速崛起時,影視公司、內容創作者、資本方、文化園區等紛紛“跑步”進入短劇市場也就不足為奇了。
“美國經濟調整的時候誕生了好萊塢,日本經濟調整的時候誕生了秋葉原動漫,中國現在正是經濟結構調整的時候,短劇又誕生於我們中國,我們預判這或許會是行業裏的下一個風口。”北京文化産業園區協會秘書長陳敏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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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圍墻影視城強強聯手 短劇拍攝場地隨心選擇
走進醉影場,一間間紅磚倉庫看似平平無奇,推門進去卻是另有一番天地:每個房間都有不同的布景,既有雅致的茶室、精緻的西式餐廳,也有古董陳列室、書房、會議室、臥室……仿佛是一個個獨立的小世界。常露拍攝短劇《畫魂》的場地面積不小,且屋頂挑高極高,屋子被分割出餐廳、臥室、辦公區等許多不同的功能區,靠墻兩側還分別用不銹鋼搭出了二層,原本四白落地的倉庫也因此變成了洋氣的複合型LOFT。“絕大部分的拍攝都是在這裡完成的,還有少部分是在周邊取的景,距離都不遠,很方便。”常露説。
“這些辦公室平時可能真的有人在辦公,有拍攝需要的時候就讓給劇組,都是實景,所以拍出來的效果更真實、細膩。”桂耀華説。不僅如此,園區還有專業的服化道工作室,有白棚、綠棚提供後期特效支持,還可以提供政務代辦、金融撮合、法務財稅等服務,正如園區內隨處可見的標語所言:“拍攝有場景,服務無邊界”。
與浙江橫店等傳統影視基地重資産投入、搭建倣古影棚的模式不同,醉影場創新地提出了“無圍墻影視城”的輕資産運營模式。在屬地崔各莊鄉政府的支持下,醉影場聯合鄉域內的中國電影博物館、民航博物館、鐵道博物館、王府井奧萊香江小鎮、紅磚美術館、萬荷文創園等30余家單位,共同發起成立了“短劇短片産業服務聯盟”,整合馬場、酒窖、別墅、藝術園區等200多個豐富的拍攝場景,可以覆蓋都市時尚、工業遺存、自然景觀、鄉村文旅等多種類型的拍攝需求。
通過“醉影場”小程序,劇組可以像瀏覽“場景銀行”一樣,在線查閱、預約各類場景,實現對拍攝場景的數字化建檔、標準化定價和信息化調度。不僅如此,聯盟單位彼此相鄰,大多分佈在以“醉影場”為原點、車程15分鐘可達的範圍內,降低了拍攝成本,全域實景拍攝的特色也契合了短劇行業“精品化”的需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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劇組不用輾轉多地拍攝 北京短劇産業鏈成閉環
北京是全國文化中心,也是影視高地,影視高校、頭部製作機構、發行機構等資源富集,到北京“北漂”是“大電影時代”演員的首選。而這樣資源豐富的地方,卻在微短劇産業鏈上存在斷點。“以前拍攝時,想找個像樣的場景,要麼去外地,要麼花大價錢搭棚,別提多麻煩了。”常露是土生土長的北京人,在沒有與醉影場合作之前,拍劇時他常常需要帶着團隊從北京出發,輾轉橫店、鄭州、杭州等地拍攝,拍完後再回京進行後期製作。
“北京的短劇産業鏈,就像缺了中間一節的竹子——上游的劇本、投資,下游的製作、宣發都在北京,只有中間的拍攝環節放在外地。”陳敏介紹,由於産業生態鏈沒有實現閉環,導致北京的短劇人才和資源大量流失。之所以存在這樣一個斷點,有兩方面原因:一方面,短劇行業之前一直粗放式發展,盈利模式沒有跑通,劇組求量不求質;另一方面,北京的取景地分散,拍攝成本相對較高,對預算有限的短劇劇組並不友好。
陳敏透露,短劇産業的生産方式和商業模式與大電影完全不同,與資産成本和政策支持有很大關係,外地的空間資産成本更低,政策支持力度更大,所以短劇拍攝此前大多都不在北京。如今,隨着短劇行業發展日益規範、受眾越來越廣,廣告商願意按完播率付錢,短劇的盈利模式跑通了,劇組也願意為高品質的拍攝場景付費了,這也是陳敏願意深度參與醉影場建設的原因。“崔各莊鄉及周邊有豐富的影視拍攝、製作資源,這些資源散落在各處,就像一顆顆的珍珠,我們要做的就是用短劇短片的産業邏輯和AI等數字技術把它們穿起來,組成一座沒有圍墻的影視城,不僅補上了北京短劇産業鏈的斷點,還盤活了區域文旅資源。”陳敏説。
如今,常露的困擾迎刃而解。《畫魂》拍攝期間,需要的宴會廳、居家場景、辦公場所等,在醉影場及周邊就能滿足。“不用轉場,效率高多了。”常露坦言,“在北京拍短劇,最大的優勢是演員多、演技好,短劇給在校生和年輕演員提供了大量的機會,他們可以借機磨煉演技、讓自己被看見。”不僅如此,以前拍一部劇,演員、設備、後期分散在各地,現在産業鏈上下游都在身邊,免去了不少麻煩。
當然,北京微短劇産業還存在成本偏高等問題。為留住劇組,醉影場不得不推出一些補貼。例如,在《畫魂》劇組拍攝期間,園區為其提供了1.3萬多元的住宿補貼。不過,在陳敏看來,補貼並非長久之計。“降本增效還需從産業生態入手,需要政府、企業等多方聯動,以政策引導築牢産業根基,以企業協同打通創作、製作、發行、出海全鏈條,通過規模化降低單集成本,以精品化提升內容溢價,最終實現産業可持續發展,真正釋放短劇的文化價值與市場潛力。”陳敏説。
·對話·
文化産業園轉型要有産業思維
對話人:北京文化産業園區協會秘書長陳敏
北青報:醉庫為何轉型短劇短片産業基地?
陳敏:我們協會的使命是推動北京文化園區和文化企業高質量發展。前幾年,很多文化園區都面臨出租率下滑的問題,醉庫也不例外。2024年底我到醉庫調研時,了解到園區正在謀求産業提升,我們認為可以往短劇行業服務轉變。當時短劇市場已經爆發,北京卻沒有專業拍攝基地和完整服務生態,而醉庫具備兩個核心優勢:一是有影視産業基礎,很多影視公司入駐園區;二是區位好,在五環外沿,地處“崔各莊影視聚集區”核心,又緊鄰機場,交通方便,周邊還有3000多家影視機構,園區內60%以上都是相關機構,形成了一些短劇雛形,具備一定基礎。
北青報:文創園轉型成功最關鍵的因素是什麼?
陳敏:要有産業思維,不能依靠“瓦片經濟”。以前很多園區靠收房租活着,市場一變就不行了。轉型就要想清楚:到底要做什麼産業?這個産業的上下游需要什麼?比如,醉庫轉型短劇基地,不是只改幾個場景,而是要構建從編劇、拍攝、製作到發行的全鏈條服務。還要有&&思維,像醉影場成立聯盟,就是把分散的資源整合起來,讓園區成為産業的“連接器”。
北青報:醉庫成功轉型對其他園區有什麼借鑒意義?
陳敏:第一,要因地制宜。醉庫有工業遺存優勢,就保留復古風格,結合短劇拍攝需求改造,而不是盲目“招租”。第二,要深度服務。以前園區做物業服務,現在要做好産業服務,比如,醉庫幫劇組找場景、找演員、找投資,甚至幫劇組解決住宿問題。第三,要堅持長期主義。轉型不是一蹴而就的,醉庫從2024年底開始調研,到2025年9月掛牌,用了近一年時間,現在還在構建AIGC短劇短片人才培育體系,這些都是長期投入,但能讓園區有生命力。
本版文/本報記者 趙婷婷
攝影/本報記者 魏彤
部分圖片由《畫魂》劇組提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