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獨唱到復調:文學文本的多種媒介面貌-新華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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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 04/23 09:11:48
來源:文匯報

從獨唱到復調:文學文本的多種媒介面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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舞&劇《繁花》(上圖)中,每一個看似配角的人物都擁有獨立的精神世界。

閱讀點亮生活,新的媒介環境下,多種屏幕形式的擴大化閱讀成為眾多讀者的文化新選擇。最近一段時間以來,許多文學作品以不同的藝術形式進行了改編,從文本走向視覺“具象化”的旅程,文學的外延不斷開放。

這其中,純文學改編為話劇、舞&劇、電視劇等媒介形式數量繁多,如莫言的《紅高粱》、王安憶的《長恨歌》、梁曉聲的《人世間》、陳忠實的《白鹿原》、金宇澄的《繁花》等。這些優秀的文學著作都先後被改編為舞&和影視作品,且在不同的領域中表現不俗。當下,徐則臣茅盾文學獎獲獎作品《北上》同名電視劇剛剛收官,同名話劇運河沿線城市巡演開啟,音樂劇也曾在去年公演;陳彥的《主角》及孫甘露的《千里江山圖》等茅盾文學獎獲獎作品改編電視劇,也計劃於今年亮相。

大量文學改編的落地,緣於優秀文本産生的“IP”力量的集聚,緣於開放的文學視野,更緣於當前媒介環境下受眾對多模態、多媒介文藝樣式的期待。什麼樣的文學能夠被跨媒介“喬裝改扮”,不斷面向受眾呢?這些文學作品有一些相似的基因。

時空的延展性放大了想象敘事

無論是哪一種媒介形式,藝術呈現的最終樣貌就是作者構築的想象空間。這個空間既有時間跨度,也有空間維度。時間成為歷史的述説者,空間成為故事的延展地。受眾在多重的改編裏感受到故事在時空上的連續性,建立起更為廣闊的文學地圖和審美認知。

在《北上》原著中,存在兩條不同的敘述線索。歷史線索為1901年,意大利人小波羅為了尋找自己的兄弟,沿着運河一路北上;當代線索為電視專題片製作人謝望和為了拍攝《大河譚》而進行考古。兩條線索互相交織、不斷互文,製造了豐富的時空延展性,給了其它媒介形式改編廣闊的想象空間。

改編可全景掃描,也可重點刻畫。《北上》同名話劇和音樂劇都聚焦原著的歷史線擴充演繹,而電視劇則聚焦當代人物的奮鬥歷史和生活變遷。電視劇的發生緣起設置在20世紀90年代,由花街成長的年輕人與家人的故事來進行追溯,通過運河申遺的牽引線串聯運河傳説,完成幾代人的情感傳承,這就是文學的時空延展性給予編劇豐富的想象敘事的結果。按道理,電視劇的體量更大,更容易呈現原著的內容,但是電視劇的延續性反而切斷了歷史跳躍的可能,而在話劇和音樂劇中,由於劇場的轉場相對容易,它們對歷史故事和現代故事的處理更有借鑒意義,更能把時空的延展投射在受眾想象中。

金宇澄在小説《繁花》中,描寫了從新中國成立到改革開放之後,漫長的歷史跨度裏上海弄堂幾位人物的故事起伏,而同名舞&劇選擇在經典的劇幕轉換間完成年代敘事,電視劇的改編者更是擷取了改革開放以後一段最高光的故事展現“大時代”的人物魅力。改編自梁曉聲小説《人世間》的同名電視劇在受眾那裏得到的好評,又恰因為其完全展開了文學原著的時間軸,讓年代劇的基因在電視劇中全面鋪排,受眾跟着時間和空間的轉場完成故事的發生落幕。話劇《人世間》上演在電視劇之後,舞&藝術把表演敘事的優越性發揮出來,展現了文學作品的另一面。在有限的時間裏表達厚重的歷史和人性的變遷,舞&藝術充分展示了它的增值功能。

群像敘事的複雜性是一把鑰匙

文學創作過程往往是“獨角戲”,作家寫作的身影是孤獨的。但在小説內部,原生動力卻一直流動,作家所製造的人物圖譜令人着迷。文本中群像敘事的複雜性,支撐了作品的跨媒介形式改編。相對於文學作品來説,話劇、舞&劇、影視劇等媒介形式都是一場“多點注意力”的考驗,僅僅擁有一兩個突出的人物是不夠豐滿的,鮮活的人物群像才是吸引更多受眾的美好法則。好看,不是一兩個人物好看,而是各個人物都飽蘸湯汁、有血有肉。

仍然以《北上》為例,作家圍繞“北上”船隻上的人物,塑造了一個同船共渡的群像,主角小波羅、翻譯謝平遙及各個船工,性格各異,及至他們的後代,人物交織也精彩紛呈。群像敘事讓不同的靈魂在故事中交鋒碰撞,人性的複雜成為故事推進的伏筆。這樣的群像故事,無論主要人物還是次要人物,都有了更豐富的闡釋可能。

電視劇改編中,編劇依照原著“按圖索驥”,還增加了作品中所不曾有的角色,將故事濃縮在“花街小院”的六戶人家中,看上去倒並不覺得違和,恰因為原著中就有豐富的群像。編劇還把主角們的職業置換成了快遞業、外賣業等新興就業群體,貼近地氣又引發共鳴。音樂劇改編則特地將非遺傳承藝術“船工號子”納入表演體系,讓受眾感受群體舞蹈的力量感,凸顯運河幾千年的奔騰不息。話劇《北上》裏人物的戲份也較均勻,兩條線索穿行不歇,人物的特點在演員的&詞演繹中顯現出來。不同媒介形式詮釋的重心有所變化,但是由群像敘事散發出來的意義關注卻一直蘊含其中。

小説《繁花》中,阿寶並不是唯一的敘述主角,滬生、小毛等人物都有各自的鮮明特徵。同名滬語版舞&劇裏,舞&的圓盤轉起,演員們站了一圈,每一個看似配角的人物都擁有獨立的精神世界,大家對小毛的人生故事印象深刻,姝華的反差性表演更令人動容。在陳忠實的《白鹿原》中,作品聚焦白、鹿兩家的恩怨情仇,主角清晰,可是秦嶺深處那些次要人物,也經常撥動讀者心弦,朱先生、黑娃、田小娥等等人物都成長成為讀者心中佔有分量的角色。這些群像故事從文學作品折射到影視劇等媒介形式中,演員們的揣摩演繹也豐富了人物,讓人物更為複雜立體。

情感始終是最重要的共鳴敘事

跨媒介改編的核心落腳點仍在情感鏈結下的共鳴敘事,這既是文學陌生化敘事想得到的必然結果,也是其它媒介形式獲得成功的密碼。一部文學作品無論呈現多少種媒介樣貌,讓受眾親近和共情,仍是它們的目標。不同年齡段、不同層次的受眾,也會在不同媒介形式中找到自己心儀的方式。

自身與故鄉的再次相遇,是徐則臣寫作中的一個重要議題,也構成了電視劇《北上》中的結果呈現。奮鬥,尋找,回歸,令許多有相同經歷的年輕人産生強烈共鳴,編劇深諳共情敘事的影視節奏,也知曉青春偶像的迷影力量,因此大膽地啟用青春敘事來吸引這一部分受眾,贏得“基本盤”。

《繁花》的電視劇則是導演王家衛對文學原著共鳴敘事的一次有效提煉,受眾在“不響”的王氏影像風格中共享一段20世紀90年代的上海往事,共同被蓬勃的弄潮兒股市商海的傳奇打動。舞&劇《繁花》中受眾感受最深刻的是時代的變遷和人物命運的關係,借由姝華的&詞,受眾感覺到環境對人物精神世界産生的巨大影響,也感受到理想主義節拍的觸動。《長恨歌》的電視劇則因為女性一生的命運敘事被觀眾們喜歡,許多觀眾在跌宕的主角人生中體會着人間冷暖;話劇中“上海小姐”的時間推移和時代前進相互印證,受眾在短暫的劇場體驗裏各自唏噓。

總體而言,如果把文學的發生定義為一場作家的“獨唱”,那麼其它媒介文化形式的呈現則可以喻為“復調”,多屏幕共同觀看的作品越來越多。文學文本是各種媒介形式改編的原點,“復調”的呈現卻恰如萬花筒上演一場“美美與共”。

在改編的過程中,無論是話劇、音樂劇、影視劇,都有不同的價值空間,跨媒介改編可以構成文學增值,也可能是損耗。比如群像敘事的同時如何突出重點,選取橫截面的同時如何兼顧歷史縱深,文學性在不同藝術樣式中如何體現等,都考驗着編導的藝術把控能力。

如今,生成式人工智能的發展再次激發了普通人的創作慾望,可以想象,未來文學作品將會以更多的模樣出現在受眾眼前,除了傳統的音樂劇、話劇、影視作品,也許還將誕生微短劇、動漫作品等等形式,實現單部作品多模態和“多屏化”的生態。在各種文化“復調”的再創造中,不同圈層受眾主動創造的文化産品延伸更多期待。(王新鑫 作者為文學博士,淮陰師範學院新聞與傳播學院教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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