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游，青年演員，非科班出身，從事表演沒幾年，就已經擁有了平遙電影節最佳男演員以及三次入圍戛納電影節的亮眼成績。他所參演的《風流一代》和《狗陣》分別入圍今年第77屆戛納主競賽單元和“一種關注”單元。這次，他跟着兩部影片來到戛納，我們也有機會與他在南法的海邊聊聊作為年輕演員的所思、所感。

  如何參演到三部入圍戛納的影片

  北青藝評：來戛納，你看電影了嗎？

  周游：我看了《狗陣》和《風流一代》，很遺憾沒有更多時間去看其他影片。因為我的行程安排很緊，要走紅毯、拍雜誌，還要接受採訪、參加晚宴，時間挺緊張的。

  北青藝評：電影節確實是這樣，那你平時看片多嗎？

  周游：除了拍攝的時候，我幾乎每天都看電影。我覺得在不同的成長階段，我喜歡看的片子類型不一樣。我小時候比較喜歡看香港的武俠電影；後來我喜歡韓國的類型片，好萊塢的大片、戰爭片。真正做了演員，拍了藝術片或者説了解到藝術片，參加了一些電影節以後，我就更喜歡偏藝術向的電影和一些歐洲電影了。

  北青藝評：你已經有三部參演作品入圍戛納電影節（《野馬分鬃》2020年戛納官方單元，《風流一代》2024年戛納主競賽單元，《狗陣》2024年戛納“一種關注”單元）。聊聊你這三部戛納作品的故事吧，你是怎麼參與到這三部影片當中的？

  周游：當年《野馬分鬃》是通過了試鏡選拔。（我）先參加了試鏡，之後和導演溝通聊天，後來才參演。《狗陣》是因為有一年在上海電影節上見到管虎導演，正好有個契機讓我們坐在一塊兒，聊了一會兒天。導演問了我一些表演方面的問題：比如如何成為演員，做演員後怎麼一步步拍到電影的，還有對於表演的理解。後來在北京，他約我見面，就是一次比較正式的交流了。他提前發給了我一個劇本。看完劇本後，我寫了一個關於聶十里（《狗陣》電影中的人物）的感受；與導演見面時，我闡述了對這個人物的感覺和理解；之後就進入到後面的定粧、拍攝。

  北青藝評：這次你參演的《風流一代》入圍了主競賽單元。你與賈樟柯導演的合作又是怎麼開始的？

  周游：其實機會來得非常意外，只能説我非常幸運。我當時剛結束了一個工作，回到北京準備休息一段時間，突然就接到一個電話，説賈導這邊可能需要我拍一個很短的戲，問我時間可不可以？我立刻説：“好好好！”

  北青藝評：立刻説“好”就拍，也不看劇本，都不知道演什麼？

  周游：能在賈導的電影中出現，對我來説就是非常榮幸的事。我立即説沒問題，然後對方告訴我可能要拍珠海的段落，我就去了珠海。到了珠海，賈導跟我們説了他想拍的東西。這部影片是有特殊性的，前面有一些是記錄式的。賈導説他已經拍了二十來年的素材，再到這一段又轉換成一個劇情性的內容。這部電影是一個非常新的嘗試，我還在現場看了餘力為老師是怎麼拍攝的——因為有一些機器我都沒有見過，我很好奇他們的拍攝方法。這部電影裏有很新的表達方式。

  來自彭於晏的 啟發

  北青藝評：那時候，你知道在《狗陣》裏的對手演員是彭於晏嗎，這次和他合作的感受如何？

  周游：當時還不知道。Eddie哥（彭於晏）是我非常喜歡的演員。在我還沒做演員的時候，就已經在看他的電影了，比如《翻滾吧！阿信》。我覺得他是一個非常有態度、非常有正能量的男演員。

  見面以後，我這個感受更加明顯。他和我分享了很多他對電影的理解，對演員的理解，告訴我要好好拍電影。這些對我來説很重要。在拍攝現場，他是一個非常溫暖的人：不管是對人，對片中的“狗老師”（《狗陣》裏的狗狗演員），他都非常有耐心。和他在一起，我會很有安全感。跟他的溝通、相處，你會感覺到他是很會照顧人的。所以，我非常喜歡他，也非常榮幸能跟他一起工作。

  這次在戛納，我們還聊到關於演員處在不一樣的階段，應該怎麼去面對。我也跟他分享説，來到戛納，我感受到電影很重要——電影比我本身更重要。

  北青藝評：你有像彭於晏一樣，在《狗陣》拍攝結束後領養劇組的狗嗎？

  周游：我沒有領養。我一個人在北京，沒辦法領養。我曾經領養過一隻狗，那只狗現在是由我父母在養了。當時是因為別人不要了，我説那讓我來養。後來我工作越來越忙，自己有時候忙得都像狗一樣，就只能讓父母幫忙養。

  北青藝評：《狗陣》的拍攝經歷是不是挺特別的？它是一部跟動物有關係的電影，你們在現場如何跟動物溝通？

  周游：戛納首映是我第一次看全片，我感覺我看到了電影奇觀的畫面。因為我覺得很多狗，包括其他動物的鏡頭，根本不是訓練或者排練來的。我們在現場拍攝時，很多時候都要以“狗老師”的表演為優先級。以往我們自己表演的話，更多的是去思考這段表演是不是完美，但這次要更多照顧“狗狗演員”的狀態，所以我們要盡可能地把每一條都先思考清楚，這樣才能隨時配合得上。

  一定是電影選擇了我

  北青藝評：你剛才在跟我聊到與管虎導演合作、與賈樟柯導演合作的時候，我發現，你在形容劇組生活時，並沒有只在意表演，你還會關注到怎麼去訓練狗，注意到攝影機是什麼樣的等等。你潛意識裏有沒有做導演的想法？

  周游：你這樣一説我覺得是有可能的。其實我會寫短片，無聊的時候就去寫。我本身就喜歡電影，也看了很多不同風格的電影。而演員的工作會讓我慢慢清晰地喜歡上某種類型電影，所以我沒事兒的時候想到什麼，就會在手機裏寫一寫，記錄一下。

  在拍攝過程中，我覺得演員不該只關注於表演，這可能只是我個人的理解。我覺得在某種程度上，電影給我的感受其實是空間藝術，要關注演員跟這個空間當中的所飾演的角色的關係，人與人之間的關係，人與動物之間的關係——這些才是我所理解的表演。

  如果表演內容在前期能全部設定好，或者準確到某時某刻就該做出某個最準確的表情，進行一種最準確的表達，那麼日後隨着科技的發展，人工智能就一定可以取代人類進行表演。我反而覺得表演應該在空間當中完成。在那個故事中，你跟這個角色互換了——身體也好，靈魂也好，然後去感受他會怎麼做。這不是一個具有確定性的東西，我喜歡的是沉浸在這個空間裏面，感受到了什麼，捕捉到了什麼，就運用到（所演的）這個人物身上，跟這個故事進行結合。我是這樣理解表演的。

  北青藝評：你不是科班出身，當初是怎麼想到要做演員的？是因為有人説你帥嗎？

  周游：不是，其實説我帥的人不太多。我小時候喜歡躲在一個角落，不太愛説話，但是我能感受到我內心裏有一種想要表達的能量。或者説，當有一種能量需要我站出來，我就站出來了。我這次來戛納，覺得自己很幸運。我有一種感覺是：電影會選擇人，而它選擇了我。就像有時候我在拍攝時會説，是這個角色選擇了我。

  坐在電影院裏，上午看《狗陣》，下午看《風流一代》，我就在想“一定是電影選擇了我”。因為2020年的時候，《野馬分鬃》也入圍了戛納，但因為一些原因我沒能來（戛納），當時我想將來是不是就不會有機會來了。但這個念頭一閃而過，我馬上就覺得：不可能，我會來的，而且我會帶着不同身份來。我當時就有這樣一個很強烈的感覺。

  當然來了（戛納）以後，我會很緊張，沒有走過戛納紅毯，沒有見過這麼多世界級的電影明星。在這兒，我看到那些從小就喜歡的明星，我很想去拍照，但最終還是算了，我有點兒害羞。但我想説，如果將來我在電影行業發展得好，有人找我拍照，我一定會第一時間跟對方説“沒問題”。

  北青藝評：你看了自己參演的兩部片子，有什麼感想？

  周游：《狗陣》和《風流一代》兩個片子是不一樣的。《狗陣》有很多關於人跟動物的內容；賈導的《風流一代》，可能探索性會更強一些。兩部影片，我當然都非常喜歡，我是站在一個非常客觀的影迷的角度這麼説的。然後，在現場看電影的時候，中國電影人站在銀幕前贏得了很多掌聲，這讓我覺得挺驕傲的。我能參與其中，與有榮焉。

  虎哥（管虎）在放映前説“我還會再來”那個感覺，我就覺得很霸氣。跟賈導一塊兒走紅毯的時候，我感受到的是“電影對他的尊重”，而他也是如此尊重電影，尊重每一位電影工作者。我希望自己將來也能做這樣的演員、這樣的電影工作者。我希望我們這一代電影人，未來能帶更多的作品走出國門，讓世界看到我們中國的文化，看到更多我們所表達的東西。

  事業很重要，紅不紅就隨緣

  北青藝評：説到明星，我在你的一個採訪中看到，你説你其實暫時還不想紅。現在你還是這樣的想法嗎？

  周游：我覺得當時的表達肯定是帶着屬於某個年齡的某種個性。現在來説，時間又過了四五年。我肯定覺得事業對一個人是非常重要的，因為它支撐着你的生活、你的夢想、你的家庭等等。

  但我依舊會覺得，與紅不紅相比，電影或者説藝術表達對我來説才是更重要的。而且我還是喜歡可以走在這種影展的路上，可以自由地去隨便看看，隨便逛逛，自由地溜達。就像今天早上工作完，我跟同事説不要跟着我了。然後我自己去喝了一杯咖啡，吃了兩塊巧克力，坐著曬了一會兒太陽，讓自己放鬆下來。我覺得這個感覺真挺好的。當時，還有一位法國觀眾，肯定是看了我們的電影。他就跟我揮揮手，問是否能拍張照片，然後我就過去跟他合影。這種感覺讓我覺得挺自由、挺愜意的。

  北青藝評：這樣很輕鬆，沒有人真正打擾到你的私人生活，但是你的表達又被看到了。

  周游：對，這種感受其實非常好。如果説我現在真的很幸運地成為一個大明星的話，我自己會本能地自我約束。我不太喜歡那種約束感，要求自己可以去做這個，不可以幹那個。

  我在拍電影或者是表演的過程中，已經很控制了。如果我在生活中還要去控制的話，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處理得好，這是我目前的理解。可能表演也不一定都是要控制，但是我的理解是在電影語境當中，那種表達很多時候是需要控制的——控制有時候比釋放或者強輸出更恰到好處。

  所以我會説，事業很重要，但紅不紅就隨緣，沒有關係。

  北青藝評：你剛才講到你是跟劇組請假來參加電影節的，你現在的拍攝項目可以分享嗎？

  周游：我不知道現在能不能説，我在拍一個電視劇。

  北青藝評：我看到你參演電影，也參演電視劇。有些演員可能會覺得做電影演員與拍電視劇的演員是要區分開的，你在這方面有什麼想法？

  周游：我一開始也分得開。因為電視劇找我的，本來就沒有那麼多，這是真的。不是説每種類型的電視劇，都可能選擇我，或者讓我有機會接觸到。但現在，我盡可能保證一年拍一個電視劇。一方面是為了生活；另一方面，演員也需要有電視劇的曝光。因為不是每個人都願意或者説喜歡走進電影院去看電影的，而相對來説看劇是更多觀眾生活中的一部分。所以我希望能通過出演一些電視劇，跟劇迷朋友們有一些交流，建立一些連接。這樣大家會更清楚，我這個人或者是我創造出來的角色是什麼樣子的。（文/幗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