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拍戲的日子,金巴有時候會忘記自己是一名演員。都沉靜寡言、熱愛文學,這讓金巴和導演萬瑪才旦有一種惺惺相惜的默契與懂得——萬瑪才旦知道金巴身上蘊藏的爆發力,而金巴也了解萬瑪才旦導演的敏感與豐富。在接受北京青年報記者專訪時,談及此次與萬瑪才旦導演合作《雪豹》,金巴的言語中更多了一份懷念與責任。與此同時,他希望與更多的藏地年輕導演合作,將藏地電影傳承下去。
正在上映的《雪豹》是萬瑪才旦導演的心願之作,以粗糲現實的影像傳遞着他對世界的愛與期待。影片創作歷經三年時間,故事發生在海拔四千米的藏區高原,講述了一隻雪豹咬死牧民羊圈裏的九隻羯羊後,牧民金巴作為大兒子堅持要囚禁和懲罰雪豹,父親和小兒子則認為應該將雪豹放生,父子之間爭執不下。由此,記者、調解人員等處於不同立場的角色相繼登場,展開了一次關於生存與規則、執念與釋懷的激烈對峙。
談角色
金巴飾演金巴 人物暴躁與溫柔並存
影片中飾演大兒子金巴的演員就是金巴。對於為何角色與演員同名,金巴笑稱,這是萬瑪才旦導演的意思,而且,這也不是自己第一次與角色同名了:在萬瑪才旦導演之前的《撞死了一隻羊》中,他飾演的卡車司機也叫金巴。“萬瑪才旦導演自有他的用意。我覺得叫金巴挺好的,很親切。”
相比於以往的作品,金巴覺得此次的牧民金巴是一個暴躁的人:他身軀彪悍、怒目而視、言語激烈,帶有一種原始的野性。但金巴覺得這個人物的身上並不全是“負面”,“他是暴躁與溫柔並存。雖然和雪豹不依不饒,但那裏面有對於家庭的呵護。他是有大愛的,只是在這個衝突中,他與別人的觀點不合而已。”所以,金巴不覺得飾演這個人物需要使特別大的力氣,“每個人身上都是矛盾的,都有各種各樣的情緒,喜樂、憤怒都存在,我只要在表演時讓情緒自然而然地釋放就可以了。”
影片中,牧民金巴也有很幽默的地方,讓觀眾看了會心一笑。對此,金巴説:“一個人的心態每時每刻都發生着變化,我不想讓這個角色是一條直線,我想讓他有起伏、有趣味一些。所以,我在某些情節里加入了比較喜劇的、浮誇的表演,讓這個人物立體、多元一些。而觀眾接收到了我的用心,讓我覺得特別開心。”
在金巴看來,表演的理想狀態就是“成為那個人”:一舉一動的核心都不偏離,每個眼神都是那個人的,當戲劇化的碰撞發生後,讓一切自然而然地流露出來。金巴透露自己在演這個人物時就在鏡頭外大哭了一場,“他一個人與那麼多人對峙,大家都不理解他。最後,他被迫和解了。但是,他多委屈啊。拍完這段戲份之後,我還沉浸在其中,就走得遠遠的,面對着高原號啕大哭。但是,沒想到拍攝花絮的工作人員跟着我。我哭完了一回頭,才發現被拍到了,這讓我很不好意思。”
聊導演
年輕一代藏族導演正在成長
在參演了萬瑪才旦導演的《塔洛》《撞死了一隻羊》《氣·球》《雪豹》等多部電影之後,如今的金巴已經成為藏地電影的一位代表人物。他&&,自己對於萬瑪才旦導演非常敬重。此外,金巴和萬瑪才旦導演都不喜歡説話,這個共同點反而讓他們有一種親近。金巴説:“萬瑪才旦導演的情緒一直特別穩定,就比如電影殺青,大家都會特別開心,畢竟在一起辛苦拼搏了那麼多天。但是,萬瑪才旦導演則是跟開機的時候一個樣子。我也是,也不會有什麼情緒的表露。我們是一類人,有一些很相似的地方。”
習慣沉默的萬瑪才旦導演是否會讓金巴感覺到壓力?金巴説:“並沒有。其實拍攝起來很簡單,我就是按照我理解的人物呈現。然後,導演覺得需要調整的,就過來跟我説:要不要試一試這樣或那樣,我説好。我們就一起再試一下。”
對於萬瑪才旦導演的離去,金巴深感惋惜,與此同時,也堅信新一代的藏地導演正在迅速成長。2023年久美成列導演的電影《一個和四個》獲得了不俗的口碑,金巴在其中飾演一位潦倒的護林員;拉華加和陳國星導演拍攝的《回西藏》獲得了第36屆中國電影金雞獎最佳中小成本故事片獎,金巴出演一位耿直的小夥子。金巴説:“這些藏地的年輕導演,特別有勁兒,不久的將來會脫穎而出。我願意跟他們一起拍電影。我們心裏有這份義務和責任,讓藏地電影的發展越來越好。”
説自己
有時會忘記自己是名演員
鏡頭外的金巴是一個內向的人,語氣低沉、慢吞吞的,話也很少,“每次我接受媒體採訪時,他們都讓我説話要大聲一點”。金巴説自己是一個敏感而脆弱的人,“我在生活中特別膽小,我就希望所有身邊的人都好。”
神奇的是,一旦在鏡頭前金巴就變得不緊張了。金巴第一次拍戲,是和導演張楊合作《皮繩上的魂》,金巴説自己當時並不懂怎麼表演,但那個劇組是一個非常成熟的創作團隊,自己學到很多東西,也由此對表演發生了興趣,“表演對我來説就像是寫作一樣,是一種發泄”。
金巴笑稱在不拍戲的日子裏有時候會忘記自己是一名演員,他會回到家鄉跟大自然融為一體,或者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閱讀、寫詩、做飯,彈奏曼陀林、吹笛子。
迄今為止,金巴已出版了《擺脫疼痛》《死亡》等詩集。談及文學對於他理解角色內心的助益,金巴説:“可能會有一些幫助。比如,我會讀一讀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卡拉馬佐夫兄弟》,去找一找家庭的不幸,考量兄弟之間的矛盾、人與人的關係,想一想這樣的人物為什麼存在,應該有怎樣的性格,由此又引發怎樣的遭遇。”
相對於文學對於演戲的幫助,金巴覺得文學對自己來説更是一種生命的安慰,“我從小就習慣寫東西,記錄一些有的沒的。其實沒有什麼太多意義,就是一種最純粹的個人感受。但是,文學和大自然一樣,都給我一種回歸原始的呵護感。我可以整天不説話,自己想一些事情。”
在拍戲的時候,金巴非常專注,“如果時間允許,我喜歡早一點進入劇組,在拍攝的地方生活15天、20天。這對我有特別大的幫助。然後,我會跟周圍的人説,不要再給我發信息,我需要一個不被打擾的空間。”
外界評價金巴是一名優秀的演員。對此,金巴謙虛道:“我自己能把握的,就是不斷學習,在每一部作品中盡情地釋放自己。”
文/北京青年報記者 肖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