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步舉證》:有些事情必須改變-新華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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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 09/13 08:23:48
來源:北京日報

《初步舉證》:有些事情必須改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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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舞&極為對稱。最醒目的,是兩側微微斜切向後景的賽馬欄。如果從上方俯視,賽馬欄將舞&空間變成了一個等邊梯形,中央橫放着長長的組合式開架矮桌櫃。這是由蘇西·米勒編劇、周可導演的獨角戲《初步舉證》中文版的現場。從大空間布局上看,中文版與2022年4月英國NTlive版有一定相似性。但舞&布景的差異,還是顯示出導演不同的側重點。NTlive版以三面巨大的、裝滿卷宗的書櫃構成了半包圍式舞&結構,舞&&央是兩張大辦公桌。這一偏於寫實的布景突出了主角的律師身份,既富專業性,又有無形的壓迫感。中文版的賽馬欄則暗示庭辯仿佛賽馬,突出了律師爭當“第一名”的渴望。從觀眾席望去,對稱的舞&呈現出一種均衡和穩定。演出開始後,伴隨有轉&功能的矮桌櫃的一次次旋轉,主人公以她失衡的人生告訴觀眾:有些事情必須改變。

  女性:你要為自己發聲

  《初步舉證》是一部表現性別覺醒的作品,有飽滿的社會張力和深刻的時代價值。作品以女性受害者的體驗,在法律真相與事實真相的含混地帶,對於女性遭受性侵這種表述不清、證據不足的特殊事件,表達深切的理解、同情和堅定的呼告。女律師泰莎來自社會底層,後來完成的社會階層的躍升讓她愈發珍惜自己的事業,並建立起法律體系是“公正的”牢固信念。直到有一天,泰莎自己成為受害者,由女律師變為當事人、出庭證人,才感到法律事實對社會事實的擠壓,男性世界對女性的不公。

  作品的核心戲劇性就産生在角色轉換所構成的前後衝突中。只有作為受害人,女律師才真正體會到她一直相信的僅僅依賴證據的法律正義的有限性。她曾經引以為傲的專業的辯護技術——對被害人的提問、引導和設計的問題陷阱,而今都成為射向自己的利箭。她親身的受侵害經歷要經受法律對事實的雕琢。因為性別和經歷,性侵害案件中女性受害人往往敘事模糊、斷續、不合邏輯,而這與法律事實強調的前後一致性要求背道而馳。作為辯護人,她可以利用這種敘述的漏洞為自己的當事人辯護,把受害人逼入“第二名”的死角。而作為當事人,正是在她為自己、也只能由她自己為自己出庭舉證的時刻,這個從業多年、在性侵案領域戰無不勝地為委託人脫罪的著名刑辯律師,才意識到作為一名性侵受害者所經受的雙重屈辱:身體被侵犯和精神被誤解。而造成這一切的,是男性視角建構起來的法律世界,是她過去一直相信的以證據為唯一解釋的正義支柱。

  也只有在這時,她才首次質疑自己一直相信的法律事實,看到貌似邏輯嚴謹的正義世界,實際上壓抑和曲解的,正是女性的感受、情感和體驗。因此,作為一個勇敢的女性,她要為自己和自己的性別群體發聲。

  規則:未必代表公平正義

  男性和女性的支配與被支配關係是一個長期討論的話題。工業革命後,以體力優勢為保障的男性權力不斷受到挑戰。尤其20世紀60年代的民權運動以來,女性開始明確追求平權、增權,質疑男性支配的正統性和自然性,也質疑男性建立的社會規則的公平性和正義性。

  本劇女主角的女性意識覺醒得雖然較晚,好在身後還有強大的社會支持者存在。作為受害人的女律師並不孤單,但社會理解與同情不能戰勝社會規則。

  因為女律師與性侵者之間關係曖昧,甚至發生過性關係,這一次無法被證明的違背女方意願的性親密,就成了一個在定性上對當事女性極為不利的問題。不出意料,哪怕著名女律師作為受害人的性侵案件也無法取得庭辯的勝利。強大的傳統力量無所不在,代表社會認知的陪審團,雖然有四名女性成員,仍然對女主角的敘述和控訴不信任;更可怕的是,幾千年建構起來的男性偏見,由男性建立的法律體系,以冰冷的形式理性的名義,忽視當事人的真實體驗和情感反應,執着於邏輯理性敘述形式要件的不完美,變成實質性的針對女性公平訴求的壓抑性勢力。最終,還是規則勝利了。

  顯然,在具體的女性受到性侵的案件中,女律師以往信奉的規則雖具有可度量、可確知性,卻未必代表公平正義。

  獨角:舞&唯一的焦點

  《初步舉證》是一個獨角戲,是讓演員成為舞&上唯一焦點的戲。沒有《一隻猿的報告》的形體難度,沒有《象棋的故事》角色間大幅度情緒跳躍與大量傳統曲藝表演橋段,不同於早些年《吉他男》對音樂元素的借助,也不同於《小話西游》和《一個陌生女人的來信》對影像的依賴,甚至有別於NTlive版朱迪·科默情緒飽滿而又瞬息萬變的表演技巧,以講述為主體的中文版《初步舉證》實踐的是一種“微表演”。

  中文版《初步舉證》以辛芷蕾一名女演員撐起了全場130分鐘演出。她由講述、獨白和扮演構成的“微表演”,舞&動作幅度相對不大,但快捷輕盈;情感表達相對克制,但準確飽滿;戲劇節奏相對舒緩,但清晰流暢。這個“相對”的參照對像是NTlive版。NTlive版朱迪·科默的情感更為釋放、情緒輸出幅度更大。朱迪·科默始終站在情緒高點,排山倒海式的高密度語流、首尾貫通的不間斷敘述,以及配合角色與情緒的極速“變臉”,讓戲劇節奏極為緊湊,觀眾需屏住呼吸、目不轉睛,方能不錯失舞&上頻閃的電光火石。NTlive版演出時間接近100分鐘,中文版則為130分鐘。這30分鐘的時差,即産生於中文版的“微表演”方式。

  獨角戲類似一個人的冒險,《初步舉證》冒險成功。它讓戲劇回到了表演本身,也讓觀眾充分品味了戲的滋味。這種滋味在終場時尤其深長。中文版最後一個場景:暗場後,桌櫃上受害人坐過的那把椅子被一束舞&光照亮。NTlive版最後展示給觀眾的是:在泰莎案卷宗單獨亮起後,巨大書櫃上一排排性侵案卷宗逐一亮起。顯然,NTlive版終場設計呼應着劇中提到的三分之一的女性都遭受過性侵的話題,意在突出這一問題的普遍性和群體性。而中文版對受害人坐過的空椅子的定格,則象徵着女性受害者無聲的控訴。就終場設計而言,NTlive版更訴諸理性,中文版則更衝擊情感。而無論哪種設計,《初步舉證》都意在告訴觀眾:那些對女性不公的,無論是狹隘的男權意識,還是僵化的法律體系,都“必須改變”。

作者:李偉東(作者為北京市社會科學院副研究員)

【糾錯】 【責任編輯:楊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