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月5日正值清明節,王馨平在微博發布消息,她的父親——一代巨星王羽因病於早晨去世,享年80歲(虛歲)。
王羽晚年曾兩度中風。第一次是2011年在珠海,他剛與友人吃過飯,回到酒店忽然半身不能動彈倒在地上。他拿出手機打給前&求救,前&小姐還以為是惡作劇電話,問他怎麼不用房間電話打而是手機;第二次是2015年在泰國機場,頗為嚴重,還做了緊急開顱手術,後續一直沒有很好地恢復。根據王羽二女兒王加露在社交&&發布的文章來看,他最後幾年行動困難,需坐輪椅,進食靠鼻胃管,日夜有護工翻身拍痰,且有失智的狀況出現。
2019年的金馬獎終身成就獎是由兩個女兒王馨平和王加露代領,獲獎感言中也透露出他曾生命垂危進入ICU,但萬幸挺了過來。王加露説可能就是還沒拿到這個獎,所以不甘心。他的身體狀況不允許他親自領獎,更是一種“自古英雄如美人,不許人間見白頭”的嘆惋。
每個巨星都有屬於自己的時代,用成龍的説法,香港武打動作片有三個時代,三個代表人物。一個當然是他自己,然後往前一個是李小龍,而被冠以開創者身份的,就是王羽。
王羽是上海人,中國電影的長河分支無論幾多,流向無論多遠,都離不開上海這個源頭。他1961年從上海到香港,連續獲得過兩屆香港游泳冠軍,但第三年就因為打架被禁賽。在珠海學院土木工程系唸書的時候,認識了粵語片時代大明星張瑛的弟弟張鐵,在張鐵的介紹下出演了第一部電影《鬼兇手》。
去報考邵氏電影公司,有兩個不同的説法。他自己説是因為被禁賽閒着無聊,就考電影公司的武打演員試試看。另一個版本就頗具巨星的傳奇軼聞質感,説他因為跟人打架,身手矯健讓看客驚嘆不已,勸他去做武打演員。
在王羽之前,其實不僅是香港電影,可以説整個兩岸三地華語電影的明星制都是以女明星為尊。這背後原因複雜,且不偏題而論,但事實就是從上世紀20年代中國電影第一次商業浪潮興起開始,女明星的影響力、吸引力遠勝於男明星。
王羽剛進入邵氏的時候,邵氏正是黃梅調電影的巔峰時期,不少片子裏的男性角色都是女性反串。1965年他出演徐增宏導演的《江湖奇俠》《鴛鴦劍俠》時,雖然做了男一號,但風頭都給了客串的凌波,凌波正是這個時候的超級巨星,這兩部片子也捧出了邵氏第一代女俠秦萍。
徐增宏的《江湖奇俠》系列,在今天並不是常被提及的邵氏武俠電影,但卻是邵氏“武俠新世紀”的開山之作。邵逸夫希望能夠拍攝他小時候在上海看到的那種武俠電影,所以找來徐增宏翻拍了平江不肖生著下的《江湖奇俠傳》。這個IP在上世紀20年代曾被拍成《火燒紅蓮寺》,一拍就是18部,創下神怪武俠片最後的盛景。
可能冥冥之中就有一種傳承的意味,最終還是由王羽打開了新的武俠世紀。1967年,他出演張徹執導的《獨臂刀》,破百萬票房創下香港電影紀錄,張徹從此被稱為“張百萬”,王羽也成了第一個百萬票房巨星。《獨臂刀》之後,與張徹合作的《金燕子》《獨臂刀王》和他自導自演的《龍虎鬥》連續四年拿下香港電影票房冠軍,正式開啟了男星時代。
《獨臂刀》不僅是張徹、王羽的代表作,也是武俠電影史中不可忽視的作品。張徹後續更是拍攝《新獨臂刀》,再創經典。王羽也不介意張徹另辟“獨臂刀”,還與“新獨臂刀”姜大衛聯合執導和主演過一部《獨臂雙雄》。他有不少“獨臂”作品,就像《火燒紅蓮寺》引發“火燒”片熱潮一般。而且這些作品不僅僅是拍在港&等華人地區,他還曾遠赴日本拍攝《座頭市與獨臂刀》,與日本劍戟片中傳奇角色座頭市一較高下。這部電影的日本版結局是座頭市戰勝獨臂刀,而香港版結局則是獨臂刀贏了座頭市。
但很有趣的是,雖然電影史把張徹定義為“陽剛美學”的大師,很多人也奉《獨臂刀》為“陽剛美學”的武俠電影,可我想很多人都沒有真的看過《獨臂刀》。因為王羽飾演的方剛,並不是一個那麼“陽剛”的角色,他甚至有點優柔寡斷和軟軟綿綿。張徹的“陽剛美學”着重體現在暴力形式上,而不是角色的刻板印象塑造,這也是他成功的重要原因。
“獨臂刀”成為香港電影中一個重要的符號,身體的殘缺造就心理上真正的英雄。陳可辛的《武俠》邀請王羽復出,可以説是為香港武俠電影畫上一個完美的句點。這部電影名為“武俠”,實際上説的是武與俠的消亡,最終戰勝這位第一代武打巨星的不是神功,而是科學。片中,甄子丹並不意外地斷臂了,既是向王羽致敬,也與開啟新武俠盛世的《獨臂刀》遙相呼應,一張一合,完成了這個類型片的閉環。
生活中的王羽,自然也是豪情與風流兼具的大俠。
他因黑幫身份,常常登上社會新聞。最著名的一件事,當然是為了出走嘉禾,夜盜一百來份邵氏影星合同。邵逸夫也不敢聲張,只能悄悄跟明星們簽訂新合同,美其名曰“加薪”。除了兩段婚姻,他也因為與各种女明星的風流韻事,成為娛樂版的常客。
跟書中的大俠一樣,王羽也愛豪飲,最愛西洋烈酒,可以把XO當水一樣喝,可能也因此種下他晚年的病根。我最喜歡的一則關於他的故事,是古龍去世後,他帶了48瓶XO給他陪葬,又怕被人盜走,與一眾友人在古龍靈前全數飲盡。
如今,那個武俠的時代早已遠去,又還會有誰,在王羽的靈前陪他豪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