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京飛和譚卓在《對手》中證明:好的表演不需要“炸裂”-新華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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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 01/11 09:08:21
來源:文匯報

郭京飛和譚卓在《對手》中證明:好的表演不需要“炸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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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手》是國內罕見的當代諜戰劇,是以兩個反派人物做主角的。一對“回不去”的人,在他們錯位人生裏憋屈和無奈,而譚卓和郭京飛的表演則讓這種不可逆轉的悲劇性變得更為深刻

電視劇《對手》收官,網絡評分居高不下。除劇本的因素外,表演也為該劇加分不少,特別是劇中男女主演郭京飛和譚卓,出色地證明了好的表演不需要“炸裂”。

觀眾都喜愛特徵鮮明的人物,但郭京飛和譚卓這次要面對的挑戰,偏是兩個泯然於市井且屬於境外敵對勢力的潛伏者。做一個間諜人員最大的條件和特徵,就是你重復遇到他(她)兩三次後,都未必能記得住這張臉。丟到人堆裏,更是絕不會引人注目的一類人。人設與演員本身的巨大反差,給表演提出了不小的挑戰。

這個國內罕見的當代諜戰劇,是以兩個反派人物做主角的。一對“回不去”的人,在他們錯位人生裏憋屈和無奈,而表演則讓這種不可逆轉的悲劇性變得更為深刻。《對手》故事開始於郭京飛飾演的李唐四處找尋“上線”幺雞。不為別的,只為幺雞帶着他們的“活動經費”人間蒸發了……突如其來的“斷炊”讓夫婦二人的生活雪上加霜,為一點汽油錢和一張違停單便爭吵不休。追查中,李唐與人幹架被打掉了一顆牙,上頭不給報銷,醫保也走不了……打敗他們的不是敵人,而是一顆烤瓷牙要9000塊!李唐聽得心驚肉跳,“種顆牙齒那麼多錢,掉個腦袋才多少錢?”小卒子的辛酸溢於言表,最關鍵的是,他們的退休金還遙遙無期。

慘,是真慘!觀眾們帶着對諜戰劇的期待打開《對手》,卻看到了滿眼中年人的窘迫。李唐丁美兮夫婦倆的精打細算,與每一個混生活的普通人全然無異。不同的是,他們還要面對過河卒子沒回頭路的危機四伏。網上的評論,很多人喜歡《對手》是因為中年人的無奈與間諜這一想象中理應體面、帶感的形象形成的強烈反差與新鮮感,郭京飛飾演的李唐,在貢獻不少笑點的同時,演出了一個中年人在社會中像夾心餅乾一樣的狀態。

這不是郭京飛第一次演“窩囊中年”。2019年的《我是余歡水》裏,他演的就是一個“混慘”,但李唐比余歡水更深沉一些。40歲後,郭京飛演起這種角色來更游刃有餘,“小人物”的不易,成了他塑造人物的抓手,哪怕演一個皇帝老兒或其他有身份的角色,他也會去找找光鮮表面下的部分,因為這樣的人物才立體,才能叫觀眾信服。

如果説每一類角色的走紅都是生逢其時,那麼當下,又喪又燃的中年男性角色似乎成了電視熒屏上的“剛需”。而郭京飛的形象,與這類角色似乎天然匹配。在現實主義表演風格和“低氣壓”的中年危機中,郭京飛是那個可以做到既沉下去,又能帶觀眾“飛”起來的人。

當我們看到李唐在家和老婆、孩子在一起時,他也照樣透着平庸、軟弱的煙火氣,面對老婆丁美兮咄咄逼人、劈頭蓋臉的數落,他除了忍耐就是沉默,很多時候,他都是一邊“享受”着老婆的語言暴力,一邊給老婆按摩着身體。對女兒李小滿碗裏的剩飯,他也毫不嫌棄地吃掉。這不就是千千萬萬平凡丈夫與父親的尋常狀態嗎?

聽説郭京飛遇到李唐這個人物興奮了很久。他清楚地感覺到,自己的機會來了!首先,這個人物寫得極其細膩,給演員的創作空間大;其次,他得知自己的搭檔有顏丙燕、寧理、譚卓……都説好演員之間是可以互相激發的,旗鼓相當的對手有了,他怎能不興奮呢?我們平常誇讚一個演員,通常會説“很會演”“演得很到位”,可郭京飛和譚卓恰恰是那種不能用“演”來評價其能力的人,因為你常常看不到他們表演的痕跡。在郭京飛看來,“好的表演不需要炸裂”,演員只是變成角色,活在作品裏。

李唐成了這個觀點輸出的最有力的例證。劇中,郭京飛與寧理飾演的林彧的幾場對手戲,都沒見“炸裂”。兩人的第一次見面,李唐認出新來的上級竟然是18年前一起執行任務的舊相識,兩個人在出租車上聊近況、聊往事,表面風平浪靜,暗地裏通過後視鏡相互試探。通過一個調反光鏡的轉頭,我們甚至看到郭京飛的眼皮抽搐了一下。就在這短短兩秒鐘的鏡頭裏,演員將各種複雜的情緒有條理地傳達分明,可見功力。大結局時,同樣是這兩個人在一部車裏,一個金蟬脫殼潛逃在即,一個為了保護妻女計劃要做“替死鬼”,一別永無可能再見。李唐説出李小滿不是自己親生的,而是林彧女兒這個驚天秘密,並質問他怎能對自己的親女兒下毒呢?他沒想到,林彧早就知情,並説出“血緣是什麼?它是365天日日夜夜的相處,誰是親爹並不重要”這席話……我們可以看到李唐的眼眶漸漸紅了,意外、吃驚、憤怒、觸碰人性底線的鈍痛感,一一浮現在臉上。在這裡,郭京飛呈現了比不打麻藥拔牙更痛的痛感,“炸裂”本不是對表演的讚許,高級的表演是泯然於心,卻説不出來。

表面平淡,余味綿長的表演也體現在該劇的兩位優秀女演員身上。顏丙燕飾演的段迎九和譚卓飾演的丁美兮,她們一個是國安專案組的“貓”,一個是漂洋過海來的“鼠”,“貓”的兒子是“鼠”的學生,“貓”的下屬又是“鼠”的弟弟,但“貓”已經盯上了“鼠”,於是請了一桌“鴻門宴”。這是《對手》在廈門開機後的第一場戲,也是讓郭京飛印象最深刻的一場戲,是李唐、丁美兮與段迎九的第一次正面交鋒。這場戲是暗潮洶湧異常精彩的,&詞猶如剝筍,段迎九的試探層層遞進,每一段話好像都有話外之音,每一個問題都意有所指。劇情的設置是,丁美兮在飯桌上一直在喝酒,她要藉&喝多了、喝醉了,將真話假話混作一談,而段迎九不斷暗中觀察……據説這場戲拍了有六七遍,面對“八料影后”加身、演技十分老辣的顏丙燕,譚卓不僅把戲穩穩地接住了,還接得漂亮。但觀眾們並不知情,她每次舉杯喝的都是真酒。戲拍完了,譚卓給自己灌下去好幾斤酒,一個人在走廊哇哇大哭……

震驚之餘,郭京飛面對對手這種豁出去命的表演,既擔心又感到十分傷感。事實上,《對手》裏丁美兮“一人千面”、瞬“兮”萬變的身份,對演員是有難度的,但譚卓的表現刷新了我們對她能力的認知。據《對手》的製片人透露,早在劇本尚未完成時,她們就找到譚卓,創作團隊認為,劇中的丁美兮非常適合她。當時因為沒看到全部的劇本,譚卓的回復並不確定,她深知影視劇是多方配合的藝術,作為演員能切實把握住的就是文本的選擇。但後來,她成了最早決定參演的演員。出道至今,從《Hello,樹先生》《暴裂無聲》《追兇者也》《我不是藥神》《誤殺》《沉默的真相》,一路到這次的《對手》,譚卓幾乎沒演過爛片,究其原因,可能就在於她多次談到,劇本是她判斷是否接下一部作品的重要考量。只要本子好、團隊過硬,譚卓並不在乎自己戲份多少、片酬如何。

其實,《對手》開篇丁美兮的出場是一個模糊不清的形象。觀眾對這個人物的判斷,大多來自她動作的外在轉換。有一處讓人印象深刻的細節是她結束任務走回家路上——不停地刷牙。一個業務熟練的間諜,對自己的工作如此厭惡,需要立即處理“不潔感”。譚卓用含着淚的機械性重復動作和空洞眼神,把人物內心的自我懷疑一下子建立起來。據《對手》製片人透露,“刷牙”這個細節,其實是譚卓的原創。劇本原來是她每一次執行任務回家都要洗澡,把骯髒、污穢的東西沖刷掉。但譚卓與導演商量後,改成了刷牙,從觀後效果來看,刷牙的衝擊力顯然更強。

《對手》中的丁美兮對譚卓而言,就是天然的“演技大賞”。平時素面朝天不施粉黛,她就是一普普通通的家庭婦女;一旦接到任務,一秒變臉的風情萬種裏,偶爾會露出一股子特工的狠勁。這股子狠勁,其實一直潛藏在她的身上。拍電影《我不是藥神》,她能一天在鋼管上練舞三個小時不下來,手和腿磨到破皮出血,再結成繭子。電影拍完了,譚卓的腳踝卻軟骨粉碎。2013年,譚卓為參演賴聲川的話劇《如夢之夢》,推掉了幾乎所有的工作,這對一個正當上升期的女演員,不是個明智的選擇,但她甘之如飴。她不會把自己安排得很滿。去年一年,譚卓有幾個月在休息,除了陪伴家人,剩餘時間裏,她用“梳理、思考、讀書”來完成一種向內的交流,這也是為什麼外界幾乎無法準確、全面地描述這位女演員。她身上獨有的神秘感,只屬於當下。誰也不知道她的生命枝幹上又會長出怎樣的新芽。陳熙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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