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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 06/ 03 10:13:10
來源:文匯報

“滾”出來的美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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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一年端午節,朋友寄來禮品粽子,算是比較有名的牌子。其實家裏也裹了粽子,煤氣灶上燒了好幾個鐘頭的那種。兩種粽子吃起來的感覺如何?恕我直言,那種品牌粽子真的太難吃了呀,考慮到不能暴殄天物才吃光的。自己裹的粽子口味自然要大大優于店裏買的粽子,但我仍不滿意,還是懷念過去老宅柴灶上“滾”出來的粽子味道。

  一樣的用糯米,一樣的用豬肉,一樣的用粽箬,一樣的用火燒,自己動手裹的粽子,味道咋就與原來的不一樣了呢?還真是不一樣,原因就在一個“滾”字上,這又同鄉下頭柴灶有關。那柴灶上的粽子,經這一“滾”,豬餡上的油肉全部烊掉,融化到粽子的角角落落,熟透了的鮮肉味道自然跟著滲透到粽子全身上下。而糯米呢,連粽子最中間的那部分,也完全膨脹後粘成一團,並緊緊裹住裏面的餡頭,撕開粽箬,一股香味不“滾”出來也難。

  “滾”是個方言動詞,在上海方言中的義項,有同普通話的,如“滾出去”;也有完全不同的,如這個語境下的“滾”,發音是平的,詞義似“燜燒”,又不完全一樣。柴灶上經常會用到“滾”,做法又十分簡單。

  我家端午裹粽子一般都是下午動手。每年媽媽、妹妹裹好粽子後,柴灶上燒火的任務是我的。所謂柴灶,就是專燒柴草的灶頭。平時燒飯炒菜,有什麼柴就燒什麼柴,“三夏”過了,麥柴、油菜萁上場了,就燒麥柴、菜萁柴。“三秋”過了,水稻脫粒、棉花稈拔起來了,就燒稻柴扎花萁柴做成的草團。一年之中,至少有兩次的燒火有所不同,一次是春節前焋糕,二是端午節煠粽子。這兩次燒火,因灶頭都要連續燒半天,事先要準備好足夠的“硬柴”。所謂“硬柴”是相對于稻柴這類“軟柴”而言的,其實就是樹枝一類的硬物,平時鋸斷、曬幹早堆在一邊了。硬柴出硬火,燒起來火頭旺、柴灰少不説,就是停火了,余燼在灶肚(方言不説灶膛)裏的熱度持續不退,最適宜“滾” 了。

  粽子入鑊,加滿水,硬柴用軟柴引燃後,燒開是很快的,要燒熟還要很長的時間。這時候,我只要看好灶肚裏,繼續讓那硬柴交叉架好任其燃燒,保持適當的火頭,不要太旺,旺了也是浪費;太小則燒的時間會拉長。剛裹好的粽子捏上去有點松軟,在鑊子裏得到持續高溫後,粽箬裏的米粒會慢慢膨脹逐漸飽滿。粽子裝滿了一鑊子,整個燒火過程中,還至少要兩次調整粽子的位置,把下面的翻到上面,上面的翻到下面,讓它們熱度均沾。

  那時能吃到的美食少,嘴巴會很饞,好不容易等到一年才裹一次的粽子,總想快點吃到。母親總是提醒慢點,粽子還沒有熟透。耐心等到時間差不多了,拿出粽子試試看,有時拿出的粽子是熟了,但裏面的糯米和鮮肉,雙方尚未深度粘合,一看就知成熟度剛達標,可以吃了,但離粽子的至味還差很遠。我知道接著用什麼辦法讓它們只只熟透。

  這辦法就是“滾”,翻譯成官話是利用余熱。灶肚裏的那些灰燼,雖不多,但足夠“滾”了。硬柴天生有硬脾氣,成灰了還在不停閃耀著紅紅的本色。此後,不需要添加任何柴草,任它們繼續貢獻熱量,只要把鑊蓋蓋好,讓粽子“滾”在鑊子裏熟透。它們不會讓我失望。

  不消到明天早晨,即使“滾”過一兩個小時再看看,粽子的成熟度明顯提高,這確是個好辦法。那個品牌貨粽子所以難吃,就因為火候不到,只是燒熟而已。

  柴灶上的 “滾”,是從實踐中來的,不光煠粽子我會“滾”,燒其他食物有時也需要“滾”,如紅燒肉。東坡先生在黃州寫的《豬肉頌》“柴頭罨煙焰不起” “待他自熟莫催他”詩句裏,我以為也含有“滾”的意思。(褚半農)

【糾錯】 【責任編輯:李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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