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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 01/ 11 10:36:34
來源:人民日報海外版

鄱陽的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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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春祥 郭紅松 繪

鄱陽湖飛鳥。王忠華 攝

鄱陽湖大草原。汪填金 攝

  鄱是一個特別的字,只有兩個意思,一指鄱陽湖,中國最大的淡水湖,二指鄱陽縣,一座貯滿歷史文化因子的千年古城。湖因縣得名,隋唐以前,鄱陽湖稱彭蠡湖、彭蠡澤、彭澤等,自然,縣也因湖顯。庚子冬月,鄱陽三日,我感受大湖的壯美,傾聽古城的心聲,感知文化的深厚。

  一

  穿過樹林,坐船,上島,再坐船,換觀光車,我們一直往鄱陽湖國家濕地公園深處去。湖風也一點點淩厲起來,大家都裹緊了衣服,一群大雁從頭頂飛過,人群一陣驚呼,又一大群,驚呼聲更響,路邊的幾只野鴨被驚到,撲哧飛起來,飛得越來越高,我也驚訝起來,野鴨都能飛這麼高這麼遠嗎?路兩邊,青草蔥翠,人們都叫它苔草,細細的光桿蘆荻,顯得有些不合時宜的枯萎,青草間偶爾露出一塊亮晶晶的小水面,放眼四顧,無邊的大綠毯一直鋪向天邊。一塊大石頭上寫著:鄱陽湖大草原。

  其實,我們一直行進在湖床。鄱陽湖最大面積達4000多平方公里,但枯水季只有平時的四分之三,2020年的湖水,直到11月份才退去,所以,這個時節,是鄱陽湖看草看鳥的最好時候。

  我第一次來鄱陽湖,對那些青草,倍感驚訝,草萌芽萬物生時的那種綠,像極了南方公園裏的沿階草,或者麥冬,生機勃發。文友劉華兄見我驚異,笑著説,我發你幾張圖吧,是我去年來拍的,這草都有半人高。我看圖,厚厚的綠,密密的綠,一望無際的綠,再細看草,甚至還有水波蕩過的痕跡。湖底的苔草,自然生長,我們只是看到它們露出水面的一部分,還有大量的草,都在水面之下,它們是魚類的主食。

  湖底的碧草,水中的遊魚,空中的飛鳥,這是我看鄱陽湖的三個層次。草在湖底與遊魚作伴,草露出湖底就成了人們的風景。然而,這只是大湖的一個側面,鄱字左邊的“番”,上有米,下有田,兩千多年來,湖與人共生共存,讓這裏成為遠近聞名的魚米之鄉。

  每年10月至次年3月,這裏聚集了世界上98%的濕地候鳥群種,是世界上最大的白鶴越冬地。381種、100萬只鳥,是一種什麼樣的景象?沙鷗翔集,錦鱗游泳,岸芷汀蘭,鬱鬱青青。我近距離觀察鳥樂園中的一千多只鳥:突然開屏的孔雀,恩愛的天鵝,成群的中華秋沙鴨……還有單腿佇立的東方白鸛,優雅得像個思想者,它們被這裏舒適的自然環境深深吸引,已把這兒當作長久的家園。白鶴、丹頂鶴、白枕鶴,我盯住了蓑羽鶴,個頭不大,但它能飛過珠穆朗瑪峰。向工作人員要來一把玉米粒,伸出手,幾只蓑羽鶴快速過來,有序地啄起幾粒就離開,不過,我依然能感覺到它們尖喙的力量。

  二

  除了高考時背過描寫鄱陽湖的詩篇,我對鄱陽,還有一種特別的惦念,南宋著名文學家洪邁就是鄱陽人,我經常讀他的《容齋隨筆》和《夷堅志》,被他書中那千奇百怪的世界深深吸引。

  《四庫全書總目提要》高度評價《容齋隨筆》:“南宋説部當以此為首”。《容齋隨筆》陸續寫了40多年,1220條,分五筆,它在南宋時就是暢銷書,也是毛澤東同志喜歡的一部書。洪邁的《夷堅志》,整整寫了60年,420卷的體量,雖然我們現在只能讀到一半左右,但它內涵豐富,不妨看作是兩宋三百多年民眾的生活史、風俗史和心靈史。

  鄱陽文友汪填金陪我去雙港鎮蔣家村拜謁洪邁墓,這是一場遲到的問候,我和洪邁已經“神交”30多年了。從鄱陽縣城出發,半個小時就到了蔣家村。車子在逼仄的村道中緩行,接上蔣家村民蔣長青後繼續出發,他將引我們去龍吼山,洪邁墓就在那裏。往山上走幾分鐘,看到一個臺門,兩根水泥的羅馬圓柱,上有橫梁,梁上一行紅漆泡沫字已經剝落,不過,字跡依然可以辨出:宋洪邁先生墓址。説實話,這個地方,如果沒人帶路,很難找到。臺門往裏,洪邁墓就在中間,我站在墓前細看,極普通的大理石,碑上標著2004年立,墓前有護欄,上有一塊宣傳板,風吹雨淋日曬,板面已經發白,有些落寞和寒傖。

  靜靜佇立,一時感慨頗多,來也匆匆,沒帶一束花,沒帶幾支香,我有些遺憾,更覺幾分悲涼,倒不是説一定要有一座豪華的洪邁墓,我只是想有更多人來紀念他。

  洪邁晚年致仕後,在鄱陽城修了個叫“野處”的別墅,並以此為號,和他大哥洪適的盤洲別業相鄰,兄弟倆詩文互和的日子,想想都美好。我在鄱陽縣城姜家壩,看姜夔紀念館時,鄱陽縣作協主席石立新和我説,河對面就是洪邁的“野處”,不過也只是大致位置。那裏距蔣家村大約18公里,洪邁為什麼選擇龍吼山作為身後的安身地,不得而知,或許,這是他晚年經常溜達的地方,此地,矮山平坡,視野廣闊,可以日日面對朝陽,甚好甚好!

  在鄱陽,除了洪邁,其父洪晧、其兄洪適和洪遵,也都極有名,世人並稱“四洪”。東晉陶侃之母湛氏,南宋文豪姜夔,還有歷史上到鄱陽和饒州(唐時,鄱陽縣曾為饒州治所)任過職的吳芮、顏真卿、范仲淹、王十朋等,都是鄱陽歷史上重要的文化符號,一起構建起鄱陽厚重的文化底蘊。

  三

  鄱陽湖畔,有個叫瓦屑壩的古渡口。從此渡出發,可通饒州府下屬各縣,穿過鄱陽湖,抵達遠方。“北有山西大槐樹,南有江西瓦屑壩。”600多年前,200多萬江西移民填湖廣,就是從這個渡口出發的。在瓦屑壩移民文化館,我看到了此次移民的歷史過程。

  明代,江淮一帶因連年戰爭,土地荒蕪,人口銳減,亟須將密集地區人口遷移分散到今天的安徽、湖南、湖北等地,“魚米之鄉”饒州符合這個條件。戶部官員對饒州人口數量和分布進行盤查,並按其所從事的職業劃分戶類,按“四口之家遷一,六口之家遷二,八口之家遷三”的標準遷移人口。館內正面墻上,有幅大畫,古渡頭,大樟樹,船舤正張,人聲鼎沸,描繪出當時移民的場景。瓦屑壩移民文化園中,也有多組群雕,場景皆與移民有關。

  移民們一旦離了故土,他們勤勞吃苦的本色,豐富的農業生産經驗,立即在遷移地生根開花,安徽沿江平原及巢湖發達的水利和圩田係統,都由江西移民興建。“湖廣熟,天下足”,離不開他們的貢獻。

  漁歌,漁鼓,漁舞,一千多個湖,一千多座戲臺,鄱陽的鄱,陽光的陽,浮光躍金,湖天一色,哐哐哐,鄱陽連臺好戲要開始了!(作者:陸春祥,一級作家,浙江省作協副主席,浙江省散文學會會長,已出散文隨筆集《字字錦》《筆記的筆記》《連山》《而已》《袖中錦》《九萬裏風》等20余本。作品曾獲第五屆魯迅文學獎等。)

【糾錯】 【責任編輯:劉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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