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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 05/ 28 08:05:24
來源:新華每日電訊

“木耳院士”李玉:“小木耳大産業”的“助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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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玉。(受訪者供圖)

  他是院士,卻常年躬耕于大山裏、泥土中,幫助40多個曾經的貧困縣建立食用菌支柱産業。被習近平總書記稱作“小木耳、大産業”的陜西柞水木耳,也與他相關。

  他年過古稀,卻從未停止科研教學的步伐,實驗室裏加班最晚的是他,身為院士每年仍堅持為研究生講課的也是他。

  他一生都與菌類打交道,他的領帶上多是木耳、蘑菇圖案,頗有“不瘋魔、不成活”的范兒。

  他是李玉,中國工程院院士、我國知名菌物學專家、吉林農業大學教授,中國為黏菌新種命名的第一人。搞科研,帶學生,做産業,這位“木耳院士”一輩子只圍著“小木耳”“小蘑菇”打轉,卻將事業做到極致。

  愛了“木耳”一輩子

  走進李玉院士的辦公室,辦公桌上除了各類文件、書籍外,各種蘑菇造型的物件也吸引了記者的目光。

  “樓下實驗室裏有我們生産的木耳冰激淩,請你們嘗嘗!”李玉熱情地問候記者,提起深加工産品時很自豪。

  李玉與木耳等食用菌的緣分,要從讀書時説起。他的老家在山東,是個書香門第,他從小學習琴棋書畫。從山東農業大學畢業後,他被分配到吉林省農科院白城農科所,腳踩土地,背朝驕陽,一幹就是10年。這10年,讓他愛上了農業,養成了扎根土地的習慣。

  隨後他考取了吉林農業大學微生物專業研究生,師從我國著名的真菌學家周宗磺教授,正式走進菌物世界。

  在物質匱乏、生産力低下的年代,我國菌物學研究起步晚,面臨沒有專業學科、沒有專業教材、沒有經驗的“三無”局面。在導師組建的研究室,他逐漸展開各類菌物實驗;在圖書館,他啃遍國外相關文獻。作為菌物學領域的拓荒者,他汲取的知識宛若積少成多的柴火,讓前進的路越發明亮。

  李玉快畢業時,導師因病逝世。臨終前,老先生囑托:希望他把菌物研究繼續進行下去,不能放棄……

  此後,他留校成了老師。自20世紀70年代末開始,他和學生們跑到全國各地調查菌物資源,係統開展菌類資源收集、保存、評價和利用等基礎研究,獲得1.2萬份標本與菌株。僅黏菌就報道了400多種,佔世界已知種的43%;發表新種71個。出版兩本黏菌學理論專著,完成《中國真菌志——香菇卷》編研。

  作為國際藥用菌學會主席,他率領研究團隊制作出全球98%以上的黏菌分子生物學標本。現在,世界上每10個黏菌新種,就有一個是中國人發現的。在他與菌物學科研工作者數十年的努力下,中國菌物學研究與世界前沿不斷接軌,存在感越來越強。

  兒子繼承他的衣缽,在山東農業大學從事菌類研究;他為孫女起名“小木耳”,喜歡烹飪“蘑菇宴”;走到哪裏,聽到“蘑菇”“木耳”就會眼睛發亮……“這麼多年總有力量牽引著我,讓我不敢有絲毫懈怠。如今看來,我沒有辜負老師的希望,把他的願望變成了現實,將菌類科研成果推到了全國乃至全世界的前沿。”心中熱愛和導師的囑托化成執著,讓李玉目之所及皆菌物,愛了“木耳”一輩子。

  是嚴師,也是慈父

  在吉林農業大學,李玉團隊有60多人。“忙”“怕”“苦”是很多人跟隨他的直觀感受。

  “如果能在食堂見到我們,説明李院士出差了。他只要在學校,我們基本吃不上飯,只能對付點麵包和餅幹。”吉林農業大學植物保護學院副院長付永平説,自從加入團隊後,她就很少有準時下班的時候,半夜回復資訊也是常事。李玉的“大弟子”、吉林農業大學食藥用菌教育部工程研究中心主任李長田也“控訴”:“跟了老師28年,除了工作就是工作,春節還能休息幾天,其他假期根本不存在。就連許多個春節,也是陪著院士出差度過。”

  與他開會更是“煎熬”。“大家都被他批評過。”李長田指著團隊成員説。李玉記憶力非常好,有人匯報時做了70多頁幻燈片,他不記筆記,但脫口就能講出第幾頁有什麼問題。一點瑕疵都逃不過他的眼睛,一旦發現有不該出現的錯誤時,無論老將還是新兵都會被他嚴厲批評,完全不留情面。

  但報考他研究生的學生還是一茬又一茬。“能不能一直下鄉,肯不肯吃苦?”這是李玉選學生時最關注的問題。楊陽在2015年考入李玉門下,雖然是女生,每年仍要有4個月在大山上採集培育菌種、教農民栽培技術。

  時刻處于緊張狀態,偶爾還會累到“崩潰”,為什麼楊陽等人依然願意跟隨李玉?

  “跟著李老師能學到特別多,所有的辛苦都是為提升科研能力做積累。”楊陽説。在科研上,李玉對學生們是嚴格、細心的。由于科研出成果的周期長,團隊從不將論文作為考核的唯一標準,而是加入實際應用成果、調研天數等,每項工作的價值都能被認可。

  生活中,他更像是慈父。“他常説自己是個‘雜家’。”李長田説。李玉知識淵博,他常邀請學生到他家,與大家聊歷史、攝影、體育、音樂、詩詞歌賦,宛若行走的百科全書。每次出差前,妻子會做餃子給他,他就邀請大家一起來吃。遇到家庭條件困難的學生,他常自掏腰包,給他們生活費。

  “教書育人與科研同樣重要。”李玉説。過去菌物學沒有專門的學科,他帶領學生編訂教材、完善教學內容,建立了我國第一個菌物專業,較短時間內創造性地在吉林農業大學設立了菌類作物自主設置學科碩士點和博士點。2019年,他又推動菌物科學與工程專業正式列入國家普通高等學校本科專業目錄,成為我國首個菌物類本科專業。不管有多忙,他每學期都要給研究生上課,與本科生們交流……

  30多年來,他累計培養菌物學領域的碩士研究生和博士研究生上百人,大部分學生已經成為菌物産業的領軍人才或骨幹力量,比如中國醫學科學院藥用植物研究所所長孫曉波等。從他的“菌物學黃埔軍校”畢業後,學生們奔赴天南海北,繼而再開枝散葉、代代相傳。

  小木耳,大産業

  “網紅”直播帶貨,訂單紛至遝來,電商銷售火爆……如今,被總書記稱作“小木耳,大産業”的陜西柞水木耳火了,走向了全國各地百姓的餐桌。

  不僅是柞水木耳,還有吉林黃松甸木耳,吉林汪清木耳……小木耳在全國多地都形成了大産業。其中很多都與李玉息息相關。

  對李玉來説,推動菌類産業化是與搞科研、教書育人並行的三件大事。吉林省蛟河市黃松甸鎮是他最早進行産業化推廣的地方。黃松甸鎮有栽植木耳的傳統,但長期採用粗放的栽培技術,産量一直不高。20世紀90年代,李玉在出差途中看到當地宣傳木耳的廣告牌,主動找到府來。

  與農民一起摸爬滾打,培育新品種,探索地面擺放全光栽培,推廣微孔出耳技術……幾年下來,黃松甸鎮成為中國知名的黑木耳之鄉,如今鎮裏全部村屯都從事食用菌生産。

  吉林汪清、浙江慶元、山西臨縣、貴州銅仁、河北阜平……自脫貧攻堅戰打響以來,他的“扶貧戰隊”在40多個曾經的深度貧困縣(市)留下足跡,幫助當地建立菌類支柱産業。他自己更是不顧70多歲高齡,每年累計有280余天躬耕于一線。“李老師年紀最大,但是比我們這些年輕人腿腳利索,每次上山他都是最快的。”“戰隊”成員王琦説。

  對于“戰隊”來説,既然管了,就會一直把産業管下去。王琦至今還保持每個月去柞水進行技術指導、答疑的頻率。持續的科技幫扶為各地帶來顯著變化。楊陽親眼見證了改變。初到柞水縣金米村時,村裏的小賣店幾乎只有飲料、麵包等少量商品,“沒錢進貨,大夥也買不起”。團隊到來後,小賣店老板跟著種木耳。效益好了,農民富了,小賣店的商品豐富了不少。

  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在扶持各地産業發展時,“菌物學黃埔軍校”也在不斷壯大。至今,李玉已培訓技術骨幹8000多人。黃松甸鎮幹部崔成在他影響下深深愛上了食用菌栽培,退休後,加入李玉團隊,跟隨他奔走全國。

  有人曾問李玉:“食用菌專業偏冷門,也不像主糧直接影響百姓的飯碗,研究這些有什麼用?”

  “我們搞農業科研的,不就是為了將研究造福百姓嗎?更何況木耳種植易上手,見效快,對健康有益,可以在百姓餐桌上普及。這一産業不僅能幫著農民脫貧,還能在鄉村振興建設中大有作為!”李玉説。

  李玉研究發現,食用菌具有“不與糧爭地,不與地爭肥,不與農爭時”等特點,還能實現農業廢棄物的資源化,推進迴圈經濟發展,前景十分廣闊。從1978年産量僅5.7萬噸到如今年産量近4000萬噸,“小木耳”和“小蘑菇”帶動3萬余戶農民增收,創造直接經濟效益近300億元。木耳脆片、木耳冰激淩等深加工産品也逐步走入百姓餐桌。由于表現突出、成績斐然,李玉獲得全國脫貧攻堅楷模榮譽稱號。

  老驥伏櫪,志在千裏。“我與木耳打了40多年的交道,更會一直‘交往’下去。”在李玉心裏,盡管食用菌産業已遍布全國,但很多地方的生産技術落後,優質品種選育緩慢。“我希望結合互聯網和人工智慧技術,以工業化思維指導食用菌特色産業發展,實現全産業鏈智能化升級改造。”他説。

  “木耳院士”的木耳夢,還在書寫。(記者郎秋紅、孟含琪)

【糾錯】 【責任編輯:谷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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