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兩次“走麥城”
——訪二級戰鬥英雄、空軍武昌上馬莊幹休所離休幹部鄭長華
■本報記者 卜金寶 通訊員 穆 琳
題圖：1955年3月28日，出席空軍首屆英雄模範功臣代表大會的鄭長華（前排左1）和朱德（前排左2）、粟裕（前排右1）等領導同志在一起。
4月13日，江城武漢，記者慕名第二次拜訪一位老人——空軍武昌上馬莊幹休所離休幹部鄭長華。時間過去兩年半，他臉上依舊燦爛，聲音依舊洪亮，雙眼依舊炯炯有神，但背駝得厲害，行走離不開拐杖，讓人很難和那位叱吒風雲的空軍戰鬥英雄&&起來。
第一次見到他是2013年10月22日。那天，記者在武漢參加一個活動，結束時已經是臨近晚飯的時間。聽説上馬莊幹休所有位二級戰鬥英雄，想一睹風采。他聞知，欣然應允：“我願意談，就晚上。”記者隨即趕到，他飯沒有吃完，就像接到任務一樣，放下筷子，領記者至客廳，便開始接受採訪。實際上是他講故事，記者聆聽。他興致頗高，談了大約兩小時。回京後，記者整理錄音1萬多字。其情其景，猶在眼前。
這次見到老前輩，他開門見山，直言直語：我已經是90歲的人了，好多事想不起來了。講得不清楚的地方，你就再問，讓我仔細想。記者懷着崇敬的心情，頻頻點頭，認真聆聽。採訪結束，又是兩小時。整理錄音，又是1萬多字。
兩次採訪，鄭長華談的大都是當年的空軍第12師34團的戰鬥故事，談的是他麾下的飛行員。一言以蔽之：我們中國軍隊了不起，我們的飛行員了不起。上個世紀50年代，他任空軍12師34團團長，率部在朝鮮戰場參加對美軍的空戰，和對手相比，裝備、技術懸殊。美軍飛行員大都參加過二戰，飛行時間普遍在1000小時以上。鄭長華和他的飛行員多是從各個部隊選拔來學飛行的，少的就飛了20多小時，多的也不到100小時。他説：美軍鋼多，我們氣多，我們有必勝的意志，所以，最終勝利。
採訪中，鄭長華也談自己，但談的是挫折和教訓：我在朝鮮戰場曾兩次走麥城。
一次，發生在1952年8月。從這年3月起，鄭長華率34團出戰，捷報頻傳：6月15日，1大隊8架飛機起飛迎敵，飛行員那啟明在僚機劉忠勝配合下，擊落敵F-84飛機1架。8月5日，大隊長劉煥歧旗開得勝，擊落敵機1架。接着，中隊長李蘭茂和僚機高義敬配合默契，擊落擊傷敵機，兩人雙雙榮立一等功。鄭長華為他的飛行員的戰績自豪和驕傲，同時也在想：我老指揮人家打仗，眼看戰友們紛紛打下敵機，自己卻一架敵機也沒有打下過，我這個當團長的也不好交代呀！
説幹就幹！這年的8月6日，6架敵機飛臨熙川上空，鄭長華率16架戰機迎擊。因為殲敵心切，他甩掉僚機，一下就衝了過去。由於單機衝入敵陣，失去掩護，顧此失彼，不幸被敵機擊中。萬幸的是他跳傘後獲救。為此，他受到嚴厲的批評。現在回想起來，他對記者説：那時年輕氣盛啊！後來明白了，當團長第一職責是指揮，怎麼能意氣用事？
第二次，發生在1952年9月。美軍“絞殺戰”失敗後，調來新式的F-86戰鬥機，出動大機群，對我主要交通幹線連續進行大規模轟炸。我志願軍也改裝了性能較好的米格-15，參加對敵大機群的格鬥。
這天，鄭長華率16架戰機迎戰。一看是美軍F-84，認為用米格-15打它沒有問題。他當時擔心的是F-86來了怎麼辦？F-86設備先進，他怕F-86偷襲。採取的戰術是放8架戰機在9000米左右高空掩護，自己帶8架戰機飛了下去，前後兩隊，4機掩護4機。他和僚機衝在最前面，由僚機掩護，自己第一個攻擊。結果，他被敵機夾在中間，雖竭力擺脫，最終還是被擊中。好在他又跳傘獲救，朝鮮人民軍救了他。那一刻，他覺得自己這個當團長的，真的窩囊透了。
回來後，戰友們紛紛給他提意見，很尖銳，批評他不會指揮，搞個人英雄主義。中朝聯合空軍司令員聶鳳智表態：把指揮搞好了，照樣當英雄立功受獎；如果指揮得不好，部隊傷亡大，自己打下飛機再多照樣受處分。
吃一塹長一智。兩次走麥城，讓鄭長華變得成熟起來。此後，他非常注重發揚軍事民主，和大家一起研究敵機的活動規律，商討協同配合，制定各種戰術方案。不僅指揮全團連戰連捷，而且捕捉住戰機，在戰友的配合下，親自擊落敵機2架。
末了，老人告訴記者：我軍在戰爭年代所向披靡，無往不勝。從總體上講，確實如此。我們取得最終勝利，是最好的説明。但具體到每一場戰鬥，每一個戰役，情況是錯綜複雜的，我們也曾有吃敗仗的教訓。在某種意義上説，這是更為珍貴的財富。記住失敗，才會避免失敗。
離開鄭長華，記者參觀聞名遐邇的空軍某指揮所老戰士報告團榮譽室。在征程歲月欄裏看到鄭長華的事跡，解説文字如下：鄭長華，安徽五河人，1926年生，1941年7月入伍，1943年8月加入中國共産黨。歷任指導員、教導員、團長、師長、軍長等職。任空軍第12師34團團長期間，率部參加抗美援朝，擊落擊傷敵機47架，團隊榮立集體二等功，個人擊落敵機2架，立一等功，被授予二級戰鬥英雄榮譽稱號。
（《解放軍報》2016年05月04日 11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