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華社北京12月24日電　記者手記：一場特殊的項目遴選會，為科學奇思鼓勁

  新華社記者溫競華

  “當了這麼多次評委，第一次見到這樣的評審會，評審專家激辯得比申請人還熱烈！”日前，在國家自然科學基金首批重大非共識項目遴選會議現場，一位專家連連感嘆。

  一走進會場，記者就感到了這次遴選會的不同尋常：一改“評審專家台下問、申請人&上答”的常規模式，現場布局宛如辯論比賽，&上除了申請人，還有相對而坐的正反雙方各5位小同行專家，台下參與討論的則是由9位跨領域專家組成的專家委員會。

  重大非共識項目是在科學的“無人區”探險，意義重大、爭議性大、風險性高，科學問題可能因顛覆既有理論、新穎奇特而不被認同，成功的概率更如同大海撈針，通常很難獲得研究資助。

  但爭議越大，越可能是重大突破即將破土的前兆。黨的二十屆三中全會提出，建立專家實名推薦的非共識項目篩選機制。自然科學基金委在今年啟動了重大非共識項目試點，開闢專門渠道遴選和資助重大原創性、顛覆性的科技創新工作。

  在專家委員會主任潘建偉院士看來，項目的設立“正當其時”：“原來國內科技界更習慣跟隨模仿，隨着我國科技創新能力的提升，現在到了可以引領一些領域的時候，尤其需要鼓勵突破傳統觀念的開創性、非共識性創新。”

  成立由一線高水平科學家組成的專家委員會，在項目徵集識別全程充分發揮科學家的學術鑒賞力和判斷力；採用非常規遴選模式，邀請持不同學術觀點的專家深度辯論、充分研討……一系列創新機制，只為遴選出最應該被支持的項目。

  經過幾個月的層層遴選，最終有6個項目從63個推薦項目中殺出重圍，站上了遴選會的答辯&。迎接申請人的，是接二連三的插話質詢與火力全開的觀點交鋒——

  “這個研究如果成功探測到新粒子，我認為將是世界級的成果。”

  正方專家話音未落，反方專家和專家委員會專家立刻追問：“既然意義這麼重大，為什麼這麼多年沒有人做？”“國際上對這個實驗是有爭議的，有沒有可能你提出的問題根本不成立？”

  直面質疑與否定，也是對申請人心理素質的極大考驗。幾乎每翻一頁PPT都會被尖銳問題打斷，原本30分鐘的匯報拉長至2個多小時。答辯結束走下講&，一位“85後”申請人的襯衣已經濕透。

  “緊張也興奮！探究這個問題的想法已經萌生多年，但面對高風險和高投入，我們作為青年學者只能望而卻步。這個項目讓我們看到了機會和可能。”這位申請人説，專家們帶着審視的眼光提出的問題和建議，對研究方案的完善非常有幫助。

  不同於常規項目評審對時間進行嚴格規定，重大非共識項目的專家交流不設時限，幾乎每一場答辯討論都持續兩個多小時之久。

  “科學需要爭論，越是有爭論的科學問題越有價值。”一位正方專家告訴記者，通過對項目科學意義、技術價值、方案路徑充分深入的討論交流，項目的創新潛力與實施風險逐漸清晰。

  “30年前，我從事的量子信息研究也是非共識的，不被很多同行認可，連我自己都沒有信心能走多遠；今天，當初遙不可及的夢想正在走向現實。科學的發展很難預測，變革往往在某一刻突然到來，哪怕失敗也有意義。”潘建偉説。

  12月18日，自然科學基金委對外公布，經專家委員會合議確定，首批3個重大非共識項目擬獲得資助。這些拿到“入場券”的項目，將圍繞原子核躍遷中的新粒子探測、合成人造細胞、早期太陽系星子生成機制等前沿領域開展深入研究。

  “設立重大非共識項目，就是要向全社會傳遞清晰信號，科學基金願意為原創思想押注，敢於為‘一鳴驚人’的奇思妙想撐腰鼓勁。”自然科學基金委有關負責人對記者説。

  當越來越多科技工作者不再做“跟班式”“套路化”科研，勇於大膽探索未知領域，在某一天，曾經看似奇思的創新火花就能燦爛綻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