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息爆炸的當下,高校學生的閱讀場景正經歷着顛覆性變革——借助AI工具,他們不僅可以快速拓展通識閱讀知識面,還可以輕鬆完成課堂上的深度思考作業,不用翻開書頁就能知曉大致內容。
在學習和生活中,高校學生如何利用AI工具更好閱讀?AI輔助閱讀是否會導致思維依賴?在技術日新月異的當下,高校學生應該如何閱讀?4月23日是世界讀書日,科技日報記者對話高校師生,探索如何在技術紅利與閱讀思辨之間,找到平衡之道。
得力的助手
隨着AI的迅猛發展,清華大學計算機系副教授劉知遠所在領域內每天都會産生成百上千篇論文。“這倒逼我們必須學會在龐雜的信息中,獲取真正所需的內容。掌握新的閱讀方式、善於使用工具、學會辨別真偽,已成為一門必修課。”劉知遠説。
在這樣的背景下,AI輔助閱讀為高校學生提供了諸多便利與創新體驗。北京大學教育學院研究生楊子悅告訴記者,他在閱讀論文時通常更關注實驗部分的核心內容。如果完整讀完論文再進行分類總結太耗時,借助AI工具,他能快速抽取關鍵信息或鎖定目標內容,然後展開精讀。
相比於具體讀了哪些內容,該院另一位研究生陳本認為AI能更好提升資料整合的效率。“當閱讀新資訊時,AI能幫助我高效抓取和整合大量相關內容,既省時又全面。”陳本説。
記者觀察到,目前KIMI、語鯨等AI輔助閱讀工具已經成為不少學生的閱讀夥伴。學生們的使用程度各異:有的完全依賴AI輸出的內容,不讀原文;有的利用AI分析文本片段,同時將AI生成的概述與原文對照閱讀;還有的向AI提問碎片化詞句,再依據解釋回歸原文本閱讀。
陳本&&,快速閱讀消化大量陌生文本有助於在短時間內了解某個新領域。而AI生成的大綱、摘要或關鍵詞就像一張初步的“導航地圖”。“這張‘地圖’或許不夠完美,甚至可能存在謬誤,但它至少提供了一個切入點,一個開始閱讀的‘錨點’,讓學生面對浩瀚的信息時,不至於感到無從下手。”陳本説。
“AI輔助閱讀工具可以理解成搜索引擎結合AI的迭代升級,我們應挖掘這一技術為學習和知識獲取帶來的新機遇。”劉知遠&&,“AI強大的提取和關聯能力可幫助學生從爆炸式的信息中解脫出來,專注於經典閱讀。此外,AI還能將不同語言、晦澀措辭轉化為平實表達,降低學生通識閱讀的門檻。”
偷懶的捷徑
然而,AI輔助閱讀帶來便捷的同時也引發諸多令人擔憂的問題。“容易變懶”“喪失批判性”是記者在採訪中聽到的高頻詞。
北京大學中文系本科生楊宇熙説,文科生通常要面對大量的閱讀任務。大模型出現後,偷懶變得輕而易舉。當“親自讀”難以完成閱讀作業,卻又面臨課堂討論、提交讀書報告的課業要求時,讀AI處理過的內容成了一條極具誘惑的便捷通道。
記者發現,借助AI工具,學生很容易跳過主動思考和深度加工環節,幾乎不費吹灰之力就把老師精心設置的閱讀關卡全部攻克。對此,北京大學教育學院助理教授鄭蕾&&:“拼湊讀書報告、網上抄襲觀點等利用技術走捷徑的學習行為一直存在,AI只是放大了這個老問題。”
本科就讀於北京大學哲學系的譚梓煒&&,在嘗試AI輔助閱讀的過程中,最應警惕的是不加批判地盲目相信AI提供的內容。她説:“剛開始學習高級模態邏輯課程時,我覺得AI工具很厲害。但隨着學習的深入,我發現AI在複雜推導和實例分析中經常出錯。若盲目偏信,很容易被誤導。”
鄭蕾認為:“AI的反饋是鏡像式的,你強它也強,你弱它更弱。對於初學者而言,越依賴AI,越容易對文本産生極其片面甚至錯誤的理解。不設限地使用AI來閱讀,可能拉大人們閱讀能力的差距。而對於有專業判斷能力的人,在與AI互動過程中會不斷提出挑戰,進而激發出一些有趣的思考。”
“AI輔助閱讀並非意味着學生無需閱讀和思考,相反,它對學生提出了更高要求。”劉知遠強調,高校師生需認識到,AI作為新興事物,其存在的諂媚、幻覺以及數據庫污染等問題有待持續優化。即便AI技術成熟,學生也應該把AI産出的信息進行有效關聯並做出自己的思考和判斷,不能放棄主觀能動性。
是“人”還是工具
是否使用AI輔助閱讀,是根據閱讀目的作出的主動選擇。“我們都不會讓AI幫忙看爽文爽劇,真正有興趣閱讀的內容是不會讓機器來代替的,學術閱讀也是同理。”本科就讀於北京大學歷史系的林祎晨説。該校教育學院碩士生林亞東也有同感。他認為,閱讀和讀取是兩個不同的概念。閱讀是以“我”的感受和思辨為牽引的精神體驗,當在乎的是個人感受時,一般不會用AI;而讀取更像是一種提取信息但不加工的苦力活,傳統閱讀如同農民用手刨地,用AI輔助閱讀就像有了一把好用的鋤頭,能提升效率。
那麼,AI時代,高校學生該如何閱讀?
“引路人”角色至關重要。受訪學生普遍提到,AI雖然知識豐富,但它理解文本的邏輯和作為一個“人”的學習體驗截然不同。對此,楊宇熙深有感觸:“向老師請教時,老師過往的訓練經歷、經驗和方法,老師的眼神、語氣、隨機的提問都會對我産生影響。此外,有些內容第一遍閱讀可能毫無收穫,反復琢磨後才能有所領悟,而如何理解這種閱讀中的滯後性,也需要與有經驗的老師交流碰撞。”
談及如何做好“引路人”,鄭蕾&&,AI時代越來越放大個性化學習和指導,但閱讀文本也是一個連接自我和他人經驗的媒介。教師應尊重學生的閱讀興趣,鼓勵他們與志同道合的朋友組建閱讀小組,一起讀書、一起討論,建立真實的連接。此外,當以專業性文本閱讀訓練為目的時,教師應考慮到,理解學科研究脈絡、把握學科領域核心問題是有門檻、有梯度的,要精心設計閱讀任務的“腳手架”,引導學生合理使用AI,幫助學生跨越枯燥、讀不懂,甚至想放棄的閱讀難關。
“將來AI不僅是一個輔助閱讀的工具,還會成為能進行思想對話的閱讀夥伴。”在劉知遠看來,隨着技術迭代升級,AI輔助閱讀與傳統閱讀、讀書會並非相衝突,而是應圍繞培養學生歸納演繹、批判性思維、建構觀點等核心能力展開協作。
“‘和誰一起讀、一起討論’有時候比‘讀什麼、怎麼讀’帶給我們的影響更大。”鄭蕾説。(實習記者 荊曉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