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達,是國防的眼睛,也是中國工程院院士賁德的一生。
走在中國電科第14研究所的大院裏,87歲的賁德步履輕快得如同青年人。一提起雷達,他的精神格外矍鑠:
“我從學校畢業到今天都在搞雷達,我想我這一輩子也不可能幹別的了,要一直搞雷達搞到底了。現在回想起來,這是最正確的選擇。”
賁德參與和主持研製的兩部雷達——我國第一部相控陣雷達和第一部機載脈衝多普勒(PD)火控雷達,不僅使中國在先進雷達技術領域有了一席之地,更為我國軍事雷達如今的發展奠定了堅實基礎。
1957年,高中畢業的賁德考上哈爾濱工業大學,立下人生目標:“學得文武藝,服務新中國!”5年後,他被分配到了江蘇南京一個叫“14所”的單位,那是當年新中國唯一的雷達研究所。
在哈工大讀書時期的賁德(中)。(中國電科第14研究所供圖)
彼時,我國雷達工業基礎還比較薄弱,很多技術領域處於空白。
“一窮二白,白手起家。”為預防彈道導彈攻擊,新中國急需建造自己的相控陣雷達。
1965年起,賁德開始參與我國遠程相控陣雷達研究。當時全世界只有美國和蘇聯擁有這項新技術。
從原理探索到技術攻關再到雷達建造,為了研製代號“7010”的遠程相控陣雷達,賁德和團隊闖過一個又一個難關。
“7010”是一個8層樓高、2個籃球場大的“巨無霸”,需要成百上千台機櫃、8000多個天線單元、共1000多公里的控制導線。建造安裝歷時8年,賁德七進深山基地,一去都是大半年。
一個個盯着生産、一件件跟蹤調試。終於,“7010”研製成功,我國的監控視野一下子延伸了數千公里!
上世紀70年代,空戰樣式發生根本性改變,新一代戰機要攻擊數十公里外的目標,必須同時具備上視和下視超視距作戰能力。這其中的關鍵就是一雙裝在機頭上的“千里眼”——PD雷達。
研製機載脈衝多普勒火控雷達時的賁德(中)。(中國電科第14研究所供圖)
研製PD雷達的重任再次交到賁德手上,他説:“我心裏是沒底的,但是國家需要,我就必須做到!”
沒經驗、沒資料、沒樣機,賁德從原理學起,帶領團隊夜以繼日,研究了上百個課題,提出了適合我國國情的研製思路。
一年多的試飛,他索性搬進了聯試外場,同空軍戰士們吃住在一起;他還堅持親自上機試飛,遭遇過發動機熄火、起落架失靈……
“那時候還真沒想過害怕,上機以後,心裏就只有測試參數。”十年磨一劍,人民軍隊終於用上自己的“爭氣雷達”!
相關技術被迅速應用到多項産品,大大提升了我國國防實力。而賁德從123斤瘦到了108斤,落下了心肌炎的老毛病。
而今,激情燃燒的歲月遠去,已近九旬高齡的賁德仍然保持着當年的工作節奏。他始終帶在身邊的一個手提包裏,裝着各類正在看的研究資料。
每天到20公里外的辦公室上班,“早上八點半,準時準點”;帶博士生參加學術會議,研究前沿技術;跑遍江蘇各地,深入大中小學開展科普……
賁德和團隊年輕人交流。(中國電科第14研究所供圖)
面對中小學生,他用淺顯易懂的語言講解雷達知識;面對大學生,他更喜歡講述自己的科研經歷,希望用自己的故事,引領青年人踏上科研之路;面對前來求教的年輕人,從幾十年前的項目數據,到前沿研究的最新進展,他都能脫口而出、如數家珍。
“能幫他們認識雷達、走近科學,我覺得很值得。”賁德説,他還通過科普收穫了一幫“忘年交”,時常在微信上為他們答疑解惑。
唯一和過去不同的,是用更多的時間陪伴家人、照料老伴兒。他還喜歡腌制東北老家的酸菜,饋贈親友。
也有不少人納悶,都是這麼知名的大專家了,怎麼賁院士的襯衣老是那兩件?
“我這件襯衣穿30年不壞,秘訣是扣子按單雙數輪流扣,這樣扣眼就不容易壞。”賁德笑着説,還有些自豪地向記者晃了晃腕上那塊戴了50年的手錶。這塊手錶幾乎陪伴賁德走過了大半的人生,也見證了他為雷達奮鬥的一生。
賁德(右)接受新華社記者採訪。新華網 劉廈 攝
昔日,中國雷達落後西方國家30年,被斷言難以追趕;如今,中國雷達技術已經比肩世界先進水平,構建起覆蓋陸、海、空、天的電磁之網,守護着萬家燈火。
並不平坦的來路,銘刻着幾代人攻堅克難的足跡。當記者問賁德:經歷如此豐富的一生,您還有什麼遺憾和願望?
沉思片刻後,他説:“我的遺憾是工作做得還不夠,希望在我有生之年能夠為雷達事業的發展再多作一點貢獻。未來,在看得遠、看得準、抗干擾三個方向上,我們還要不斷地努力,讓中國雷達真正從並跑變為領跑。”
樂觀豁達,永不服輸——這是採訪中賁德給記者留下的印象。臨別之際,老爺子的手擊掌一般,有力地握住記者的手。
這一刻,記者深深感到,賁德的雷達人生,精彩待續。
策 劃:儲學軍 車玉明 陳芳
統 籌:吳晶 李曉雲 李由
記 者:溫競華
編 導:劉袁媛
攝 像:劉廈 劉慶生 張繼葉
設 計:史澤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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