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數據時代，“數據化生存”已成為人類社會生産生活的基本方式。從物聯網、雲計算到機器學習、人工智能，賦予了現代信息技術數據化建構的強大能力；從數字金融、數字交通到智慧城市、智慧政府，推動着數據技術從表徵走向實踐，真實有力地形塑和改造着我們的生活世界。全息、全景、全程、全域的數據化正引發着人類社會技術與思維的雙重變革，思維的數據化與數據的思維化構成了大數據時代思維變革的基本特徵與重要內容，並預示着人類認識世界的新趨勢與新方向。
一、基本前提：現實生活過程的數據化
馬克思深刻地指出：“意識在任何時候都只能是被意識到了的存在，而人們的存在就是他們的現實生活過程。”大數據時代思維變革的根本前提就在於人們的現實生活過程的數據化。一方面，數據密集型科學的發展催生並加速着現實生活中數據的生産和數據化進程。隨着21世紀初計算機技術、微電子技術、量子信息技術、通信技術、網絡技術、多媒體技術、雲計算技術、人工智能技術等迅猛發展與普遍運用，人們的物質生産、日常交往、衣食住行等都被高度數據化，海量數據在技術建構中生産和再生産，數據的種類、規模和數量呈現出指數級、爆炸式增長，迅速聚合起龐大的數據集合併締結着現實生活中全新的數據關係。如今，當代科技的數據化和信息化也正推動科學研究範式變革，“數據密集型科學”作為第四範式，以處理分析海量數據發現新知識為核心，成為科學研究新趨勢。另一方面，數據聯結着現實生活與數據化生存的橋梁，孕育着數據化世界。大數據廣泛應用於各領域，如醫療、交通、氣象等，實現全要素、全鏈條、全方位的數據化，使得“萬象、萬物、萬事的數據化成為可能，數據化世界正在成為現實生活過程的核心要素。圖靈獎得主吉姆·格雷提出“新摩爾定律”，指出未來每18個月産生的數據量將等於有史以來數據量之和。這一觀點揭示了數據量爆炸式增長的趨勢，隨着傳感器、智能終端和互聯網的普及，全球數據量在多個領域均呈現飛速膨脹。
二、本質內涵：思維模式的數據轉向
數據密集型科學的發展與數據化世界的來臨為大數據時代的思維變革提供了堅實的實踐基礎，生成與促進了以量化一切為基本理念、以思維數據化與數據思維化為核心機制的思維模式的數據轉向。
所謂思維數據化，就是將數據作為表徵現象、提供證據、發現規律、揭示本質的客觀存在，通過對數據的分析與處理來獲得對事物的認識的思維方式。首先，從思維對象看，大數據思維是一種立足於“樣本=總體”的系統化、整體化思維。因此數據分析與挖掘的要求是對全體數據的獲取與追求，是通過整體思維的方式來把握研究對象，從而讓事物的樣貌能夠完整、系統地呈現出來。其次，從思維過程看，大數據思維是一種追蹤、記錄、提取不斷涌現的新數據的實時化、動態化思維。大數據的一個重要特徵就是數據生成、傳播與處理的速度顯著加快，而各種數據信息技術實時監測追蹤人們網絡行為數據，對此聚合運算挖掘，最後形成動態數據集，並依據挖掘結果做出正確決策判斷。再次，從思維結果看，按照舍恩伯格的觀點，大數據思維通過海量數據的挖掘，量化兩個數據值之間的數理關係，找到兩者之間的強弱相關關係，在此基礎上發現客觀規律，預測未來趨勢，體現的是非線性、相關性思考方式。
所謂數據思維化，則是按照人類認識現象、發現知識、揭示規律的認知特徵和思維屬性對數據進行採集、挖掘和處理，在技術感知與本質認識中提升數據技術的思維模擬能力和思考能力，並建立起系統結構化的思維認知方式。從本質上講，數據思維化是要提升人們利用數據技術創造價值的思維能力。首先，數據思維化的基礎是實現數據的分散到聚合。零碎的數據是沒有價值的，沒有關聯的數據也終將被遺忘，只有被人收集、還原、整合的數據才能發揮刻畫世界本來面貌的作用，才能創造性地提高人類認識世界和改造世界的思維能力和思維水平。其次，數據思維化的核心是運用大數據全信息與智能處理，形成一種類似人類大腦的數據計算處理的思維結構機制，實現思維結構化再造。例如AlphaGo成功的關鍵因素就在於基於人工神經網絡、運用蒙特卡洛樹搜索算法對海量數據的並行處理，並且AlphaGo通過挖掘海量數據中所隱藏的結構和關係從而發現了人類未曾發現的新的圍棋知識和定式，創造了人類大腦難以匹敵的數據思維化的認知模式。再次，數據思維化的目標是發展和延伸集體智能，構建巨型智能系統——全球腦（global brain）。按照比利時控制論學者弗朗西斯·海利根（Francis Heylighen）的説法，全球腦是借助以互聯網為核心的通信網路，以海量數據信息的分析為基礎，將人與人、人與機器、機器與機器聯結在一起，彼此相互作用，結合成的具有神經系統特徵的自組織巨型智能網絡。它不僅僅處理信息數據，而是在此基礎上扮演大腦的角色與作用，包括決策制定、問題分析與解決、學習新的知識以及發現新的思想等等。在此意義上，全球腦是一個無身體的數據超級大腦，是數據智能化、思維化的全新形式。
三、價值指向：走向人機協同共生智能
大數據時代是一個一切都被記錄、一切都被分析、一切都被量化的時代。它在引發社會經濟與政治的迅速變革的同時，也重塑了人類的認知與思維方式。思維的數據化與數據的思維化表明自然人與人工智能體正在走向認知思維協同共生的新階段。當然，思維的數據化與數據的思維化也並不是兩個獨立並行的過程，他們本身就是一個以大數據為基礎的人機交互協同共享的智能化過程。思維數據化與數據思維化凸顯出大數據時代“人機協同共生智能”的認識論新趨勢。這裡的“機”不僅僅是指計算機，而是基於大數據與信息技術發展所産生的整體的人工智能體或智能網絡。它們在思維與認知中的地位與角色發生了顯著變化：不僅僅是對人類認知的輔助、延伸或增強，逐漸獲得了具有獨立性、主體性、能動性的認知與思維主體地位。人類思維主體與人工智能主體雙向延伸、協同合作，共同構成認知思維的整體耦合系統。這個將人類思維與人工智能高度集成的思維連續體，預示着近代以來以人類感官和心智系統為認識終極標準的人類中心主義認識論正在走向以“人-機”協同共生智能系統為主體的非人類中心認識論。它所帶來的認知機制的深化、認知空間的拓展與認知價值的提升都需要更加系統與深入的思考與評估。（作者馬雪梅：電子科技大學馬克思主義學院在讀博士，四川農業大學馬克思主義學院副教授；歐陽彬：電子科技大學馬克思主義學院教授、博士生導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