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那時有高鐵

發表於:2023-11-24 17:27:55

  人是要有夢想的,説不定哪天就實現了。

  小時候讀“上可九天攬月,下可五洋捉鱉”,老師告訴我們這是詩人的豪邁氣概。才幾十年過去,我們的飛天夢、鬧海夢,現在都一一實現了。

  “長安回望繡成堆,山頂千門次第開。一騎紅塵妃子笑,無人知是荔枝來。”假如那時有高鐵該多好啊,南方的水果豈不是管飽。“故園東望路漫漫,雙袖龍鐘淚不幹。馬上相逢無紙筆,憑君傳語報平安。”假如那時有高鐵該多好啊,想老婆了抹什麼眼淚,買張車票晚上就見面了。

  先別忙着感嘆,倘若那時候真的有高鐵,也許我們現在就會少了很多很多有滋有味、朗朗上口的唐詩宋詞!

  唐朝大詩人宋之問,寫詩文很在行,做官卻總不順。武周時期,被貶到廣東最南邊的瀧州,後來好不容易被召回起用,不久又被趕到廣西欽州,還被“賜死”,掉腦袋還得感恩,這官運也是夠背的。第一次被貶召回,那時沒有京廣鐵路,也沒有京港澳高速公路,老先生從嶺南到韶關翻大庾嶺入贛江,經鄱陽湖入長江西進,然後轉漢江北上,從洛陽入長安,這一走就是好幾個月。當然,那時進京趕考、當官宦游,或者被貶外放都這麼走。走到漢水,離他的家鄉河南靈寶不遠了,按慣例此刻應吟詩一首:“嶺外音書斷,經冬復歷春。近鄉情更怯,不敢問來人。”如果放到現在,從深圳坐高鐵到洛陽,半天時間,想寫首詩都來不及磨墨呀。

  杜甫的祖父杜審言,也是一位大詩人,官運一樣不咋地。為什麼古時候那些高官都是大詩人?這一點也不奇怪。隋唐以後,絕大多數官員都是應考出來的,而且只考一門《中國古典文學》,學而優則仕呀。那時候見面不是先遞名片,而是先遞上自己新寫的詩。所以,如果你詩寫得不好,別説當官,串個門見個人你都不好意思。這個“老老杜”的詩寫得很好,武則天很喜歡。然而他們大唐家的皇帝很講原則,不會一詩遮百醜,也就是我可以喜歡你的詩,但不喜歡你的人。武則天如此,李隆基也如此。“老老杜”犯事,就送他離開千里之外,貶到現在的越南再往南。“老老杜”沿着宋之問北上的路線相向而行,好不容易走到潭州(現在的長沙),看到橘子洲頭春花燦爛,望著湘江北去自己要逆流南下,悲從心來,不由得吟詩一首《渡湘江》:“遲日園林悲昔游,今春花鳥作邊愁。獨憐京國人南竄,不似湘江水北流。”假如那時有高鐵,不到一天的功夫到達目的地,杜老爺爺也就來不及如此細膩地悲和愁了。

  事物總是一分為二的。假如那時有高鐵,我們現在也可能會讀到更多更好的詩詞,因為很多著名的大詩人就不會死得那麼早!且不説那幾個溺亡的天才詩人、和尚,諸如著名的大詩人李白、杜甫、蘇軾等,他們不坐商務座,起碼也是一等座,不會數月在水上飄流,不會感染那水煙瘴氣,更不會那麼早過世。

  著名邊塞詩人、江湖人稱“七絕聖手”的王昌齡被貶夜郎,不要奇怪為什麼詩人總是被貶,前面説了,那時想當官,詩是必修課,貶或不貶,詩都在那裏。老王被貶,小李慨嘆不已,贈詩一首:“楊花落盡子規啼,聞道龍標過五溪。我寄愁心與明月,隨君直到夜郎西。”唉呀呀,你老人家被貶了,把我也帶走吧……

  不料,沒過多久,小李自己也被發配,同樣是夜郎,這下“滿足”了小李直到夜郎的請求。只不過有一點小小的不同,人家老王是朝廷命官,而小李是反朝廷叛官。此刻的李白正在江洲坐牢,如何去夜郎?老王給他示範了,小李也收到了:過五溪,走沈從文的邊城,上鳳凰,越武陵。

  此刻的小李一千個不想去,一萬個不敢去,但又不得不去。小李就像一個在學校打了架被老師請家長的小學生,一路磨磨嘰嘰邁不開腿,此刻也不“隨君”了,他從長江,走江陵,過三峽,繞道渝州。為什麼?自己都這把年紀了,去夜郎也是死,就這麼慢慢走吧,到哪算哪,反正活不久了。小李再也不是“仰天大笑出門去,我輩豈是蓬蒿人 ”了,就這麼走走停停,從江洲到白帝城,不到700公里,小李同學磨嘰了15個月!把他的小迷弟杜甫心疼得不行,寫下了著名的《不見》:“不見李生久,佯狂真可哀。世人皆欲殺,吾意獨憐才。”

  後來發生了嚴重的旱災,按慣例皇帝要下《罪己詔》,並大赦天下,李白就這樣被赦免了。得到消息,他立馬掉轉船頭順江而下,再也不磨嘰了:“朝辭白帝彩雲間,千里江陵一日還。兩岸猿聲啼不住,輕舟已過萬重山。”只可惜李白這一上一下在長江漂流十幾個月,感染了水上瘴氣,落下病根,一蹶不振。最後投奔至自己的一個遠房叔叔,61歲客死當涂。

  杜甫沒有汲取李白的教訓,也從白帝城駕舟東下,但他走到洞庭湖,沒有繼續向東,而是入洞庭湖,走湘江,追尋他爺爺的步伐到潭州,進而下衡陽奔耒陽,投奔他的遠房親戚。結果時運不濟,在衡陽遇大風月余,小船不進,好不容易等到風停了,親戚走了。不許笑,這是真親戚,只是房族遠了許多。杜甫只好再掉轉船頭,走到屈夫子投江的汨羅時,風冷雨寒,結果一病不起,59歲客死他鄉。可惜他只能“即從巴峽穿巫峽”,未能“便下襄陽向洛陽”,眼看岳陽樓在望,卻再也上不去了,只留下千古絕唱《登岳陽樓》。假如那時有高鐵,他完全可以再卷詩書喜若狂啊。

  歷史總是驚人的相似。到了宋朝,元符三年,遠貶儋州的蘇軾被赦免。六月,他渡過琼州海峽返北,提醒自己不應有恨:“九死南荒吾不恨,茲游奇絕冠平生。”並説“我心本如此,月滿江不湍。”蘇軾一路北還,從嶺南到韶關翻大庾嶺入贛江,再經鄱陽湖入長江,然後東下潤州、常州。當時,兩岸擁滿了成千上萬的百姓,他們隨船前行,爭相一睹這位久經磨難大詩人的風采。然而,此時的蘇軾因水上勞頓早已染病在身,一顆詩壇巨星66歲隕落他鄉。(文/譚玉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