縣域興衰關係着發展全局,推動縣域經濟高質量發展是時代賦予的使命。新一季“思客講堂·黨校公開課”推出《以“理”服人丨高質量發展“縣”在進行時》,八位黨校青年教師帶你解鎖中國縣域發展的“韌性密碼”。本期由中央黨校(國家行政學院)社會和生態文明教研部講師韓融,講述 “雙碳”背景下縣域高質量發展如何“碳”出新路。
演講全文:
大家好,我是中共中央黨校(國家行政學院)社會和生態文明教研部韓融。
如果説最近兩年有什麼熱點、熱詞、熱議的話題,我想“碳達峰碳中和”一定是榜上有名。在縣裏面調研的時候,我經常和大家探討這個問題。總體感覺,在推進這項工作的過程當中,還是存在着認識上的誤區和實踐上的疑慮。比方説,有的地方就認為,減排是要花錢的,影響當地的經濟發展,所以“不想減”;有的地方又苦於找不到切口和抓手,所以“不會減”;還有的地方覺得這件事是全國層面的大事,不是小縣城的“必答題”,我們“減了也沒有什麼用”;有的又過於激進了,主張“先減了再説”,因此層層加碼,設置不合實際的所謂提前達峰目標。“不想減”“不會減”“減了也沒有用”“先減了再説”,這些都是認識上的誤區。認識上的誤區就會帶來實踐上的疑慮。那麼,到底該怎麼去消除這些誤區呢?
首先,我們還是要搞清楚,什麼是碳達峰碳中和,它和縣域高質量發展之間有什麼關係?那麼,什麼是碳達峰碳中和呢?
我們説自然界原本有自己穩定的一個碳循環。但是工業革命以來,人類燃燒了大量的化石燃料導致大氣當中二氧化碳濃度飆升,擾動了自然界原本的平衡。讓現有的排放趨勢趕緊緩下來,碳排放總量一年比一年低,這個過程就叫碳達峰。碳中和想幹個什麼事兒呢?就是通過節能減排、植樹造林、負排放技術這樣一類的“人為干預”去抵消“人為排放”,還大自然清凈。本質上來説,就是碳排放量收和支的平衡。
其實,單從概念上來看,我們很難理解為什麼現階段一定要去做降碳這件事。這裡給大家兩個數字:3%和6.5%,它們代表了高質量發展的“含綠量”和“含金量”。新時代十年,我國以年均3%的能源消費增速支撐了年均6.5%的經濟增長,是全球能耗強度下降最快的國家之一。可以説,碳達峰碳中和是我國資源、能源利用方式上的一個優化升級,可以為高質量發展不斷賦能。黨的二十大報告部署了推進美麗中國建設的“四大任務”,其中之一就是“積極穩妥推進碳達峰碳中和”。但是,這條路絕不是輕輕鬆鬆就能走通的,我們還需要付出艱苦的努力。就像習近平總書記強調的,“實現碳達峰、碳中和是一場廣泛而深刻的經濟社會系統性變革”。
説到“變革”,就面臨着“立”和“破”的問題。那麼,“立”什麼,“破”什麼呢?首先在思想上,要先破後立,“破”的是發展和減排二元對立的思想;“立”的是“減排不是減生産力,也不是不排放”,牽住“降碳”這個牛鼻子,一樣可以實現“點綠成金”。在路徑上,要反過來了,先立後破,“立”的是“走生態優先、綠色發展之路”;“破”的就是對原有高能耗、高排放的路徑依賴,這就要求我們要對原有的生産生活方式揚棄繼承、轉化創新。
推進碳達峰碳中和戰略是我們國家向國際社會作出的莊嚴承諾,所以相關減排目標的測算要以國家為單位開展。我們説“雙碳”目標是從全國層面來看的,哪減,哪清零,哪保留,甚至哪作為保能源的措施還要增加,都要從全國的角度來衡量。
我們來分析一下現實的情況:縣域集中了我國50%以上的人口,承接了發達地區淘汰下來的落後産能,而這些産能往往是高排放、高污染的。所以説,通過核算下來,我們國家1800多個縣,碳排放總量大概是佔了全國碳排放總量的一半以上。
我想有兩個詞可以來描述縣域的特點。一個是“耦合”。縣域它是新型城鎮化和農業現代化的耦合點。在推進碳達峰碳中和戰略的過程當中,農業農村的生態功能舉足輕重;如何擺脫城鎮化的高碳發展模式,實現城鎮化建設的綠色化、低碳化,也是現在面臨的一個難點問題。第二個詞是“根基”。從實踐經驗上來看,破解發展和減排這對難題,離不開兩把“金鑰匙”,一個是“資源稟賦”,另外一個就是“內生動力”。“資源稟賦”可以給縣域帶來比較優勢,“內生動力”則需要依靠人民群眾的智慧和力量才能把它激發出來。
以高質量發展推進碳達峰碳中和戰略,以降碳為抓手推進縣域的綠色化、低碳化發展。縣域在做大做強的同時能夠起到以縣帶鄉,以鄉再連村的積極作用。所以我們説,降碳,它的短板在縣域,潛力也在縣域。
那麼,縣域去推進碳達峰碳中和戰略,行不行得通?效果好不好呢?
我們國家已經有不少地方在不斷地嘗試之中找到了破題之法,點起了“雙碳”的星星之火。通常,我們比較關注的是工業、交通這些領域的綠色化、低碳化。但其實,對於縣裏面來講,農業領域的減排也是至關重要的。就我國現階段的情況而言,農業二氧化碳排放量已經進入了一個&&期,這就意味着未來深度減排的空間比較小。怎麼才能“碳”出新路呢?關鍵詞是“優化升級”。
在浙江省的安吉縣,有一片廣袤的竹海。全縣大概是有將近90萬畝的毛竹林。毛竹林能夠吸收二氧化碳,這並不是什麼新鮮事。關鍵是新增的碳匯怎麼利用?生態增收如何進一步放大?2022年夏天,我去安吉調研的時候,參觀了當地的兩山合作社。安吉就是通過兩山合作社,把全縣的竹林資源統一地收儲起來,然後進入區域碳排放權交易市場,兌換成真金白銀。那麼,碳匯所得的收入怎麼分配呢?當地又建立起了收益反哺機制,把碳匯所得收入的80%反哺給被收儲的村集體。當地的老百姓説,自從縣裏面搞了這個竹林碳匯之後,家裏每年的收入能夠多出來一萬多塊錢,經濟效益是實打實的好。科技創新和制度創新“兩個輪子一起轉”,小毛竹也能撬動大産業,竹海也能變金山。我們因地制宜地去走綠色、創新、開放的高質量發展之路,傳統産業也能向價值鏈的上游不斷升級。
在調研的時候,有的地方就提出了自己的困惑。他們説,感覺綠水青山在發達地區才是金山銀山,在我們欠發達地區,守着綠水青山,不知道怎麼把它變成金山銀山。那麼,在“雙碳”戰略背景下,中西部地區也能“點綠成金”嗎?答案是肯定的。
在內蒙古的鄂爾多斯和陜西榆林之間,有一片含水沙漠,叫毛烏素。這裡的沙漠有一個特點,向下挖個幾十厘米是含水層,但是再向下挖個一米多就變成幹沙了。我們吃燒烤的時候用的紅柳枝,就是在那裏成長起來的。但是如果任由紅柳野蠻生長,根係穿過含水層之後就很難生存,所以每年要把紅柳枝砍掉一部分,讓它橫向的發展。但是每年把砍掉的紅柳枝向外運輸,要耗費大量的人力、物力、財力,就地燃燒又有風險。該怎麼辦?地方政府去請教了科研院所。研究人員告訴他們,紅柳枝曬乾了之後就是生物質,建發電廠,生物質就能發電,這下子紅柳枝的去處有着落了,但是發電燃燒産生的草木灰該怎麼處理呢?研究人員又給出了一個主意,説有一個物種叫微藻,微藻這個物種給點兒水就能活,很適合在當地生長。草木灰恰好能夠作為微藻養殖的肥料。微藻養成之後,一部分運出去賣,一部分把它噴到沙漠上,還能起到防風固沙的效果。這樣,發電燃燒産生的廢棄物也得到了綜合利用。發電廠還是會排放一定的二氧化碳,這些二氧化碳怎麼辦呢?大家知道,我們傳統的驅油方式是把水注入到地下,然後把油給驅上來。但是當地本來就缺水,遇到乾旱的時候,油田的産量大大受到影響。在發電廠旁邊有一個油田,這個油田從外面引進了一個新的技術,這個技術可以把發電産生的二氧化碳直接給捕集起來,然後把它注入到地下,替代水,把石油給驅上來。通過這樣一個方式,不但實現了深度減排,還形成了生物質發電的産業鏈。破除“就碳論碳”的固有思維,中西部地區也能“點綠成金”。所以説,因地制宜走綠色、創新、開放的高質量發展之路,新興産業也是增長新引擎。
從剛才我們談到的這些經驗上來看,找到破題之法,實現生態效益、經濟效益、社會效益的多贏,關鍵是要把系統觀念貫穿“雙碳”工作的全過程。這裡,我們需要處理好幾對關係:
首先是“加”和“減”。發展和減排這兩個詞我們總是把它(們)分開來講,但其實,二者本來就是一回事。為什麼這麼説呢?大家來看一下碳排放的影響因素(碳排放=能源碳強度*單位GDP的能源強度*人均GDP*人口規模),有人口、GDP、能源,這些指標不但是政府要關注的,也和我們老百姓的生活息息相關。在這些指標裏面,大家可以看一下,能耗強度的下降就意味着能源投入量的減少和投入産出效率的提升,這也是經濟社會發展綠色化、低碳化的關鍵環節。
然後就是“大”和“小”,也就是整體和局部的關係。我們説,碳達峰的過程其實就是二氧化碳排放量和經濟增長二者脫鉤的一個過程。大家可以看一下這個圖,二氧化碳排放量和GDP的變化呈現出的是一個剪刀差的形狀。如果二氧化碳排放量和GDP二者呈現的是一起增加或者是一起減少,這都不叫達峰。在我們國家的有些地區,受資源稟賦、産業結構等等因素的影響,客觀上來説,短期內並不具備達峰的條件。如果脫離實際情況,盲目地去“碳衝鋒”,或者説是以低增長去換取低排放,都背離了高質量發展的初衷。
所以説,我們還要處理好“長”和“短”的關係,也就是長期目標和短期目標。我們國家提出的目標是“到2030年,單位國內生産總值二氧化碳排放比2005年下降65%以上”。這也就意味着,現階段減排減的是一個相對量,是這個“率”。只要二氧化碳排放增加的速度小於GDP的增加速度,這個“率”就自然而然下來了。黨的二十大報告提出了要“逐步轉向碳排放總量和強度‘雙控’制度”。這也就意味着,未來的減排目標要逐步從強度約束變到總量約束。
把發展和減排協同起來,把縣裏的事和國家大事協同起來,把短期目標和長期目標協同起來,把有為政府和有效市場協同起來,從長期來看,綠水青山就是成金山銀山。回到開篇,地方“不想減”“不會減”“減了也沒有用”“先減了再説”種種誤區自然而然就破除了。牽住“降碳”這個牛鼻子,用好“協同”這把金鑰匙,縣域將有更大的潛力和更多的機會,在推進綠色低碳發展的同時獲得競爭優勢。我國各地探索出來的星星之火,也必將成以燎原之勢,為經濟社會高質量發展不斷賦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