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聽説過“直過民族”嗎？我們拉祜族就是直過民族，我們是在新中國成立時從原始社會直接過渡到社會主義社會的少數民族。
我的家鄉在祖國西南邊陲中緬邊境的瀾滄縣，而我生活的木戛鄉南六村扎顧帕組距離縣城起碼有100公里。
1984年3月的一個雨天，我出生了，按照拉祜族的“十二生肖”起名法，阿爸給我起名叫“李扎阿”，“扎”代表男孩，“阿”是雞年，“李”是我們村子的大姓，所以村子裏有很多男孩和我同名同姓。我們有著相同的名字，也過著差不多的生活。一間木板房、一個火塘、幾畝坡坡地、一片竹林，就是全部家當了。
木板房“直過”小洋樓
木板房什麼樣？茅草蓋屋頂，木板當作墻，矮矮小小的一座，連窗戶都沒有一個。至于為什麼沒有窗？阿爸説：“這都是老一輩留下來的經驗，冬天山上冷，風從窗戶吹進來更冷！”
木板房被隔成小小的兩間屋子和一個堂屋，一間屋子住人，一間屋子放糧。堂屋就是漢族人説的廚房，但我們的堂屋不僅要做飯、待客，還要住人。我們拉祜族崇拜火，堂屋裏都有火塘，我殘疾阿叔的床鋪就搭在火塘邊，上面只有一塊木板和一床看不出顏色的毯子。火塘上面吊著竹簸箕，點起柴火，燒水、煮飯、取暖、熏肉，都圍著這個火塘。時間長了，屋子裏被煙熏得黑黢黢的。
十幾歲時，村裏來了幾個志願者，説是一個叫“華能”的公司派來的，他們給村子捐了好多棉被，我從來沒見過那麼潔白柔軟的被子，就像天上的雲彩一樣。村組長帶著他們在村裏了解情況，經過我家的時候，阿叔正在堂屋裏咂旱煙，屋子裏黑得看不見手指頭，只有阿叔竹煙鬥上的火星在晃動。一個女志願者被嚇得“嗷”一嗓子跑出好遠，以為遇到了野獸。
我在木板房裏結了婚，生了娃，一家六口在屋子裏都轉不開身。兒子在屋裏總愛哭鬧，後來才知道他是不喜歡呆在漆黑昏暗的屋子裏。“我要蓋房子！”冒出這個念頭，我自己都嚇了一跳，沒有錢怎麼蓋房呢？正發愁，華能給了我希望，他們能補貼我們每戶兩萬元建房款，加上政府補貼和貸款，房子就能建起來了。聽到這個消息，我覺得陽光好像都穿透茅草照在了我的臉上。
兒子會走路的時候，我們搬進了小洋房，兒子高興得滿屋子亂跑。聽村支書説，考慮到我們拉祜族有火塘的習慣，華能特意增加了284萬投資，為我們每家每戶都單獨建設了“明亮廚房”，我們也像城裏人一樣有了獨立的廚房和衛生間。
泥巴路“直過”水泥路
搬進新家之後，“幹活不出汗，谷子長不滿”成了我老婆挂在嘴邊的話。以前住木板房的時候，可沒見她這麼勤快，現在天天把家裏收拾得幹凈利索，把我的皮鞋也擦得锃亮。
那是我的第一雙皮鞋，我一直很愛惜。小時候，村裏都是泥巴路，晴天一身灰，雨天都是水坑，要挽起褲管蹚過去。我的塑膠涼鞋底子磨得薄薄的還舍不得丟，下雨天幹脆光著腳。有一次過水溝，我不小心滑了一跤，一只鞋被河水衝走了，我大哭了一場，懊惱了好久。
去上海打工那年，我穿著唯一的一雙黃膠鞋。看見城裏的年輕人都穿著皮鞋，時髦又帥氣，羨慕極了。發了工資，第一件事就是去買皮鞋。只是回到村裏後，再也沒穿過。坑坑洼洼的泥巴路，連一雙新膠鞋都舍不得穿，何況是皮鞋呢。
後來，華能幫著在村裏鋪了水泥路，路面平平整整的，再也沒有爛泥巴了。路通的那天，我穿著珍藏好久的皮鞋，在村裏走了一大圈，沒有泥巴糊腳，皮鞋走了好久還是亮亮堂堂的。
阿爸説，以前他穿的都是棕樹皮做的鞋。有次他去鄉裏辦事，足足走了兩個小時，等走到鄉裏時，腳上磨破的皮混著血都黏在鞋上，脫不下來。現在，我們再也不用靠一雙腳出遠門了，騎著摩托車去鄉裏只要半個小時。但阿爸現在80多歲了，坐久了摩托車直喊骨頭疼。我打算明年買個小轎車，帶著阿爸去省城逛一逛，也讓他享受享受。
貧困戶“直過”帶頭人
“我做夢都沒想到自己能當致富帶頭人，還以為我要和阿爸一樣，一輩子在小黑屋裏編簸箕了。”
從我記事起，阿爸的手就很粗糙，好像一棵老樹藤，上面滿是老繭和傷痕。阿爸説，這都是以前砍竹子、編簸箕受的傷。以前家裏有很多阿爸編的大簸箕，用來曬苞谷、烤竹筍。後來華能的扶貧幹部對我們的這門手藝非常感興趣，讓我們多編一些小篾籮，説城裏人喜歡這樣的工藝品。沒承想，小篾籮賣得很好，價錢比大簸箕高了好幾倍，收入也增加了。
華能的扶貧幹部一直鼓勵我們説：“黨的好政策帶大的娃娃也得學會‘斷奶’，拉祜族要過上富裕生活得有自己的産業。”于是，我們大著膽子走出第一步，在華能幫扶建設的集中養殖場裏養了10多頭豬，種了5畝茶園，還種了好幾畝的苞谷喂豬。在村裏引進的蔬菜種植基地打工時，我學會了種植技術，看到蔬菜種植收入不錯，我和兩個小夥伴一合計，收回了租出去的171畝地，從打工人變成了基地負責人。原本還有些擔憂，但去年下半年只種了一季的豌豆和蠶豆就有了22萬元的毛收入，我們幹得更來勁了。
村裏的人聽説種植蔬菜能賺錢，都想加入進來，現在我們成立了種養殖合作社，蔬菜基地已經擴大到了300畝，明年還能再翻一番。給村民分錢的時候，我特意取了現金放在小篾籮裏。拿到一張張紅票票，大家激動地吹起了蘆笙，跳起了舞，盡情歌唱著如今的好生活。（孫賀 黃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