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 頁 電子報紙 草地周刊 調查觀察 成風化人 新華觀點 要 聞 新華關注 新華深讀 新華體育 新華財經 新華國際 新華融媒 精彩專題 醫衛健康 看天下
首頁 >正文
來源:
新華每日電訊9版

與時代同行,與人民同心

王蒙等老一輩作家與青年作家間的文化品格傳承

2024-03-22 13:37:20 來源: 新華每日電訊9版

  ▲在“青春作賦思無涯———王蒙文學創作 70 周年展”上,主辦方用“與時代同行 與人民同心”總結“人民藝術家”王蒙的創作生涯,並梳理他每個階段的創作和貢獻。 新華每日電訊記者田朝暉攝

  ▲ 2023 年 12 月 21 日,作家王蒙參觀展覽。當日,由文化和旅游部、中國作家協會、中央文史研究館主辦的“青春作賦思無涯———王蒙文學創作70周年展”在北京中國國家博物館開幕。 新華社記者金良快攝

  ▲新疆生活是王蒙一生中的重要經歷,極大地豐富了他的人生與寫作。這是王蒙在和老鄉們交流(翻拍自“青春作賦思無涯”展)。新華每日電訊記者田朝暉攝

  【編者按】

  在2014年10月召開的文藝工作座談會上,習近平總書記回憶起作家王願堅講述柳青蹲點農村14年創作《創業史》的故事,感慨地説:“文藝創作方法有一百條、一千條,但最根本、最關鍵、最牢靠的辦法是扎根人民、扎根生活。”

  在習近平文化思想中,總書記對在文化建設中堅持人民主體地位有着深邃思考。總書記希望廣大文藝工作者“堅守人民立場,書寫生生不息的人民史詩”“心繫民族復興偉業,熱忱描繪新時代新征程的恢宏氣象”“堅持守正創新,用跟上時代的精品力作開拓文藝新境界”。總書記強調:“文藝工作者要想有成就,就必須自覺與人民同呼吸、共命運、心連心,歡樂着人民的歡樂,憂患着人民的憂患,做人民的孺子牛。這是唯一正確的道路,也是作家藝術家最大的幸福。”

  正在中國國家博物館展出的“青春作賦思無涯——王蒙文學創作70周年展”,通過一部部作品,一段段往事,生動呈現了老一輩作家與時代同行,與人民同心的文化品格,也解答了為何為人民抒寫、為人民抒情、為人民抒懷是“是唯一正確的道路,也是作家藝術家最大的幸福”。

  “青年是事業的未來。只有青年文藝工作者強起來,我們的文藝事業才能形成長江後浪推前浪的生動局面。”如總書記所指出的那樣,當代大批年輕作家傳承前輩優秀文化品格,扎根大地,深入生活,守正創新,用情用力書寫新時代。而以王蒙為代表的老一輩作家,也像“橋梁”一樣,始終用作品和行動感召、幫助青年作家“與時代同行,與人民同心”。

  新華每日電訊記者田朝暉 王京雪 徐歐露

  “你是大頭馬嗎?”

  “是啊。”

  “是這樣的,王蒙看了你的小説特別喜歡,想請你到家裏坐坐。”

  2023年秋天,生於1989年的青年作家大頭馬接到電話,時年89歲的作家王蒙向她發出邀請。第二天,年齡相差半個多世紀的老少作家,相聚聊了文學和許多共同感興趣的話題,還互給對方簽了名。大頭馬覺得,和這位中國當代文學史上無法繞過的前輩聊天,“有一種跟真正的歷史對話的感覺”,但令她有些意外的是,“我們沒有什麼代溝”。

  王蒙非常關心青年作家的成長,他捐出稿費,在中華文學基金會設立了“王蒙青年文學發展專項基金”。該項基金設立後,運作開展的第一個項目為“王蒙青年作家支持計劃”。大頭馬正是2022-2023年度“王蒙青年作家支持計劃·年度特選作家”的獲選人之一。

  為何要幫助青年作家?王蒙的想法很樸素:“我不會忘記70多年前學習寫作時的幼稚與艱苦,我永遠感謝蕭殷、韋君宜等老一輩恩師對我的幫助指點,在我自己年事日高的時候,我應該盡一點微薄的力量挺一挺新的一代。”

  在中國國家博物館“青春作賦思無涯——王蒙文學創作70周年展”的結尾,有一面墻,梳理了王蒙從新中國成立到改革開放,從新世紀到新時代,在每段歷史時期的主要創作和貢獻。

  最上方,是十個字:“與時代同行 與人民同心”。

  “他為什麼能一直不斷出現經典文本,而且不管時光流逝,這些文本都能散發出溫度和光澤,就是因為他有厚重的時代作為背景,有非常深厚的人民性。”中國作家協會創作研究部主任、研究員何向陽認為,這是作家不可或缺的品質,“一個作家和時代、和生活、和人民是不能割捨的。”

  在文學的薪火相傳中,今天的年輕作家們能從王蒙的創作中汲取哪些營養,産生怎樣的共鳴?在新老作家交相輝映的新時代,又有哪些東西像永不消逝的光,照亮一代代作家的創作之路?

“感受時代的脈動”

  2024年,王蒙即將迎來90周歲生日。1953年,19歲的王蒙開始創作長篇小説《青春萬歲》,此後,他的創作期如永不結束的青春,至今出版著作已逾2000萬字,創作熱情不減。

  王蒙在不同場合多次回答過同一個問題:您為什麼能夠保持如此長久、旺盛的創作力?

  他説:“我有幸參與、見證了整個歷史的變化。共和國的命運,共和國的經驗,正是我寫作的源泉。”

  這是王蒙的肺腑之言。

  評論家王幹梳理過王蒙的作品,發現他的小説“90%寫的都是當下的生活”,帶有“現場直播”的性質。王幹稱其為“即時性寫作”。他認為,王蒙一直在擁抱時代,“隨時能夠感受時代的脈動,隨時能夠觸摸時代的脈搏”。

  和王蒙一樣,青年作家們用各自的方式感受時代進步,用同樣的熱情書寫時代。

  採訪中,有青年作家在體驗網約車司機的生活,有青年作家在關注和思考老齡化,有青年作家在研究當代女性的境況,也有青年人從火熱的時代變革、家鄉巨變中走向創作之路。

  比如被稱為“拇指作家”的馬慧娟。“是時代讓每個人活出了精彩,擁有了自己的故事。”這個在驢背上長大的“80後”女性,從沒想過自己能成為一個作家。

  馬慧娟出生在曾有“苦瘠甲天下”之稱的寧夏西海固山村,初中輟學務農,她最深刻的童年記憶是貧窮和對外面世界的嚮往。

  2010年,學會用手機上網後,她發現有太多“外面的人”不了解她的家鄉。種地、打工之餘,她開始用手機在QQ空間裏寫一些文字,寫早春的小花、家裏的牛羊、一起打工的姐妹、最樂觀知足的鄉親……6年摁壞了7部手機。

  “我承認當年的貧瘠,但我想告訴大家,在貧瘠和苦難之上,在我們的生活中,我們仍然有快樂,有積極向上的東西,有讓人動容的風土人情。”馬慧娟説。

  有網友被她質樸的文字打動,替她向文學雜誌投稿,一投即中。

  2019年,馬慧娟開始寫報告文學《走出黑眼灣》。黑眼灣在大山深處,是一個只有十幾戶人家的小山村,也是她出生長大的老家。在政策扶持下,村民經過1983年、2000年、2011年的三次搬遷,徹底走出了黑眼灣。馬慧娟一家也搬到羅山腳下,住進易地搬遷移民安置區紅寺堡區。

  “當時有人質疑移民搬遷這件事,説你們離開老家,故土沒了,還談什麼幸福?可是我們的感受不是這樣的!我説我們搬遷的時候,是歡天喜地搬走的。我原原本本寫下我們擺脫貧困路上的故事,只是想表達我的感受。”馬慧娟説。

  在《走出黑眼灣》的扉頁上,馬慧娟寫道:這是一群人的故事,這是一個村莊的故事,這是一個時代的故事,這也是脫貧路上所有人的故事。

  2021年,馬慧娟又將親身經歷寫成自傳體小説《出路》,講述一個西海固農村回族女性求學、勞作、親歷移民搬遷、開始文學創作,最終當選全國人大代表的經過。

  馬慧娟常説“感謝時代”。“我是一個土生土長的農民,陰差陽錯地走上寫作這條路。我想繼續記錄我們鄉村生活的新變化跟時代的變遷。”

“到人民裏邊去”

  新疆作家劉亮程聽王蒙講過一個故事。那時,年輕的王蒙剛從北京來到新疆。“剛到這裡,他一句維吾爾語都不懂,就先開始學維語。他怎麼學的?碰見什麼練什麼。晚上,他睡在一個大通鋪上,夜裏上廁所,要穿過一炕人爬出來。摸到被子,他就念維語的被子,扶到墻,他就念維語的墻。幾乎做夢都在説維語,很快他就學會了講維語,並且獲得了群眾的友誼,還當上了副大隊長。”

  “文學是一個想事情的職業,但是作家更應該是一個做事情的人。”劉亮程説。在王蒙的故事裏,他看到一個生活的強者。“學會生活,懂得生活,這種能力永遠值得年輕作家學習。一個作家需要真正地生活過。”

  新疆生活是王蒙一生中的重要經歷,極大地豐富了他的人生與寫作。

  王蒙重新審視自己寫新疆的作品和在新疆的16年時感嘆:“即使在我們的生活變得沉重的年月,生活仍然是那樣強大、豐富、充滿希望和勃勃生氣。真是令人驚異,令人禁不住高呼:太值得了,生活!到人民裏邊去,到廣闊而堅實的地面上去!”

  王蒙總結:“人民的生活是文學中最靠得住的依靠。對於寫作來説,以人民為中心,就是要真正體現、研究、記憶、分析人民的生活。”

  人民的生活,從來都是作家們創作的源泉。

  2023年,劉亮程的長篇小説《本巴》獲得茅盾文學獎。這部以民族史詩《江格爾》為背景的小説,用無數真實可信的細節創造了虛構夢幻的世界。

  “蓋天上樓閣,也要用地上的泥瓦。在文學虛構的世界中,每一塊磚都是真實的。”劉亮程説。

  幾十年來,這位走出鄉村又回到鄉村的作家,始終關心着大地上的事。每年春天,他都去田野裏看糧種價格。秋天,又去問麥子、黃豆、棉花的行情。看到大風掀掉棉花地裏的薄膜,農民不得不重復投入資金、二次播種,他同他們一塊兒傷心。

  劉亮程説,從大地上的生活中,他獲得了一個作家應有的悲憫、疼痛、夢想與所有的情感。

  在網絡時代,不必親身參與,人們就能從虛擬世界中獲取海量信息,但滿足於此的人,無法走入真實生活的深處。

  所幸,網絡時代仍有眾多年輕作家以各自的方式努力拓展着生活的邊界,獲取更直接的生活感受。大頭馬的選擇,是到各行各業裏“體驗生活”。“這是適合我的一種寫作方法,在我看來,也是職業作家的基本素養。難,但不能因為覺得難,就不去做。”

  採訪大頭馬時,她剛去租車公司還掉租了4個月的車。為寫一個代駕的故事,她跑了幾個月網約車練手,隨後計劃再做一段時間代駕。

  4個月下來,大頭馬的微信里加了不少司機好友,學會了一些“行話”,更感受到生活的不易。“我跑得好時,8個小時賺200塊錢,那車一個月租金3700多塊。”

  她的上一段生活體驗,是去南京紅山動物園當了一年飼養員志願者。筆記本上,記着她那時的各種工作內容:洗碗、統計動物體重、清潔刺猬的窩、陪刺猬玩……在實踐和閱讀中汲取的動物學知識和對既有知識的反思,在短篇小説《所羅門王的指環》裏有所體現。

  再上一段,為寫一個案子,大頭馬在刑警隊前後實習了3年。“一個警察是什麼樣的,他的工作內容有哪些,他的心理狀態是什麼樣,這些都需要你接近他們,或者做一段時間工作,才能真正了解,寫作時,也才能讓故事更真實可信。”這段體驗的部分收穫,被她寫入中篇小説《白鯨》。

  大頭馬覺得,在刑警隊,自己最大的收穫是知道了警察怎麼跟不同人群聊天,聽到了很多坐在家裏完全想象不到的對話。回想涉足職業寫作之初,她在家坐了幾個月,寫不出什麼,也不知道想寫什麼。“作為一個作家,我得生活在人群中才行。”大頭馬説。

  大頭馬説,她想在寫作中盡可能多地抓住所處時代的面貌,提供當代社會的更多面貌。最關鍵的,是要去理解人,呈現人的複雜性。看上去耗時、吃力、笨拙的“體驗生活”,為她的寫作提供了動人的細節與豐富的質地。“認認真真、踏踏實實地生活,去關注不同的人,對時代有所感知,有所覺悟,有所表達,這就是我理解的扎根於人民、扎根於生活。”

  獲評第二屆“王蒙青年作家支持計劃·年度特選作家”時,評委給大頭馬的推薦語是:“如同是對時代生活的一種熱烈致意,大頭馬敏感於日常經驗背後的信息刺激,並將其賦形為變構一新的故事形式。而在旅行徒步、視聽文化、電子游戲、前沿科技等一系列極富時代感的青年文化元素背後,起到支撐作用的,是她純正的文學教養與廣博的閱讀視野,更是她對生活的孩童般的信任與好奇。”

“一直在熱愛中”

  人們公認,在王蒙身上,青春無關年齡,而是一種狀態和態度。

  “用‘年輕態’來形容王蒙先生是比較恰切的。”何向陽説,“他一直在熱愛中,他調動所有細胞和熱血,講述對世界的信任,對人的愛,這讓他保持了年輕。他從19歲寫到近90歲,持之以恒地寫了2000多萬字,他自己就是青春萬歲”。

  何向陽認為,在王蒙的“青春”背後,始終是對人、人民、人類的深情。“他願意從人的意義上去理解人、探索人、關照人、體恤人、學習人,這一方面是他的文化態度,另一方面也源於中華優秀傳統文化,如儒家的‘仁者愛人’。”

  耄耋之年,除文學創作之外,王蒙將很大的精力放在對中華傳統文化的研究上。他一再強調講傳統的目的不是懷舊:“我們不是為了傳統而傳統,而是為了今天而傳統,為現代化的中國特色社會主義而傳統。”於是,古老的智慧被他講出了新生的活力。

  何向陽覺得,青年作家可以從王蒙身上學到很多東西,特別是他作為作家的態度。

  “真誠的、熱愛的、光明的、溫暖的……對人民,他是熱愛而不是疏離的;對生活,他不是為深入而深入,而是一種真愛。”何向陽説,“他的創作有一種趨光性,向善、向美,他對這個世界身懷一種美好的願望,我有過一個論斷,我説他的作品都是寫給世界的情書。”

  王蒙説過:“愛國愛民愛文學之情形成了我心中一個堅實的精神支柱,有了這個支柱,碰到什麼樣的考驗,你垮不了,塌不了,永遠充滿了信心和期待。”

  去年春天,王蒙應邀赴江蘇泰州為“王幹書屋”揭牌。現場發言末尾,他對着王幹説:“王幹,你不能偷懶!”督促這位相交30余載的文壇後輩多研究,多寫作。

  “快90歲的人對60歲的人説,你不能偷懶……”回憶那一幕,王幹至今不勝感慨,“從1988年我們進行文學對話起,我印象最深的就是他對文學的熱愛。現在我們基本每年都見面,每次見面聊的還是文學。現在的青年作家要傳承他的哪些文學精神?就是愛文學、愛生活、愛時代。”

  在文學的宇宙,熱愛是照徹古今的永恒星光,是作家們共享的信仰和密碼,是近90歲的王蒙依然筆耕不輟的緣由,也是青年作家迎接時代挑戰的源泉。

  大頭馬剛開始寫作時,並沒有覺得未來就要做一個職業寫作者,但寫着寫着就發現寫作讓她樂此不疲。“我想認真做好這個事情,唯獨在這件事上,我有耐心,有耐力。”

  “95後”作家焦典非常認可一種創作心態。近年在文壇嶄露頭角的她,接受過作家莫言、余華、畢飛宇,詩人歐陽江河等人的指導,發現這些優秀寫作者身上都有同一個特質:“這話特俗,但真就一個詞兒:真誠。”

  “他們始終有一種心態,跟當初剛走上文學道路時一樣,永遠是我剛開始走,我還要繼續走下去。”焦典説。

“在創作上求新求變”

  2023年,王蒙將新作《季老六之夢》輸入ChatGPT(人工智能聊天機器人),於是,小説的開篇,有了這樣一句話:“寫下的標題是《季老六之夢》,把文稿輸給ChatGPT之後,得出來的結論是《藝術人季老六A+狂想曲》,看來AI也聽命於標題黨了,可咋辦呢?”

  《人民文學》編輯、“80後”作家馬小淘經手編輯了這篇小説。從2009年兩人首次合作起,馬小淘就在王蒙身上感受到一股“蓬勃的生命力”。“他有一顆包容的心,很開放,能接受新事物,對世界充滿了好奇。”

  生命力與創造力,是王蒙的創作最吸引馬小淘之處。“他一直想創造新的東西,他的文學也一直站在時代挺時髦的位置,一邊堅持着自我的根基,同時也能與時俱進。”

  在寫作上,王蒙多次引領文學創作的潮流。例如,他的《夜的眼》《春之聲》等作品開啟了中國新時期意識流小説創作的先河。“我喜歡在創作上求新求變,不斷嘗試不同風格的寫作。在有生之年,我會繼續探索並拓展寫作的無限可能性。”王蒙説。

  在生活中,王蒙也在“創新”。他説自己在新疆的16年,就是“地理創新、知識創新、文化領域創新、交友創新、寫作題材創新,或者可以説是命運創新、人生創新!”他説如果對人生做個總結,他願意説四個字:堅持學習。

  這份求新之心,對青年作家既具 啟發,又能激起共鳴。

  作為《人民文學》編輯,馬小淘處理過大量來稿,時常讀到一些背離當下的“舊趣味”。例如,發個微信就能解決的問題,互相錯過的主人公在寫信;北京上海這麼大的城市裏,兩個人動輒就偶遇。

  “從文學意義上,作家要創造文學‘新人’,寫別人沒有寫過的東西,寫我們這個時代真真切切的東西。”馬小淘説,“作為一個作家,應該為後世記錄時代的新變化。我們‘80後’、‘90後’的年輕作家,難道不應該有義務記錄下我們現在的生活嗎?”

  “我也思考過這個問題。”“90後”作家葉昕昀説,“有的小説家有很強的寫作能力,但寫出來的小説,跟三四十年前的作品沒什麼區別。我覺得這是因為欠缺對當下的思考和感受,只是重復前人的認識,沒有發現新的意識、新的矛盾或者其他新的東西。”

  葉昕昀的出道,順得讓很多人覺得不可思議。她發表的第一篇小説《孔雀》受到作家余華、莫言、蘇童的認可,由《收穫》雜誌的青年作家專輯重點推出,並第一時間賣出了影視改編版權。

  初出茅廬的葉昕昀被讚嘆聲包圍,卻沒有“複製”這一成功的打算。“我知道《孔雀》這樣的小説戲劇性強,而且賣出了影視版權,能吸引更多讀者,但隨着對小説理解的加深,這樣的小説已經不再吸引我,我得去探索不同的寫法。”

  在後來的作品中,不難看到這位青年作家轉舵的跡象:從戲劇性到日常,從虛幻到“落地”。葉昕昀嘗試着在日常生活中發掘那些不易被人察覺的東西。

  她發現自己産生了一種日漸清晰的“責任感”。“我想真正去體察一些只有我們身在這個環境、這個時代,才可能體察到的東西。我想用自己的能力比從前更加自覺地思考我們當下的生活、當下的困境,把我的思考融入小説,盡可能給大家一點 啟發。”葉昕昀説。

  焦典也在寫作中做著各種嘗試。在她的小説集《孔雀菩提》裏,有人看到中國古典小説的傳統,有人看到浪漫主義的書寫,也有人看到小説語言的實驗。

  在一次演講中,焦典説,青春不僅關乎年齡,更是一種狀態——對世界好奇,對文學好奇,敢於求新求變,樂於突破陳規。

  馬小淘也在寫作中繼續探索。她喜歡寫宏大時代裏,一個個樸實、真誠、世俗的人;寫複雜的現實生活裏,人物的擺蕩和掙扎。有評論者認為,她的寫作展示了“當代城市情感的變革”和“這一代人説愛的方式”。

  在近作《春天果然短暫》裏,馬小淘寫了一個“真實的獨立女性”。農村戶口、沒有學歷的下崗女工“姑姑”,堅定追求過愛情,又乾脆地跳出世俗眼光,離開愛過但已不愛的婚姻,“不管不顧、勇敢赤誠,好像用盡力氣要盛放出一個熱鬧的春天。”

  “我想寫的就是一個沒有主角光環的、樸素平凡的中年婦女的人生故事。”馬小淘説,“一個底層婦女,沒學歷,沒錢,也沒贏過誰,難道人生就很失敗嗎?我覺得也不是。”

  “姑姑”打動了不少讀者的心,但有評論家朋友提醒馬小淘,這和她之前的一篇作品一樣,都是以童年視角寫長輩,馬小淘聽後立即警覺。“不能這樣,不能這麼偷懶,這個東西需要規避了。”

  “各有各的青春萬歲,各有各的萬里長征”

  評論家孟繁華認為,王蒙等老一輩作家矢志不渝、積極樂觀的心態,是給年輕後輩的財富。

  “受共和國理想主義、英雄主義、樂觀主義哺育和培育的這代作家,有個共同特點就是青春崇拜。無論遭受多少挫折和痛苦,他們理想主義和樂觀主義的精神氣質不變。苦難不能被交換,青春不能拱手讓出,是這代人讓我覺得特別感人的地方。”孟繁華説,“不同代際的作家面對着完全不同的世界,但在任何時代,青春都有可以通用的東西:夢想、理想、奮鬥……”

  王蒙説,當代青年作家“有更寬闊的全球感,有信息社會的百科全書觸角”,希望他們“學習,學習,追求高精深!”

  王蒙説,一代代之間不會斷裂,但也不會重復,“各有各的青春萬歲,各有各的萬里長征。”

  “80後”馬小淘説,想當一個好作家,寫一個令人信服、讓人牽腸挂肚的故事是非常有難度的事。除了靠一點天賦之外,還要不懈地努力,不能偷懶。“但我一直想過這種有難度的人生。”

  “80後”馬慧娟説,成為一個真正的作家是她終其一生要去奮鬥的目標。目睹中國鄉村這些年的巨變,看到許多作家的筆觸尚未跟上鄉村發展的步伐,她想書寫更真實全面的中國鄉村故事。

  “85後”大頭馬説,對於作家而言,當下的世界比過去更複雜和難以把握。許多新興的、更具革命性的行業影響着時代思潮,但她恰恰是個喜歡複雜性,願意了解不同行業、學習不同知識的人。而且唯有對寫作,“我願意付出我的一生去投入,無論成功、失敗,絕不會有任何後悔。”

  “90後”葉昕昀説,她曾在文學史上的偉大作家們面前,感到自我的無限渺小。“但余華老師説,好的作家、好的作品,就像一整片森林,你只要走進去當裏面的一棵樹就可以了。”這句話消除了她的焦慮,現在,她想努力創作,走進那片森林。

  “95後”焦典説,導師莫言給過她一句贈語:“根植沃土,仰望星空。”她想將雙腳踩在家鄉雲南的沃土上,創作一些超越時代的東西。“我們雲南有種佤族木鼓,佤族鄉親認為鼓聲可以通神。作家就像是生活在這個時代的鼓聲振動波上,你沉在你的時代,但又不融化在裏面。”

  “新時代的接力棒已經傳到新一代作家手裏。怎麼跑?往哪跑?中國式現代化的進程中,文學應該是什麼風貌?作家應該是什麼面貌?”何向陽發問。

  何向陽相信好的作品會越來越多,“需要我們做的,就是保持激情,擁抱人民和生活,把老一代作家對文化、對生活的態度繼承下來。然後——就讓所有的日子都來吧,讓我們編織出我們這一代的燦爛圖景!”

  所有的日子,所有的日子都來吧,

  讓我編織你們,用青春的金線,

  和幸福的瓔珞,編織你們。

  ……

  所有的日子都去吧,都去吧,

  在生活中我快樂地向前,

  多沉重的擔子我不會發軟,

  多嚴峻的戰鬥我不會丟臉;

  有一天,擦完了槍,擦完了機器,擦完了汗,

  我想念你們,招呼你們,

  並且懷着驕傲,注視你們。

  ——王蒙 《青春萬歲》序詩

 

責任編輯: 史夢佳
關鍵詞:
01014001006000000000000001110000131076859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