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 頁 電子報紙 草地周刊 調查觀察 成風化人 新華觀點 要 聞 新華關注 新華深讀 新華體育 新華財經 新華國際 新華融媒 精彩專題 醫衛健康 看天下
首頁 >正文
來源:
新華每日電訊9版

揚秦腔風華,傳家國正音

寫在被田漢譽為“世界三大最古老劇社之一”的西安易俗社創建110周年之際

2022-08-05 11:17:48 來源: 新華每日電訊9版

▲易俗社門樓。

▲魯迅所題“古調獨彈”。圖片均由易俗社提供

  新華每日電訊記者劉書云、孫正好

  文武盛地正中,暮鼓晨鐘之側;忽聞鼓樂濺起,知是秦音飛落。

  沿着三千年古都西安坐標原點、聞名遐邇的鐘樓向北再向東,不出一里可入一半截古巷。不管晨昏,無論冬夏,此地四季撥秦弦,終年奏秦樂;一字一句皆是秦風秦韻,一招一式源自秦地秦人;腔調中唱盡千秋事業,步履間踏遍萬里河山。

  這片古色古香的方寸天地,便是被魯迅讚為“古調獨彈”、被戲劇大師田漢稱為世界三大最古老劇社之一的著名秦腔科班——西安易俗社。

  《櫃中緣》之曲折巧妙堪比“莎劇”,《三滴血》長盛不衰可代指秦腔;陳妙華英俊不凡“讓秦腔走向全國”,劉箴俗更是以“西劉”稱號與“北梅(梅蘭芳)、南歐(歐陽予倩)”並列於劇壇……自1912年在辛亥革命的烽火余波中誕生後,易俗社從“搖搖晃晃”的民國一路坎坷前行,於軍閥混戰中脫險求生,在抗日烽火中高呼“還我河山”,歷百餘年滄桑而弦歌不輟,名家頻出,至今仍是西北秦腔重鎮。110年來,易俗社始終以濃濃的家國情懷,守護中華優秀傳統文化,新時代更是將古老的秦腔藝術發揚光大。

  “班行容濟濟,文質道彬彬。”易俗社創建110周年之際,記者走進這片枝繁葉茂的戲曲殿堂,於吹拉彈唱間感受秦腔風華,在抑揚頓挫中聆聽家國正音。

百餘載“古調獨彈”

  中國傳統戲曲劇目常分為全本戲和摺子戲。全本戲波瀾壯闊如大河奔流,時而暗流涌動,時而風高浪急;摺子戲短小精悍如孤峰奇崛,乃一本之精髓,全戲之戲核。若把百餘載易俗社比作一出余韻悠長的全本戲,其中精彩華章必有“魯迅賞戲”一折。

  “晚晴。赴西車站晚餐,餐畢登汽車向西安。”據魯迅日記,1924年7月,時任國民政府教育部官員的魯迅,被邀至西北大學講學。在游覽了華清池、碑林等名勝後,“十六日晴。午後同李濟之、蔣廷黻、孫伏園閱市。晚易俗社邀觀劇,演《雙錦衣》前本。”

  “小故事蘊含大歷史,兒女情長浸透家國情懷。”作為當時易俗社的看家好戲,《雙錦衣》由魯迅紹興老鄉、時任易俗社社長的呂南仲,以宋人抗金為背景創作而成,故事融國恨家仇於一體,生、旦、凈、醜等角色齊全,是具有濃郁易俗社風格的家國大戲,1920年9月初演時“座客擁擠,屢至閉門不納”。

  或許是被舞&上激蕩的“國安亦家安”的愛國情操所感染,意猶未盡的魯迅第二天又乘興而至,看完了《雙錦衣》後本。此後,作為新文化主將的魯迅,又分三次到易俗社賞戲。臨行之際,他題下“古調獨彈”四字,製成匾額贈予易俗社,稱讚其“改良舊戲曲,推陳出新,徵歌選舞,寫世態,彰前賢,供娛樂以陶情,假移風以易俗”。

  時至今日,作為文壇巨匠魯迅與古老秦腔互動的珍貴紀念,“古調獨彈”匾額久經風雨而不改其色,完好懸挂於易俗社劇場前廳。研究易俗社歷史文化的中國戲劇家協會會員李有軍認為,“‘古調獨彈’成為易俗社鮮明的精神符號象徵,成為易俗人直面諸個生死存亡關頭始終堅守的精神支柱。”

  “大江涌,龜蛇醒,武昌起烽煙,舉國揭竿。”1912年,受辛亥革命感召,同在陜西省修史局任職、均是同盟會會員的陜西蒲城人李桐軒、臨潼人孫仁玉,在觀看秦腔摺子戲《三娘教子》後認識到,若要喚醒民眾,唯有“普及教育”,但“學堂止及於青年”,“報章止及於識字者”,唯戲劇“聲滿天下,遍達於婦孺之耳鼓眼簾”。二人遂聯合百餘名梨園早期“覺醒者”,於當年8月成立易俗伶學社,後將宗旨定為“編演各種戲曲,輔助社會教育”。

  《奪錦樓》倡導婚姻自由,《軟玉屏》呼籲解放奴婢,《鎮&唸書》告誡武人亦要讀書……以范紫東、高培支為代表的易俗社早期創作團隊,或直面抨擊,或委婉勸解,先後創作、改編了500多本秦腔劇目,於嬉笑怒罵間移風易俗,啟迪民智:歷史劇揭露封建道學之虛偽、統治之黑暗;社會劇與家庭劇多以破除迷信,反對納妾、吸食鴉片等陋習為主題;科學劇則鼓勵實業發展,科普地理天文,弘揚愛國精神。

  “擊築彈箏半出秦,翻成白雪與陽春。戲劇休雲為小道,移風易俗遍寰中。”易俗社興起後,劉冠三辦山東易俗社,張季直辦南通更俗社,河北也成立了倣易俗社團體。在秦腔老家陜甘一帶,西安三意社、西安榛苓社、蘭州化俗社、平涼平樂社等多個班社開鑼授戲。彼時,劇壇暮氣沉沉、弊病叢生,“地處偏遠、立意提倡社會教育”的易俗社被黃炎培以“真善美”讚之,梁啟超也讚其“化民成俗”。

  “不同於江湖色彩濃厚的傳統戲班,易俗社‘古調獨彈’之‘獨’,首先是它的創作班底均是具有改良思想的知名文人,以新的思想甄別舊戲,推陳出新,旨在促進社會進步;易俗社還免費向社會招生,以專業課、文化課並重的‘學府’形式培養人才;此外,易俗社有編輯,有教練,有選舉,有彈劾,開設評議部、排練部等,以現代管理制度和人道精神替代了封建梨園班主模式。”易俗社社長惠敏莉總結説。

  易俗社之獨具一格,也讓諸多貧寒子弟實現了命運逆轉。以早期名角劉箴俗為例,這位陜西娃9歲喪母后,跟着家人賣羊血討生活,常衣衫襤褸,面黃肌瘦。被易俗社免費招收後,劉箴俗學而不倦,後憑《蝴蝶杯》《玉虎墜》等劇技冠三秦。1921年至1922年,易俗社南下漢口,“紅牙鐵板,高唱江東”,劉箴俗蜚聲武漢三鎮,贏得“西劉”美稱,與“北梅(梅蘭芳)”“南歐(歐陽予倩)”齊名,被觀眾讚“側聞漢上聲如海,始信人間俗可箴。”

  1934年,上海百代公司邀請易俗社灌制最早的秦腔唱片;1958年,易俗社製作彩色影片《火焰駒》,秦腔首次登上大銀幕;2010年,首演於1915年的《櫃中緣》,跨越山海演到了美國……創建110年來,易俗社原創、改編劇目超過千冊,《雙錦衣》《翰墨緣》等百年老戲仍常排常演,經久不衰,其中影響最大者當屬《三滴血》。

  《三滴血》由編劇范紫東根據紀昀《閱微草堂筆記》所載改編而成,採用傳統戲曲“三審三問”經典敘事方式,以易俗社最擅長的“雙生雙旦”群戲風格,講述昏官晉信書用昏招“滴血驗親”斷案,引發諸多啼笑皆非之糊塗事,諷刺封建迷信之荒唐可笑。該劇1919年首演後成為秦腔代名詞,唱段“祖籍陜西韓城縣,杏花村中有家園”成為三秦大地精神文化符號。

  “百餘年間,《三滴血》已傳承八代演員,被晉劇、豫劇等劇種廣為移植。”惠敏莉説。今年6月,歷經三年製作後,《三滴血》3D電影版亮相第九屆中國秦腔藝術節,這是擁有上千年歷史的秦腔首次“觸電”3D技術。鏡頭升降橫移,光影律動流轉,觀眾借助3D眼鏡,浸入傳唱百年的“杏花村”中,演員唱、念、做、打更見筋骨,手、眼、聲、步更具血肉。“古調獨彈”插上科技翅膀,寬音大嗓、熱耳酸心的秦腔愈加深沉渾厚,粗獷激越。

與時代共振 唱家國正音

  鏡框式舞&、格子窗、雕花門、歇山頂……天光雲影之下,位於西安市西一路、坐南朝北的明清風格建築易俗社劇場愈顯古樸滄桑。1917年,這裡正式成為易俗社固定排演場所。一個多世紀以來,此間方寸大小的舞&上,板胡高亢迄今未停,梆子鏗鏘也未間斷。但鮮為人知的是,這座能容納千餘人的磚木劇場,還曾是“西安事變”的秘密指揮所之一,更記錄着烽火連天中的愛國往事。

  1936年12月,中華大地日寇壓境,山雨欲來。李有軍在其著作《西安易俗社與秦腔的現代轉型(1912—1949)》記載,當年12月9日,楊虎城邀請南京蔣係官員在易俗社劇場觀看秦腔演出,“他甚至將西安事變的指揮場所秘密設在了易俗社……他&&&&易俗社劇場,全面遙控指揮西安城內的軍事行動。”

  &上燈火通明,鼓樂齊鳴,唱的是掩人耳目的大戲;台下劍拔弩張,幹的是驚天動地的大事。為了爭取迴旋餘地,確保行動萬無一失,“危急時刻,楊虎城只有寄希望於易俗社的秦腔演出,爭取最大可能地加演秦腔,從而拖住在劇場觀看秦腔的蔣係軍官。”

  兩天多時間裏,易俗社演職人員置生死於不顧,在秦腔“聲動如金戈鐵馬,怒吼似百萬雄兵”的氣勢中,參與到重大歷史變革關頭。1936年12月12日,震驚中外的“西安事變”發生,揭開了全民族團結抗戰的序幕。易俗社“從家國觀念和民族命運的高度出發,冒着巨大的風險”,“做出了特別貢獻”。

  “作為秦腔歷史上第一個以戲劇推進社會改革的現代劇社,易俗社多位核心人物學貫中西,既在儒家文化熏染中成長,也深受西方現代思潮之影響,具有強烈的使命意識和家國情懷。”易俗社副社長陳超武説,“在飽受外侮,國難當頭之際,尤其是五四運動後,易俗社近代知識分子高舉科學、民主大旗,以戲曲針砭時弊,意在給觀眾鼓勁,使人人有覺悟,民族有希望。”

  “清廷雖蕩、余患猶存、歐亞風雨、時咄咄其逼人、雪壓霜欺、又層層以迫我……痛國難之方深,招國魂於何處。”在反映八國聯軍侵華劇目《頤和園》之序言中,編劇范紫東如此寫道,他以屈辱之歷史“欲令滿座哭一場,笑一場,怒一場,罵一場,知國恥之宜雪,信民族之可振”。

  南及江漢,北至幽燕,唱的是粉墨人生,憂的是家仇國恨:《宮錦袍》書寫中法戰爭之慘烈,《關中書院》痛陳鴉片戰爭之遺毒,《秋風秋雨》歌頌秋瑾之英勇壯舉……“九一八”事變發生後的1932年,易俗社90多人開赴被日軍鐵蹄緊逼的華北地區,慰問抗日軍民,七個月間,行程萬里,《打倒日本化》等愛國劇目從春天演到了夏天。5年後的1937年6月,救亡圖存之際,易俗社開啟第二次華北之行。

  此時,日本帝國主義已經佔領東北,並“得隴望蜀”企圖西出而南下。為宣傳抗日,鼓舞士氣,易俗社此次演出的多是反映民族英雄抗敵救國的新編歷史劇,其中封至模根據岳飛、韓世忠、梁紅玉抵禦外侮之事跡而創作的《山河破碎》《還我河山》兩劇引起很大反響,演出時“群情高漲,聲浪如潮”,當年《全民報》稱這些愛國劇“寫歷史之傷痛,促民族之覺悟,振聾發聵”。

  “戲劇是大眾意識的表徵,在家破國亡的時候,是衝鋒破敵的擊節。”封至模如此總結劇本的創作意圖。“七七事變”爆發後,在員工宿舍被日軍炸彈掀翻的情況下,易俗社排戲不停,社員每天背10個饃,來回20里路,到西安南郊觀音廟村的防空洞中,排演《投筆從戎》等抗日劇目。

  “1938年3月……我們西北戰地服務團(下文稱西戰團)奉十八集團軍總司令部的命令,從山西乘最後一列火車,搭最後一隻木船,橫渡黃河,來到了國民黨統治區陜西省省會古城西安。”時任西戰團主任、著名女作家丁玲在其回憶錄中,娓娓講述了戰火硝煙中易俗社與西戰團聯手進行抗日宣傳的舞&往事。

  因抗日宣傳需要,西戰團當時在西安租用了易俗社劇場,冒着連日的空襲警報,成功上演了抗戰話劇《突擊》。“我從來沒有見過你們這樣的團……幾十個人像一個人那樣,不分高低,搶着幹活,成天樂呵呵。”當時易俗社社長高培支,被共産黨宣傳隊伍的優良作風所感染,原本750元的租金,他只收了200元。

  此後,易俗社更是慷慨解囊。丁玲回憶稱,西戰團在排演老舍劇本《烈婦殉國》時,很多演員不會唱秦腔,易俗社同志們“旦教旦,醜教醜,頭牌旦角、有名的‘陜西梅蘭芳’王天民親自指導夏革非”;易俗社還把“最好的行頭拿出來,任我們挑選試穿”;演出那天,他們給演員“揮扇化粧、描容、整理頭飾”;演出獲得滿堂彩時,“他們才和我們一樣,放下心來,發出會心的微笑”。

  “蕭瑟秋風今又是,換了人間。”新中國成立後,在“搖搖晃晃”的民國一路“沉沉浮浮”的易俗社打開嶄新的一頁,打破過去不收女演員的舊例,招收了孟遏雲、陳妙華等新中國首批秦腔女演員,實現了從“男扮女”到“女扮男”的歷史性跨越;在人民政府接辦後,借助政府撥款,易俗社還打破先例,吸收了肖若蘭等部分外來演員,使唱腔更為豐富,全社煥然一新。

  何桑著《百年易俗社》記載:1953年4月1日至8月底,易俗社骨幹力量共45人加入“中國人民赴朝慰問文藝工作團第五團”,深入抗美援朝前線陣地,在敵機的猛烈轟炸和炮擊中,進行了600余場演出,為30多萬志願軍戰士帶去了“鄉音”。

  改革開放後特別是黨的十八大以來,和家國同頻、與時代共振的易俗社,“百年戲單”仍在不斷推陳出新:《黨的女兒》展現共産黨人“初心猶未盡,熱血化長虹”的革命奉獻精神;《織夢人》聚焦趙夢桃等紡織工人從“吃飽穿暖”到“衣被天下”的工匠精神、勞模精神;《滾燙的年華》弘揚醫護人員、下沉幹部、物流快遞員等平民英雄萬眾一心、生命至上、捨身忘死的抗疫精神……

  人無精神則不立,國無精神則不強。“易俗社傳承百餘年,‘為人民而寫,為人民而演’這一傳統恒久不變,用民族精神、時代精神凝心聚氣、教化民眾的初心也不會改變。”惠敏莉説。今年7月,“喜迎黨的二十大、易俗社成立110周年”獻禮劇目《昭君行》成功首演,在長安、大漠、黃河、陰山的時空轉換中,劇目通過望月、出塞、求歸、渡心等序幕篇章,譜寫出一曲擁有中華美學、展現中華民族命運與共、家國和合的精神長歌。

薪火相傳共育秦腔風華

  2010年2月1日,秦腔表演藝術家、易俗社演員陳妙華逝世,終年70歲。“老陜”素來“生以秦腔迎接,逝以秦腔致哀”。當夜,易俗社劇場外,數百米的西一路上,擠滿了前來悼念的萬千戲迷,演員在凜冽寒風中搭&清唱,含淚送別這位“秦腔女小生魁元”,《白蛇傳》《奪錦樓》等經典唱段如泣如訴,響至深夜……

  陳妙華是新中國第一批秦腔演員,1949年10月進入易俗社。上世紀50年代到60年代,陳妙華憑藉秦腔電影《火焰駒》《三滴血》名動西北,讓“秦腔走向了全國”,其在《三滴血》中高、厚、寬、亮的唱腔和剛柔並濟、自然樸實的表演,成為秦腔女扮男裝的標杆,也成為後輩秦腔小生的表演“教科書”。

  雖然是聲名顯赫的秦腔名家,但在易俗社秦腔演員李東峰的記憶中,陳妙華生前很低調、很簡單。“陳老師退休後,經常來看大家排戲,她總是悄悄來,坐在最後一排認真看。”李東峰説,“她教導我們‘要多實踐。’聽着簡單,卻是大實話,對於戲曲演員來説,只有日日練,時時練,方能成角、成戲。”

  陳妙華晚年因為疾病,腿腳不靈便,即便如此,她經常主動上門,與李東峰等後輩演員聊戲。“我那時剛進易俗社不久,是後輩中的後輩,陳老師那麼有名的藝術家,一點架子也沒有。”李東峰説,“她覺得我是可塑之才,經常從住所一路走過來,在巴掌大的宿舍裏,一遍遍給我示範腦腔共鳴。”在秦腔3D電影《三滴血》中,李東峰扮演的正是陳妙華曾經唱紅的周天佑、李遇春兩角。

  今年40歲的屈鵬,是易俗社有名的“補丁”演員。“就是專門‘補窟窿’的,哪需要往哪搬。”專工老生的屈鵬笑言,“我不計較角色重要與否,戲份多我能演,戲份少我也能演;有戲演就演好、演透、演絕,暫時沒戲排就死練,練精、練深、練到家。”

  屈鵬對於舞&與角色的理解,離不開惠焜華等多位恩師的悉心栽培。僅一部秦腔摺子戲《拆書》,年近七旬的惠焜華帶着屈鵬,排演了近10個春秋,“感覺能拿出手了”才登&亮相。

  《拆書》出自秦腔傳統戲《出棠邑》,講述伍子胥之父伍奢、兄伍尚被楚平王冤殺後,子胥從楚國逃往吳國之經歷,是鬚生行著名硬工戲。“當時惠老師早就退休,每天下午三點整,他雷打不動地在院中的露天棚下等我。”屈鵬説,“《拆書》一折唱做並重,文武兼備,惠老師反反復復地磨,光一個抖靠動作,就教了兩年。”

  排了幾年後,屈鵬覺得差不多了,想“露一手”,惠焜華搖頭説:“不行,還差得遠呢。”一折戲,惠焜華滴水穿石般從70歲教到了快80歲。2015年,屈鵬帶着《拆書》亮相第七屆紅梅大賽,雖“姍姍來遲”卻“一鳴驚人”,斬獲比賽一等獎。

  “惠老師去世前一年,因疾病,記憶力明顯衰退,但唯獨對戲還唸唸不忘。有一次,他走丟了,跑到了長安區,大家找到他,才得知他想去找我,給我説戲呢。”屈鵬哽咽道,“他去世前幾天,躺在病榻上説不了話,還劃着手勢,示意我走幾圈戲給他看。”

  青年花旦演員王鳳蕓考入易俗社後,想著“技多不壓身”,曾悄悄花錢請“私教”,“暗練”秦腔摺子戲《挂畫》。“這齣戲演出後拿了獎,社裏知道後,不僅沒有批評我,還替我報銷了學習費用。”

  “《挂畫》是非常經典的花旦‘做功戲’,含蹺功、椅子功、手帕功、水袖功等絕活,需要演員下硬功夫。鳳蕓不僅練成了,還拿了獎,我覺得應該激勵她。”惠敏莉説,“我們不能因‘門戶之見’,讓愛學習、出成績的人吃虧。”

  成立傳承中心、多讓後起之秀挑大梁、請老藝術家為青年演員“裝&”……作為易俗社歷史上首位“女掌門”,惠敏莉更願意通過舞&和劇目口傳心授。最近數月來,她幾乎都“泡”在劇場,帶着演員排演新編原創歷史劇《昭君行》。採訪期間,一個數十秒的片段,大家來來回回,反復打磨了一個多小時。“戲只有一點一點地摳,才能學起來更入腦,演起來更入魂,‘四功五法’嚴絲合縫,渾然天成。”扮演昭君的惠敏莉説。

  創社110年來,易俗社招收學員已達20期,人才數以千計,遍及西北各個秦腔劇團,共同接力哺育着秦腔風華,也豐富着西北群眾的精神世界。“作為後輩,我們將繼續寓教於戲,以赤子之心賡續傳承,以老秦人的擰勁合力將秦腔藝術發揚光大。”惠敏莉説。

  “凡是過往,皆是序章。”戲劇作家莎士比亞如是説。相比於梆子腔鼻祖、萌於秦漢百戲的秦腔之大歷史,百餘載“古調獨彈”的易俗社,是華麗樂章,是精彩片段;而對於走過“世紀人生”的易俗社而言,如今更是新的起點,厚重而肥沃的土壤,未來必將孕育更絢爛的戲曲之花——方寸間的舞&上,梆子一敲,板胡一響,場子又熱了,大幕再次拉開,一台接一台蓄勢待發的好戲,開始了!

 

責任編輯: 馮明
關鍵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