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我祖先來何處?山西洪洞大槐樹。”在中國,如果要找幾個能稱之為“老家”的地方,山西臨汾肯定是首選。
且不説600多年前的一棵槐樹,寄託了多少中華兒女的鄉愁,從遠古時期的丁村遺址、4000多年前的“堯都平陽”,再到春秋“三晉之源”,地處黃、汾岸邊的臨汾一直是根祖文化的濫觴之地。
“老家”,一個閃亮的精神符號,沉澱為一座城市的厚重底蘊,也孕育着固本開新的地域氣質。近些年來,“老家”臨汾銳意進取,破繭而生,不斷傳出令人驚喜的新消息。産業上新、城市更新、文化煥新,一個具有“新潮范兒”的臨汾,在新時代的三晉大地上全新登場。
“最初中國”的底氣
文化學者馮驥才説,一個人有一個人的氣質,一個城市有一個城市的氣質。氣質不是刻意製造出來的,而是獨特的歷史、經歷、地域養育出來的。
臨汾的氣質,由“最初中國”作為基石。
黃河孕育着中華文明,其第二大支流汾河是山西母親河。臨汾因地處汾水之濱而得名,也處在黃河的屏障之中,自古以來就是華夏文明的重要發祥地之一。
發現於1953年的丁村遺址,位於汾河岸邊的臨汾市襄汾縣,這也是新中國成立後在中華大地上首次發現和發掘的舊石器時代遺址。“丁村人”介於北京猿人和現代人之間,填補了大陸人類進化中間“古人”的缺環,連通了中國大陸人類發展史譜係。距今約2萬年的臨汾吉縣柿子灘遺址留下了蚌殼飾品、岩畫等人類早期的藝術創造作品。
大河湯湯奔流不息,文脈悠長賡續延綿。4300年前的陶寺文化,讓臨汾再次走向那個時代的頂端。
1926年,中國考古學之父李濟在晉南組織考古發掘時曾感嘆道:“臨汾縣,這是一個勾起人們歷史遐想的城市——帝堯的古都!中國的讀書人又有誰不熟悉這位偉大君王的種種高尚品德呢?可是,他究竟建造過一個雛形的城市沒有?”
“李濟之問”在陶寺遺址發掘後有了答案。
位於襄汾縣的陶寺遺址,是新石器晚期龍山時代大型聚落城址,總面積400萬平方米左右,是中華文明形成關鍵階段的核心聚落。歷經47年發掘,陶寺遺址累計出土陶器、銅器、石器、玉器、漆木器等各類文物5500余件。規模空前的城址、氣勢恢宏的宮殿、等級分明的墓葬,以及迄今最古老的“觀象&”相繼被發現。完備的都城規制、成熟的天文體系、初興的禮樂制度,共同實證了早期邦國形態的誕生,顯現出“最初中國、華夏主脈”的氣象。
中國社會科學院學部委員、中華文明探源工程首席專家王巍認為,從考古年代和地理位置、遺址性質、等級和內涵上判斷,陶寺是同“堯都”最吻合的遺址。
除了考古發掘和文化典籍的相互印證,在臨汾地區,各種傳説、地名、風俗等,也散發着“堯”的濃郁氣息。
臨汾市堯都區境內有堯廟、堯陵,城西四十里是姑射山,傳説為堯訪賢制圍棋之地。浮山縣有堯山、堯廟;古縣、安澤縣有堯城;鄉寧縣的堯舜廟在羊馬坡;洪洞縣羊獬村,村名來源於堯時異獸獬羊。
在臨汾一些地方的方言裏,太陽被喚作“堯王”或“堯窩”。以堯的傳説為基礎,臨汾還形成了極具特色的民俗活動,其中就有洪洞縣羊獬村和80里外歷山圈頭村“接姑姑送娘娘”走親習俗。這項民俗活動傳承4000多年,2008年被列入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産代表性項目名錄。
儘管還有不同聲音,但不少學者堅定認為,陶寺就是典籍裏記載的“堯都平陽”。

從空中俯瞰陶寺遺址博物館,外觀設計呈現一個“中”字。王梓軒 攝
2024年11月,陶寺遺址博物館開館。2025年7月,陶寺國家考古遺址公園正式揭牌,併入選第五批國家考古遺址公園。越來越多的觀眾來到這裡,近距離感受中華文明的早期形態。
除了孕育“最初的中國”,臨汾也走出了“最早的山西”。
位於臨汾市曲沃縣和翼城縣交界處的“曲村—天馬遺址”,是一個以西周時期晉文化為主體的大型遺址群。這裡出土的“晉侯鳥尊”是西周青銅技術的傑出代表,也是晉國開國的重要物證,刻有迄今出土最早的“晉”字,如今是山西博物院的鎮館之寶。
從公元前1040年前後周成王封叔虞於唐、燮父稱晉,到公元前376年“晉絕不祀”,晉國立國660餘年,歷經38位國君,春秋時稱霸中原150餘年,創造了輝煌的晉文化。山西15.6萬平方公里的土地,也因此被稱為“三晉大地”。
從歷史深處走來,臨汾文化燦若星辰,到了明代以後,更是令人魂牽夢縈。
明初因戰亂中原人口稀少,朝廷從受戰爭影響小的山西移民。研究表明,1373年到1417年的40餘年間共移民18次,遷到冀魯豫蘇皖等地達百萬人,主要來自晉中、晉南。不少學者認為,洪洞是移民集散中轉地,官府曾在洪洞廣濟寺設局派員發放川資憑照,多有遷民經停,寺外大槐樹成了他們對家鄉的最後記憶。
據近些年考證,明代洪洞大槐樹移民現分佈在18個省區市的536個縣及海外。祭祖園的祭祖堂裏,安放着遷民姓氏牌位1230個。
“問我祖先來何處?山西洪洞大槐樹。祖先故居叫什麼?大槐樹下老鸛窩。”這段傳唱數百年的民謠,述説着一個個遠離故土的悲情故事,也承載着一縷縷對“老家”的鄉愁記憶。
“臨汾能夠自成體系且形成影響的文化,就有黃河文化、人祖文化、中鎮霍山文化、荀子文化、晉文化、丁村文化、堯文化、大槐樹移民文化、戲曲文化、晉商文化、紅色文化等。”臨汾市三晉文化研究會副會長石耀輝説,深厚的文化底蘊滋養着臨汾人民堅韌、開放的精神品質,也流淌着敬天有為的生存智慧與發展哲學,它們共同構築了臨汾發展的堅實底氣,也為臨汾“上新”注入強大內在動力。
“新”裝上陣
位於山西南部的臨汾,境內山川形勝,黃河汾水壯美靈動,呂梁太岳物産豐厚。地下蘊藏的煤焦等豐富資源,曾一度為臨汾帶來發展紅利,同時也讓其承受産業畸重、污染嚴重的沉沉壓力。
面對貫徹新發展理念、推動高質量發展的時代要求,負“重”而行的臨汾該如何破題?
重新審視發展資源,立足實際重塑生産力布局成為落子破局的關鍵。立足地形地貌、資源稟賦、區位條件、産業基礎、比較優勢,臨汾市謀劃並實施了沿汾、沿黃、沿太岳“三大板塊”生産力布局和産業規劃,着力優化轉型發展空間布局。其中,沿汾屬平川區,人口密集,污染擴散條件差,正逐步騰退“兩高”産業,重點發展數字經濟、智能製造、低空經濟、精品微短劇、醫藥文博、總部經濟等産業;沿黃生態脆弱,則瞄準新能源、清潔能源、儲能用能、農産品加工、冷鏈物流、農文旅等産業;沿太岳以其煤焦資源和生態容量,聚焦煤焦化工、新能源、新材料、城郊經濟、文旅康養等産業。
“提出‘三大板塊’生産力布局和産業規劃就是為了提升産業的集約化、規模化、競爭力,只有形成了規模,才能形成産業鏈、延伸産業鏈,加快構建具有臨汾特色的現代化産業體系。”臨汾市委書記李雲峰説。
符合時代要求的系統謀劃,引領着區域發展方向,也促使生産力要素在區域內進一步優化配置。傳統優勢産業、戰略性新興産業及未來産業、裝備製造業、農業産業、“服務業+文旅”産業,在臨汾各個區域迸發出新的發展動能。
太岳山南麓,山西盛隆泰達新能源公司智控中心裏,一塊超大屏格外顯眼,設備運轉實時畫面、生産監測數據、人員定位、排放管控等信息一目了然,工作人員只需手指輕點,就能對焦化生産進行全程控制,實現“一鍵煉焦”。
“經過智能化升級,公司生産崗位員工從過去的1500人縮減至300人,效率和安全性大大提升,能耗和排放減少,産業鏈進一步延伸。”公司董事長趙業明説。
通過加快推動煤炭、焦化、鋼鐵等傳統産業的智能設備更新和數字技術改造,延鏈提質,臨汾市傳統産業先進産能佔比持續提升。其中,煤炭先進産能佔比從2021年的78.9%升至2025年的91%,焦化、鋼鐵先進産能佔比提升到100%。
傳統産業朝着數字化、綠色化、高端化方向提質增效,新興産業、未來産業則緊隨時代風口茁壯生長。

臨汾市高標準打造的堯都高新區雲商産業園。劉文慧 攝
在臨汾堯都高新區雲商産業園,字節跳動、華為、騰訊、百度、阿里、360等數字頭部企業紛紛落戶;百度智能雲(山西·臨汾)人工智能基礎數據産業基地已培育起千人隊伍,成為全國規模最大的專業標注基地之一;在臨汾雲時代技術有限公司,政務應用系統上“雲”正加速推進,數據更好為政府幫忙、替群眾“跑腿”……
而在臨汾經濟開發區的精品微短劇拍攝基地內,一部微短劇正在拍攝。法庭、醫院等一間間1:1還原的劇場,令參觀者新鮮感“拉滿”。從2024年9月開始建設基地至今,臨汾市已拍攝微短劇170多部,上線近100部,全網播放量破40億人次。開發區黨工委書記、管委會主任白建成説,臨汾市微短劇産業從零起步、快速發展,全産業鏈日漸完善,正步入高質量發展的快車道。
數字經濟、低空經濟、微短劇經濟,這些過去在內陸地區鮮少被提及的新興産業,正在臨汾成為熱門詞彙,也塑造着這座資源型城市的嶄新未來。統計數據顯示,2024年,臨汾市戰略性新興産業增加值佔規上工業的比重較2020年提高5.8個百分點。特別是數字經濟2024年産值較2023年翻倍增長。

隰縣小西天景區人潮涌動。李虎威 攝
産業興、百業旺。邁步行走在高質量發展道路上的臨汾各縣區你追我趕,活力迸發,一批過去深藏於大山、難以聞達於世的縣域,正以全新面貌吸引着世人目光。
“一個‘小西天’,帶火一座城。”《黑神話:悟空》這個超級IP,使地處呂梁山深處的臨汾隰縣小西天景區成為“頂流”,這個不到10萬人的山區小縣也因此名滿全國。除了文旅産業爆發式增長,藏於深閨的隰縣玉露香梨隨之廣為人知。隰縣借此舉辦玉露香梨花節、採摘節以及招商引資推介會等活動,成功打造了“玉露香梨+旅游+文化”的農文旅融合新模式。
“不止‘小西天’,臨汾皆如此。”過去以煤炭聞名的鄉寧縣憑藉“一山”“一酒”“一壺”三張文旅名片,成為文旅融合榜樣城市;黃河岸邊的大寧、永和等縣借助特殊地理條件,舉辦汽車越野挑戰賽,闖出農文體旅融合新“賽道”……
通過全域全面推進轉型、優化産業結構,因地制宜適度多元發展、增強産業協同效應,臨汾市經濟韌性顯著提升,經濟活力明顯增強。2024年,臨汾市地區生産總值比上年增長6.3%,持續位列全省第一方陣前列。固定資産投資、社會消費品零售總額、限上消費品零售額、城鎮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4項指標增速連續兩年全省排名第1。
“老家”不“老”
20世紀80年代,一篇題為《要把臨汾變為花果城》的新聞報道,向外界展示了這座黃土高原城市的生態夢想,也讓“花果城”成為臨汾的“代名詞”。如今,走在臨汾街頭,“花果城”真正具象化了。
花果街的石榴樹、鼓樓東大街的柿子樹、廣宣街的銀杏樹、解放路的法桐、建設路的欒樹、向陽路的月季花,與掩映在其中的街角游園、口袋公園、茶吧、書吧、咖啡吧,讓分明的四季裏,有了獨屬於臨汾的韻味與活力。
“城”為人而建,“市”因人而興。臨汾市在全市範圍內展開結構優化、動能轉換、品質提升、綠色轉型、文脈賡續、治理增效的城市煥新行動,促進城市顏值、氣質、價值持續攀升,為全面提高核心競爭力、産業集聚力、人口吸附力,帶動資源和人才集合集聚、企業和産業成群成鏈提供了堅實的基礎。

臨汾市區快速中環貫通。李虎威 攝
9月15日,臨汾市全長24.4公里的“快速中環”建成通車,不僅將河西新城、老城區、鐵東片區等四大功能組團緊密串聯,更將中心城區40平方公里的核心區域納入“15分鐘交通圈”,這座擁有超百萬城區人口的老城正式邁入快速交通時代。
臨汾市區是在原縣級市基礎上發展起來的,隨着城市擴張、人口增長、汽車保有量迅速增加,交通流量大、制約瓶頸多、通行能力有限的弊端開始顯現。為此,臨汾市將快速中環建設作為破局之舉。“這不僅僅是為了解決當下的交通擁堵,更是為了給城市未來幾十年的發展預留空間,引導城市功能合理布局。”臨汾市住房和城鄉建設局局長劉玉平&&,快速中環可謂是城市的“脊梁”,有效支撐起城市空間拓展,帶動沿線區域價值提升。數據顯示,環線通車後,沿線商業綜合體加速落地,182個老舊小區改造同步推進,建築業産值同比增長11.4%。
一子落,滿盤活。
過去幾年,臨汾市加速推進高品質城市建設,打造高品質城市生活。中心城區“五街六巷”全面提質,古城墻、關帝廟等文化地標驚艷亮相,42個街頭游園、17個口袋公園、25塊小微綠地陸續投用,城市社交空間多元拓展。2024年末市區建成區綠化覆蓋率達到43%,人均公園綠地面積達12.4平方米,城市“幸福圈”不斷擴容。
“歷史文脈,在現代化進程中煥發新生。”每逢有外地朋友來臨汾,“90後”青年趙鑫都喜歡帶着他們到改造後的平陽廣場和關帝廟片區逛逛。
在城市建設中,臨汾市注重把文化傳承與保護融入城市的肌理。平陽廣場改造項目巧妙融入臨汾攻堅戰革命歷史主題,用銹鋼板花池、下沉廣場等形式,生動展現了那段崢嶸歲月;關帝廟文物保護項目則在恢復古建風貌的基礎上,採用開放式布局,適當融入現代元素,打造集文化、旅游、商業為一體的新業態;貢院街改造將孔子講學園、工業記憶與傳統文化融入現代街區……這些浸潤着文化味兒的舉措,讓城市擁有了更加悠遠的意蘊。
城市是居住空間,不僅要有顏值,更要有生活。
今年國慶假期,臨汾把音樂會搬進了山水之間、古城之內,市區青年街景音樂會熱鬧上演,並同步舉辦咖啡音樂集市;永和縣“樂游永和 乾坤悅動”中秋鄉野音樂會、翼城縣“古城遇雙節·青春樂翻天”古城音樂節、吉縣“搖滾燃秋”超級點燃夜等活動,將古老的深沉與年輕的律動融合得絲滑順暢。

臨汾市區財神樓街化身“露天音樂廳”,上演別開生面的“陽&音樂會”。王梓軒 攝
這座承載着數千年文脈的城市,還以賽事為契機,有效提升城市的知名度、美譽度和吸引力。近幾年,中國網球巡迴賽“愛臨汾·贏未來”臨汾網球公開賽、“愛臨汾·躍巔峰”“臨汾·520黃河英雄會”汽車越野挑戰賽、中國無人機競速聯賽(臨汾站)、亞洲盃飛碟射擊比賽等高水平賽事在臨汾相繼舉辦,充分展現着城市的開放與活力。
城市因生活而生動,“老家”因人氣而年輕。每逢節假日,臨汾市區的街頭巷尾,各地的景區景點越來越多地出現年輕人的身影。2024年臨汾市旅游接待人數達到5100多萬人次,較2020年增長50.1%。今年前8個月,臨汾市限上零售額同比增長11.7%,增速居山西省第三。
夜幕低垂,華燈璀璨。臨汾市區的彩虹橋上,“愛臨汾·贏未來”六個光影大字格外亮眼。這是古城人對生活的熱愛,更彰顯着他們對過去與未來的信心。
“老家”不“老”!産業上新、城市更新、文化煥新,讓臨汾這片誕生了早期中華文明的古老土地,展現出“老而不舊、新而不躁”的獨特氣質。一個欣欣向榮的新臨汾,又一次在時代大潮中嶄露頭角。(記者 晏國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