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華走筆丨鹽漁文化的現代吟唱-新華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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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 05/30 09:37:26
來源:新華每日電訊

新華走筆丨鹽漁文化的現代吟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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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暮將盡,風吹長街,從渤海方向吹來的海風涌進寨上街道的每個角落,攪動着漁村的鄉愁。我站在街頭,空氣裏似乎迴響着漁家號子嘹亮的聲音。

  寨上街道綜合文化站主辦的消失的鹽漁村文化展。除標注外均為曾晉攝

  每日清晨,當第一縷陽光照射到天津這片熱土,寨上就是迎接光芒的第一個哨所。寨上像個天然的燈塔,從歷史深處的崎嶇海灣中矗立,一站就是千年。當地人起名“寨上”,正是意指“陸上的人”,和“海下人”漁民相呼應。

  地方史記載,自古以來先民就在這片鹽灶地上繁衍、生息。曹操征討遼西、烏桓,在寨上開鑿小鹽河以供軍需,帶來了第一次繁華。

  海洋、鹽鹹,這兩個關鍵詞暈染了寨上的文化底色。這裡曾活躍着無數的漁村,名字有的以地理位置命名,如“楊家泊”;有的以姓氏立莊,如“蔡家堡”;還有因景物、物産而得名,如“蟶頭沽”。

  如今漫步在這個5萬人生活的街區,現代化風格的建築鱗次櫛比,漁村痕跡已難以察覺。1976年,唐山大地震毀壞了大部分的漁村建築,許多漁民離開了漢沽寨上,進入城裏。隨着天津濱海新區的建設,大多數的漁村整體移居,現在僅剩“大神堂村”這一漁村。

  寨上的風是鹹的,魚蝦是鹹的。如今,寨上的老人佔了總人口的30%,寨上的步伐越來越沉重。越來越多的年輕人選擇離開家,去城市尋找新的工作。他們已經不知道漁家語,不會説漢沽方言土語。

  寨上街道綜合文化站主辦的消失的鹽漁村文化展。

  這是一場無聲的文化變遷,變遷的不只是漁家號子、漢沽評劇、漢沽飛镲、蝦醬製作等寨上最具有代表性的文化符號,還有寨上漁村的生活方式、文化記憶。

  年近六旬的劉翠波生於蔡家堡,是一個地地道道的漁民,皮膚黝黑,笑聲爽朗,身板幹練。蔡家堡是漢沽寨上無數消失的漁村之一,講起漁村的歷史,劉翠波如數家珍,卻並不傷感漁村的消失。因為他認為,那些漁村生活記憶都融入新生活裏了,“無論是漁家號子、飛镲、評劇,還是八大馇、蝦醬,都是老百姓生活的故事。”那是他生於斯長於斯的地方,也是漢沽鹽漁家生活悄然進入現代敘事的地方。

  “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漁家人都明白這樣的道理。救之於形,不如救之於行。劉翠波對我説,近年來寨上始終以守護鹽漁文化根脈為傳承,致力於鹽漁文化蒐集、整理、保護、傳承,深入挖掘轄區特色文化,保護接續非遺傳承人,啟動民俗傳統文化保護工程,希望留住這份耕海牧海生活的記憶。

  寨上街道綜合文化站主辦的消失的鹽漁村文化展。

  現在,寨上共有21項非遺項目,依託傳統文化帶動文旅經濟發展,推出“津門第一縷曙光”“神堂漁港觀鳥”“海鮮一條街”等特色景點,形成“文化+景色+美食+游樂”一體化體驗。2024年“五一”黃金周期間,文旅活動吸引游客近萬人,屬地商圈零售額同比增長18%,旅游收入超百萬。

  “民以食為天”,飲食是老百姓最關心的事情,漢沽漁村“靠海吃海”的飲食文化,也在社區中迎來新生。寨上街道近年來以“海韻寨上”文化品牌建設為發展重點,陸續舉辦了“開海節”、海味嘉年華等活動,並首次以海味為主題舉辦秋季村晚,獲全國“四季村晚”示範展示點稱號。

  在所有的文化品牌裏,“津沽鹽汪子蝦”最為特別。寨上沿海灘塗形成了很多“汪子”,在“汪子”裏挖出來的蝦,因水裏的鹽度比較高,是海水的兩倍,以原生態的養殖方式喂養綠色的餌料,因此蝦的口感較好,且品質比一般的蝦好,有豐富的鎂元素,製作的蝦醬素有美譽。

  董春凱很年輕,是個“80後”,作為蟶頭沽蝦醬製作技藝代表性傳承人,他不斷精進蝦醬的高溫殺菌發酵技術,經過精心、漫長的料理,讓沉澱後的蝦油更為醇香。經過年輕人的設計、包裝、創新,寨上不斷開展“囤蝦啦”展銷會,讓“津沽鹽汪子蝦”年出産120萬斤,銷售額突破3000萬元。

  寨上街道綜合文化站主辦的消失的鹽漁村文化展。

  過去以漁村生活為圓心形成的鹽漁文化,現在轉化成了以社區生活為文化圓心的非遺輻射圈,漢沽代代相傳的文化、飲食、記憶、技藝,以鮮活的姿態融入現代文明,進入老百姓的一飯一蔬、衣食住行之中。

  在寨上朝陽花園社區,我看到了一場令人難忘的、別開生面的漢沽飛镲表演。廣場上,年輕人和老年人聚在一起,邊學邊跳,三色綢緞係在飛镲上,在正午的陽光下熠熠生輝。站在隊伍外面指導的人是崔寶賓,濱海新區非物質文化遺産項目漢沽飛镲的代表性傳承人。他認真指導着隊伍的走位,大聲説着技術要領。

  漢沽飛镲表演。趙子碩攝

  我瞇着眼睛,抵擋着正午的強光,驚奇地看見飛镲隊伍的中間的領舞人是李桂霞,李桂霞不是飛镲的師傅,她是天津市非物質文化遺産代表性項目評劇代表性傳承人,而我當天早晨才見過她。

  我見到李桂霞的時候,她跟我説起漢沽評劇的故事。1909年春,冀東一帶的評劇先人在天津幾經磨難,走投無路,漢沽鹽商張廷惠把落難的藝人們迎進張家祠堂,在他的建議下,評劇完成了對民間小調的變革,成立“慶春蓮花落班”,並形成全新的大劇種。

  我眼前浮現出那些身影,寨上留住了無家可歸的藝人,在評劇藝術瀕臨危難的時刻,漢沽人接納、重塑了評劇。那種熱情和包容,至今依舊在寨上人的骨子裏。經年而過,到了李桂霞這裡,她的眼裏有着熱切的光,一如評劇那濃烈激昂的風格。李桂霞説,漢沽評劇那是性子過癮、味道地道的“鹹味兒”,熱氣騰騰的人情在骨子裏頭、經脈裏頭、喉嚨裏頭,才能有這樣的唱腔、這樣的故事、這樣的胸懷。

  展演結束後,李桂霞拉着崔寶賓,拿着錄音機,記錄崔老師的擬聲演示,熱烈探討着飛镲的節奏和聲腔。到了李桂霞説起評劇,只見她順手拍着桌子,按照評劇板眼講述評劇的氣息控制和鼓點的配合,崔寶賓認真聆聽。

  我看著兩位師傅交流的場景,輕盈飛舞的漢沽飛镲,激昂高亢的評劇唱腔,二者和諧美妙交織在一起,形成一幅生動的文化生活圖景。寨上各種非遺文化並非以門戶之別形成壁壘隔絕發展,也並非沉入歷史令人望而卻步,而是回歸百姓生活煙火,成為“非遺社區”生活的一部分,充分交流融合,讓非遺文化真正成了有根的“化人之文”。

  回來的路上,霞光塗抹在西邊的天空,明日必將是個好天氣。(曾晉)

【糾錯】 【責任編輯:趙文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