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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 12/ 11 21:59:35
來源:新華社

我在現場·我們都是追夢人丨期待見證下一個十年的洞庭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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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編者按】

  我們都是追夢人。

  新聞記者的夢想,是用自己的筆和鏡頭記錄這個偉大時代前進的步伐,記錄普通人的追夢故事,從深山“空巢村”的復蘇到山水林田的生態變遷,從罕見病少年的大學夢圓到神舟航太員的星辰大海......

  “我在現場”欄目以“我們都是追夢人”為題,將新華社記者記錄的追逐夢想的故事匯聚于此。這些故事講述的是追夢人不停的腳步,是“中國夢”照進現實的新時代。

  洞庭湖是湖南的一張耀眼名片,“至若春和景明,波瀾不驚,上下天光,一碧萬頃,沙鷗翔集,錦鱗游泳,岸芷汀蘭,鬱鬱青青。而或長煙一空,皓月千裏,浮光躍金,靜影沉璧,漁歌互答,此樂何極!”

  我的同事陳思汗一個月前剛剛從洞庭湖採訪回來,他對我説,他在洞庭湖看到了《岳陽樓記》中描寫的景象。

  ↑ 11月10日,成群的羅紋鴨在湖南西洞庭湖國家級自然保護區低飛。新華社記者陳思汗攝

  ↑ 11月10日在湖南西洞庭湖濕地拍攝的候鳥。新華社記者陳思汗攝

  然而就在幾年前,洞庭湖也曾遍體鱗傷:搶奪湖砂的爭鬥頻頻上演,嚴重破壞自然生態;過度捕撈及日益猖獗的非法捕撈,導致洞庭湖漁業資源嚴重衰退;大大小小的紙漿生産企業布滿湖區,大量高污染廢水直排大湖。2013年到2016年,洞庭湖11個可比斷面中,5個水質下降,4個由Ⅲ類惡化至Ⅳ類。

  ↑ 2006年11月27日,一家造紙廠排出的污水污染南洞庭湖。新華社記者龍弘濤攝

  這是我同事龍弘濤2006年拍攝的一張照片,那一年洞庭湖區經歷了一場30多年來最嚴重的幹旱,水位驟降至30多年來歷史最低點,湖水自凈能力降低,再加上湖區大大小小上百家造紙、化工企業的違規排放,造成洞庭湖污染嚴重。據統計,當時環洞庭湖的益陽、岳陽、常德三市共有造紙廠101家,除少數大型企業採用了廢水處理設備外,絕大多數企業都沒有按標準要求配套建設環保設備,廢水幾乎未經任何處理便直接排入洞庭湖。亂排污造成洞庭湖區生態環境的破壞和水質惡化。

   2012年,洞庭湖又發生了讓人震驚的江豚大量連續死亡事件,從3月3日到4月中旬的一個多月時間裏,就報告了10頭江豚死亡,其中有一周就有6頭江豚死亡。

  ↑ 2012年4月13日,湖南岳陽雁子洲發現一具江豚屍體(資料照片)。

  當時有專家指出:江豚死因可能是人類在洞庭湖區域噴殺滅螺藥,雨水把藥物衝入湖中,導致江豚中毒,食欲不佳後,慢慢虛弱死去。另外在所有的江豚屍體中,除了兩頭江豚有明顯外傷,其他的沒明顯傷痕,不排除江豚是窒息而死,這意味著可能有人用電網捕魚時,電暈江豚,導致溺斃。

  江豚屬于國家二級保護動物,被列入《瀕危野生動植物種國際貿易公約》。長江江豚是全球唯一的江豚淡水亞種,被稱作長江生態“活化石”和“水中大熊貓”,已在地球上生存2500萬年,僅分布于長江中下遊幹流以及洞庭湖和鄱陽湖等區域。初步統計顯示,2012年洞庭湖有江豚約為90頭,當時陸續進行的小型考察表明,長江江豚種群數量正以每年5%的速度銳減。

  洞庭湖生態問題引起了極大的關注,並催發了改變:2016年以來,湖南先後推進五大專項行動、三年行動計劃、八年整治規劃,有效改善了洞庭湖生態環境品質。2021年開始,全省又展開縱深推進洞庭湖總磷攻堅行動,湖區三市一區共實施279個項目,湖體總磷平均濃度下降為0.063毫克/升,比2015年下降43.8%,其他指標均達到或優于Ⅲ類;西洞庭湖突破性達到Ⅲ類水質。

  為了保護江豚,當地漁政部門劃定了江豚自然保護核心區、緩衝區和試驗區,設置明顯標誌和界碑。規定核心區內全年禁漁制度,禁止採砂作業,船舶通行限時、限速、限規模、限航行路線,保障江豚水域安全環境。實施水利疏浚工程、濕地保護工程等生態措施,改善江豚生存環境。

  2020年開始,包括洞庭湖在內的長江流域重點水域分類分階段實行漁業禁捕,數十萬漁民逐步轉産轉業上岸。還有相當一部分上岸漁民加入“護魚員”隊伍,完成了從“捕魚人”到“護魚人”的轉變。

  在這些措施的合力補救之下,近些年來,洞庭湖終于“華麗轉身”。

  ↑ 2021年5月20日在南洞庭湖區拍攝的牛背鷺。

  如果一點點放大這廣袤的洞庭畫卷,洞庭湖區的人與物就是一個個清晰的像素點,這裏的故事皆由他們譜寫。

  2020年底,我在採訪中認識了一位“浪漫”的漁民。他叫石仲芳,1964年出生于洞庭湖湖心的蓮花坳島,居住在這裏的人們世代靠打魚為生。

  石仲芳是家中的第7代漁民,14歲便開始打魚。2020年,長江流域重點水域開始實行漁業禁捕,漁民紛紛上交漁船、漁網。沒有了生産工具、交通工具,島上耕地稀少,也沒有學校、醫院,漁民們的生活成了問題。當年2月至3月,政府在洲島上進行的民調結果顯示,90%以上的人願意搬遷。沅江市下定決心,組織洲島漁民上岸,由政府在市區統一建設“漁民新村”,供離島漁民居住。

  見到石仲芳的那天,他正準備坐船回到蓮花坳島,幫助還未搬家的村民們運送家具、生活用品上岸。路過石仲芳家時,他的房子已經被拆除了一部分,他指著家門口的盆栽跟我説,他的愛人最喜歡種花花草草,搬去岸上後,這些花草無處安放,他特意帶走了其中幾盆,其他的就留在島上,讓它們自由生長。

  離島時,正逢夕陽西下,這個因常年打魚面色黝黑的漁民,在岸邊駐足欣賞:“住在島上的時候,我最喜歡在這裏看夕陽。”

  ↑ 2020年12月20日,石仲芳行走在自家被推倒的房屋廢墟上。

  ↑ 2020年12月20日,石仲芳看夕陽西下。

  盡管漁民們對于離開自己熟悉的環境有諸多不舍,但他們也心知,禁捕退捕對洞庭湖和漁業資源有利,是“造福子孫後代的大好事”。

  上岸後,石仲芳和家人們一起經營起了小魚館,秉承著漁家傳統手藝,給顧客奉上最純正的漁家宴。2021年除夕,我再次前往沅江,記錄了石仲芳與家人們上岸後的第一個春節。石仲芳説,僅2020年下半年,小店的凈利潤就有10多萬元,足以養活家人。

  ↑ 2021年2月11日,石仲芳一家在吃團圓飯。

  石仲芳一家是洞庭湖上岸漁民的小小縮影。石仲芳所在的蓮花島村成立了集體勞務公司,年紀偏大的村民們可以在這裏找到一份保潔工作;家住岳陽市東洞庭湖區的漁民父子何大明、何東順,帶領上岸漁民們以環保志願者的身份回到祖祖輩輩賴以生存的洞庭湖,共同守護一方生態……

  ↑ 2022年9月27日,湖南省沅江市蓮花島村的退捕漁民在打掃人行道。

  ↑ 2021年11月11日,何東順(左)和父親何大明在湖南省岳陽市東洞庭湖濕地中清理退捕遺留的漁網。

  何東順1997年出生于湖南省岳陽市東洞庭湖的一個漁民家庭,兒時就曾和父親何大明一起捕魚。2003年,何大明曾在洞庭湖中救下一對受傷的江豚母子,悉心照料4個月直至痊愈、放歸。這件事讓何大明意識到,自己可以為生態保護出一份力。他帶頭成立的江豚保護隊,吸引了越來越多的漁民加入,還得到了來自社會各界的支援,發展成為岳陽市東洞庭生態保護協會。

  2017年,何東順在長沙讀完大學後,在父親的影響下回到家鄉,成為生態保護協會的專職工作人員。2020年,我國對包括洞庭湖在內的長江流域重點水域實行全面禁漁。何東順和父親帶領不少“上岸”的漁民,以環保志願者的身份回到祖祖輩輩賴以生存的洞庭湖,共同守護一方生態。

  何東順向父親建議,他們的保護工作范圍應當慢慢擴大,逐步拓展到候鳥保護、麋鹿保護、船舶空氣污染防治等領域。何東順告訴記者,自己希望繼承父親的衣缽,終生以保護洞庭湖為事業。同時,他也幻想著,等自己的孩子長大了,洞庭湖生態也全面恢復,就讓孩子做洞庭湖生物多樣性研究——一個嶄新的,關于洞庭湖和自己人生的夢想正在當地人的心中升騰。

  ↑ 11月11日,何東順(中)、何大明(右一)和漁民環保志願者一起在湖南省岳陽市東洞庭湖濕地巡護。

  生態治理離不開科研的助力。我也曾記錄過廣袤洞庭深處的科研工作者,他們默默扎根洞庭濕地十多年,為保持洞庭湖區的生態平衡和生物多樣性“把脈診療”,被譽為“濕地醫生”。他們搭建起生境修復工程示范區域,為當地開展洞庭湖生態治理提供理論指導的同時,更搭建了具有推廣價值的修復技術模式。

  ↑ 2018年7月10日拍攝的位于洞庭湖畔的中科院洞庭湖濕地生態係統觀測研究站。

  ↑ 2018年8月25日,觀測研究站的科研人員耿明明(左)在洞庭湖的一處觀測點對湖水進行取樣,準備帶回實驗室進行進一步檢測。

  ↑ 2018年8月25日,觀測研究站的科研人員李旭在實驗室觀察從洞庭湖中取回的苔草樣本。

  發生轉變的還有産業。岳陽市關停長江沿岸、洞庭湖畔亂建的生産性泊位、砂石碼頭和堆場,並進行生態修復;湖南省陸續清退洞庭湖區制漿造紙企業,為解決紙廠退出後蘆葦棄收問題,洞庭湖區找到了生態環保的出路——發展蘆筍、蘆菇産業;隨著長江流域漁業轉型,淡水漁網需求量大大下降,沅江市的一家傳統漁網企業主動轉型運動休閒用網,他們生産的足球網、籃球網、高爾夫球網等遠銷海外,同時還帶動了湖區居民就業……

  ↑ 2018年7月11日,在湖南省岳陽市洞庭湖畔的天欣碼頭,工人在拆除混凝土攪拌站。過去,這裏是一個砂石轉机碼頭和散貨集散地。

  ↑ 2022年9月27日,工人在湖南省沅江市蘆小妹食品有限公司包裝蘆筍。近年來,沅江市發展蘆筍産業,在保護環境的基礎上合理利用蘆葦資源。

  ↑ 2022年9月27日,工人在湖南省沅江市湖南星海運動用品有限公司加工運動用網。近年來,這家傳統漁網生産企業轉型生産運動休閒用網。

  過去十年,我和同事們跟蹤記錄著洞庭湖區的變化:清理洞庭湖“抽水機”歐美黑楊(20世紀80年代開始,歐美黑楊作為造紙經濟林被廣泛引進洞庭湖周邊區域,洞庭湖逐漸刮起“種楊風”。到整治前,整個洞庭湖保護區內黑楊種植面積已經達到39萬畝,其中保護區核心區內約9萬畝。黑楊綽號濕地“抽水機”,對水分和養分的需求大,加速了洲灘濕地的旱化,讓周邊其他植物得不到充分的光照養分,成為“生態殺手”。)、曝光侵佔洞庭湖濕地17年之久的私營企業主、禁捕退捕等一係列舉措讓洞庭湖重新煥發了光彩,“洞庭三寶”——候鳥、江豚、麋鹿又在洞庭湖區活躍起來。

  ↑ 2019年12月17日,在湖南常德漢壽縣蔣家嘴鎮,待回收的鐵漁船停靠在洞庭湖邊。

  ↑ 2021年5月20日在南洞庭湖區拍攝的大白鷺。

  湖南省生態環境廳的最新數據顯示,2021至2022年,長江湖南段和洞庭湖越冬候鳥達40.4萬只,洞庭湖候鳥連續5年增長,江豚穩定棲息達130多頭。這些可喜變化的背後,是湖南近年為守護好一江碧水的努力。

  人退水清,魚躍鳥飛;岸芷汀蘭,鬱鬱青青;一江碧水,美景如畫!

  我依然期待著,未來十年,還會在洞庭湖認識怎樣的人,記錄下怎樣的故事,見證怎樣的蛻變。

監制:鄭衛 費茂華

統籌:周大慶 劉金海

記者:薛宇舸

編輯:盧燁 蔡湘鑫 程婷婷

【糾錯】 【責任編輯:吳咏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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