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華網北京11月19日電(記者劉軍)鹽鹼地,是自然演化的産物。尤其在乾旱、半乾旱地區,因降水量小於蒸發量,鹽分不斷在土壤表層積聚,導致莊稼減産,長期無法耕種,最終成為板結泛白的不毛之地。
初冬時節,記者來到新疆維吾爾自治區南部的新疆生産建設兵團第二師二十七團鹽鹼地改造田。周圍的胡楊樹葉已落盡,蒼勁的枝幹挺拔而立。秋收後的田土平整有序,一片靜謐,但埋藏在地下的暗管中,汩汩細流正悄然排鹽。
誰曾想到,早年間這裡還是一片白茫茫的鹽鹼荒地,作物難生、農民嘆息。而如今,小麥畝産突破500公斤,辣椒、番茄喜獲豐收,昔日的“不毛之地”正悄然變為“糧倉菜籃”。這一切是如何發生的?記者深入田間地頭,試圖探尋鹽鹼地重獲新生的答案。
鹽鹼之困:從全球難題到中國挑戰

自然資源部國土整治中心研究員鞠正山(左)和中國地質大學博士楊僑(右)進行科研探討。新華網記者劉軍 攝
“鹽鹼化是個世界性難題,並非中國獨有。”作為鹽鹼地改良項目負責人,自然資源部國土整治中心研究員鞠正山在接受採訪時開門見山地指出,全球氣候變化導致氣溫上升,乾旱加劇,土地鹽鹼化呈擴大趨勢。然而,與地廣人稀的澳大利亞等國不同,中國人口壓力大、耕地資源緊張,“能開墾的土地基本都已開墾”,鹽鹼地因此成為重要的後備耕地資源之一。
據不完全統計,全世界鹽鹼土地的面積約10億公頃,我國鹽鹼土地總面積約2億至3億畝,其中約1.15億畝為鹽鹼地,另有1億多畝屬於中低産田中的鹽鹼化耕地。尤其在北方地區,蒸發量大於降水量,土壤中的鹽分隨水分蒸發聚集地表,形成“返鹽”過程,嚴重制約農作物生長。
“我們常説‘鹽隨水來,鹽隨水去’。”鞠正山指出,鹽鹼地的本質既是地的問題,更是水的問題。他以開發利用鹽鹼地種植水稻為例分析,若北方用傳統方式在鹽鹼地種植水稻,一畝地約需500方水,若開發一億畝則需500億方水,“相當於一條黃河的年徑流量,我們不可能再造一條黃河。”
水資源的剛性約束,決定了鹽鹼地治理必須走節水之路。鞠正山團隊研發的“暗管排鹽”技術,正是用有限的水資源與創新科技破解鹽鹼化難題的關鍵。
技術破局:從“大水漫灌”到“精準排鹽”

鞠正山(右)在二十七團鹽鹼地改良田向團長曹峰(左)等傳授技術。新華網記者劉軍 攝
在新疆生産建設兵團第二師二十七團,鹽鹼地治理的生動實踐令人讚嘆。
“我們團6.5萬畝耕地中,5.3萬畝屬於中重度鹽鹼地。”二十七團黨委副書記、團長曹峰介紹,“過去種什麼收成都不好,職工收入低,種植積極性也不高。”
轉機出現在2014年。自然資源部國土整治中心與二十七團合作,引進“暗管排鹽”技術。該技術通過在土壤下層鋪設帶孔波紋管,結合灌溉淋洗,將溶解於水的鹽分匯集至管道中排出,同時控制地下水位,防止土壤次生鹽鹼化。
“就像給大地做‘透析’,”鞠正山形象地比喻,“鹽分隨水流入暗管,再通過泵站排出,土壤含鹽量顯著下降。”
數據顯示,項目實施後,示範區土壤一次洗鹽平均脫鹽率達49%,節地10%(暗管代替農排等)、節水17.2%。至2020年,土壤平均含鹽量降至3g/kg左右,作物産量大幅提升:小麥從畝産387公斤增至580公斤,辣椒從352.5公斤增至576公斤,番茄從6.01噸增至9.2噸。
“過去種地靠天吃飯,現在靠技術吃飯。”一位當地職工感慨,“早先眼前白茫茫一片,如今是綠油油的大豐收。”
未來之路:從“治理鹽鹼”到“智慧農業”

夕陽下的新疆生産建設兵團三十三團鹽鹼地改良田。新華網記者劉軍 攝
記者了解到,“暗管排鹽”只是起點。如今,二十七團正推動“暗管+滴灌+物聯網”集成模式,逐步邁向智慧農業新階段。
“我們研發了具有自主知識産權的專用開溝鋪管機,埋管深度、間距、坡度全部由激光和GPS控制,”鞠正山介紹,“機器自行行走百米誤差控制在厘米級,這是人工無法實現的精度。”
此外,示範區布設了土壤水鹽監測系統、地下水位傳感器、遠程控制系統等,實現“四水聯動”(灌溉水、降水、土壤水、地下水)的實時監測與智能調控。
“下一步,我們正在依託中國科學院鹽鹼地綜合改造利用和部省合作等多項目支持開展聯合攻關,構建‘智能灌排’模型,建立精準灌排與淋洗技術體系,水土耦合治理,將專家知識融入系統,基於物聯網實現遠程精準管理。”鞠正山&&,“這才是鹽鹼地治理的現代化路徑。”
近兩年來,二十七團獲得較為充裕的資金支持,新建暗管排鹽面積近2.4萬畝,配套水肥一體化、自動閘門、雲&&等設施,打造出“鹽鹼地治理示範樣板區”。
“我們的目標不僅是增産,更是構建‘山水林田湖草沙’生命共同體。”鞠正山強調,“鹽鹼地治理不是單一的技術問題,而是涉及水、土、生態的系統工程。”
從“白茫茫”到“綠油油”,從“低産田”到“高産田”,新疆南疆的鹽鹼地治理之路,是中國農業科技與生態智慧交融的縮影。在這片曾被判定為“不毛之地”的土壤上,科技的力量正喚醒沉睡的土地,也見證着人與自然和諧共生,各取所需。(程浩然、紀曄對本文亦有貢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