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影響全球的失智長者“回歸試驗”

2025-12-24 15:18:00 來源: 《環球》雜誌

長者村裏的劇院廣場

/《環球》雜誌記者王湘江(發自海牙)

編輯/胡艷芬

  位於荷蘭首都阿姆斯特丹東南約15公里的韋斯普(Weesp)小鎮,有一個看似普通的社區。街道整潔,綠樹成蔭,咖啡館、劇院、超市、餐館一應俱全。居民在陽光下散步、購物、交談,生活井然有序。乍看之下,這只是荷蘭再普通不過的小鎮風景。但在這些日常背後,卻有一個全球養老照護領域的傳奇:霍格維克失智長者村(Hogeweyk Dementia Village,以下簡稱“長者村”)。

  目前這裡生活着188位長者,他們大多數患有阿爾茨海默病等重度失智症。但他們無需住進封閉病房,而是可以在充滿生活氣息的社區中繼續他們平常的日子:做飯、聊天、購物、參加社交活動。

  “我們不是傳統意義上的養老院。我們的使命,是讓失智老人依然能像普通人一樣生活。”霍格維克共同創始人埃洛伊·范霍爾(Eloy van Hal)在接受《環球》雜誌記者獨家採訪時説。

“醫院”到“家園”

  霍格維克的故事始於20世紀90年代。那時,它還只是一家名為霍格維(Hogewey)的傳統養老院:封閉的房間、狹長的走廊、統一着白大褂的醫護人員,以及被嚴格規範的作息。就像電影《困在時間裏的父親》所描述的:長者們仿佛被無形的流程所囚禁,日復一日,失去了個人的色彩。而他們的子女也倍感煎熬和無助,仿佛被隔絕在患病父母的世界之外,這種“生離”既是物理也是精神上的。

  “如果有一天我們老了,是否願意住進這樣的地方?”當時的管理團隊曾這樣自問。回答是否定的。

  一場根本性的變革就此開啟。從1993年初步探索,到2009年霍格維克失智長者村正式落成,這片社區實現了從“醫療機構”到“生活家園”的本質轉變,它徹底告別養老院模式,變成一個去機構化、充滿生活氣息的失智長者的“家”。

  范霍爾至今記得開村那晚的情景:一位曾經在舊式養老院終日靜坐的失智老人,顫顫巍巍地站在新家的廚房裏,認真清洗着碗碟。在她身後,一位神情緊張的護工張開雙臂,小心守護着她,隨時準備上前攙扶。“她看到桌上用過的碗碟,就自然而然地動手洗了起來。是像家一樣的環境,喚醒了她沉睡的生活本能。”范霍爾説。

霍格維克共同創始人埃洛伊·范霍爾 

  如今的長者村佔地1.53萬平方米,共有27套住宅。每套住宅容納67位居民,廚房、客廳、陽&、臥室一應俱全。傢具、裝飾風格因居民習慣和偏好而異,有的樸素溫馨,有的典雅高貴,盡可能還原他們熟悉的生活場景。

  長者村裏沒有中央廚房和集體餐廳,而每套住宅配備了家居廚房:三餐由專業護理員(care worker)和家庭照護員(home supporter)準備,居民也常自願加入。

  食材則來自社區內一家功能齊全的超市,超市面積僅約75平方米,但貨品很豐富,且支持預訂和各類支付方式。餐食費用由醫療保障體系支持,個人用品通常由老人自行購買,外來訪客也可在此購物。

  社區內持證營業的餐館更像一個溫暖的鄰里食堂,主要服務居民與周邊住戶。這一切精心設計,都只為重建生活的日常感。用餐亦自由靈活:老人可選擇“在家”吃飯,也可在社區餐館就餐。該餐館完全對外經營,酒櫃開放、餐桌整齊,主廚是原霍格威養老院中央廚房的員工。

  范霍爾説,在長者村,失智老人被稱為“居民”而非“病人”。他們不再是被護理的客體,而是生活的主體。當初給社區命名時,他特意加入“weyk”這一荷蘭語中有“街區”之意的詞綴,就是為了強化居家與社區屬性。

  “人們常低估失智老人的能力。他們雖患病,卻仍可完成許多事。我們不該因此剝奪他們生活的權利。”范霍爾説。

絕非“楚門的世界”

  霍格維克以其創新的照護理念在國際上廣受關注,然而也有一些誤解甚至訛傳隨之而來。其中,流傳最廣泛的一種誤讀,是將這裡比作電影《楚門的世界》,認為長者村的生活是一場被精心編排的“演出”,居民在不知情中生活於虛構的環境中。

  “有人説我們是‘楚門的世界’,説員工都是演員,超市、餐館全是布景。這完全不符合事實。”范霍爾明確&&,“我們不是在‘演戲’,而是在為失智老人構建一個真實、自主、有尊嚴的生活場所。”

  在電影《楚門的世界》中,主人公楚門從一出生就生活在完全虛構的世界中,身邊所有人皆為演員,而他的整個成長過程都通過攝像機被全世界“凝視”。但長者村的情況與之截然不同,社區中的超市、劇院、咖啡館、理髮店,都是真實運營的。范霍爾説,所有工作人員均有專業技能,教育背景多元(並非全是護士或護理員),從業年限15年。他們以真實身份工作,為居民提供服務。

  范霍爾補充道,“我們沒有搭建虛假車站、偽造外墻,更沒有隱藏攝像機。這裡的一切,只為幫助失智老人找回他們熟悉的生活節奏……我們不想讓他們感覺生活在‘醫院’,而是要讓他們覺得,這裡就是家。”

  也許正是因為這裡沒有白大褂、沒有制服,也沒有傳統醫療機構的標識,才讓一些人産生了“表演”的錯覺。但也正是這種去標籤、去機構化的環境設計,體現出了霍格維克對失智老人認知與情感需求的深刻理解。

護理人員成為“家人”

  在霍格維克,你看不到身穿白大褂、步履匆忙的醫護人員。儘管這裡也有醫生和護士輪班值守,但他們不會穿着制服,行走在社區中與普通人無異。多數時間他們待在辦公室,只有在老人真正需要醫療協助時才會出現。

都市風格住宅裏的溫馨一刻

  長者村的每套住宅都配備了專業護理員與家庭照護員。他們也不穿工作服,但會每日陪伴在老人身旁,悉心照料其身體和生活起居,還會和老人一同做飯、聊天、散步,給予家人般的溫暖陪伴。

  專業護理員需有3年職業教育背景,既要精通醫療護理,又要掌握烹飪、清潔、溝通與情緒管理等全方位的生活照護技能;家庭照護員更多是協助做日常家務。但他們並無絕對的分工界限,更多時候是像家庭成員一樣很自然地協助長者。

  “他們要懂得觀察、傾聽和共情。”范霍爾説,“每天都要問自己:此刻長者最需要什麼?”與傳統養老機構以醫生為主導的醫療模式不同,霍格維克將專業護理幾乎無痕地融入了日常生活。

  “在傳統醫療機構,醫生下達指令,護理人員執行流程。但醫生未必知道老人愛聽什麼音樂,什麼能讓他們真正開心。”范霍爾&&,“而每天和老人一起生活的護理人員,是最了解他們的人。”

  霍格維克的成功實踐逐漸影響了荷蘭的整個養老體系。目前,荷蘭大多數養老機構已採用類似的小規模、家庭式生活單元模式。職業院校的護理課程也隨之進行改革,除了傳統醫療護理,還增設了烹飪、家務、活動組織等生活技能培訓課程。

只為富人服務?

  社會上有一種錯誤的推測——由於霍格維克僅能服務100多位失智老人,所以只有富人才能負擔得起這樣的照護。然而事實上,與荷蘭大多數養老機構一樣,霍格維克的運營資金主要來自國家長期醫療保障體系,並非依賴個人全額支付。

  霍格維克隸屬於非營利組織維維亞養老集團(Vivium Care Group),其資金結構充分體現出荷蘭社會福利制度的核心特色。其主要資金來源是荷蘭公共醫療體系中的長期照護預算。據范霍爾介紹,荷蘭建立了覆蓋全民的長期醫療保障體系,為失智老人提供住房、日常照料、健康護理、日常膳食、藥品及醫療服務等全方位保障。維維亞養老集團主要依託這一公共資金體系運作。

  在這一制度安排下,凡經第三方專業機構評估確認患有重度失智症的老人,均有資格申請入住霍格維克。霍格維克不會因申請者的經濟狀況差異而對老人區別對待,通常僅依據實際床位空余情況,依序為符合條件的長者安排入住。

  由於荷蘭養老機構整體服務水平較均衡,有失智老人照護需求的家庭傾向於選擇就近入托,一般不會跨區域申請遠離家庭的養老機構。因此,霍格維克的申請人數一直比較穩定,基本處於可接納的範圍之內。從提交申請到最終入住,通常需要等待半年到一年左右。

  長者入住後按照其收入水平承擔部分費用,例如低收入者每月僅需支付約200歐元(1歐元約合8.2元人民幣),中等收入者約1000歐元,最高不超過2500歐元,所收費用全部上繳政府。

  這一模式依託於荷蘭深厚的社會保障機制。范霍爾舉例説,自己每月為長期醫療保障體系繳納工資稅,年均繳納約3700歐元。以工作40年計算,累計貢獻約15萬歐元。許多荷蘭民眾並不清楚自己具體繳納了多少長期照護稅,但這種全民共付的機制,確實構築起堅實的社會安全網。

  他認為,荷蘭通過高稅收構建的社會化養老體系,確保了弱勢群體能獲得應有照護。正是這種制度安排,使得不同經濟狀況的老人都能在霍格維克享受到高質量的服務。

“七大支柱”與“四大領域”

  范霍爾介紹,霍格維克的運營理念建立在“七大支柱”與“四大領域”相結合的整體框架之上,旨在為失智老人構建一個自主、安全且有尊嚴的生活環境。

莫扎特音樂室裏,一對老年夫妻正在彈琴 

  七大支柱包括有利環境、生活方式、健康、生命的愉悅與意義、正式與非正式網絡、組織、社會包容與賦權。這些支柱從環境氛圍、個體生活、身心狀態、精神價值、社會支持、管理體系以及社會融合等多維度,全面回應失智老人的各類需求。

  四大領域是個人、家庭、社會、組織與流程,它為理念的落地提供了具體層面,確保每一項支柱內容都能在實際照護中得以貫徹。例如,“生活方式”不僅體現為對個人偏好的尊重,還需要家庭式居住環境、靈活的組織機制以及社會文化認同作為支撐;“生命的愉悅與意義”既關乎老人的興趣與活動,也依賴於家庭空間、資源配置和社會接納。

  老人入住前,工作人員會與其家人深入溝通,充分了解其文化背景、生活習慣與個人喜好,並據此將具有相似生活方式的老人安排在同一住宅。居民分組依據四種生活方式:傳統、都市、正式、國際化,住宅也依此進行差異化佈置,從傢具風格到裝飾細節,均力圖還原老人熟悉的生活場景。

  與許多傳統養老機構追求“效率優先”不同,霍格維克強調“生活本身即照護”。這裡沒有集中供餐、沒有統一作息表,也沒有強制性的集體活動,而是鼓勵老人自主安排日常生活。餐飲由每戶住宅中的護理人員與居民共同準備,食材均來自村內超市,採購、烹飪、用餐的全過程均成為老人參與社交、維繫生活能力的重要機會。

  范霍爾提到,他曾目睹某些國外養老機構中老人們在嘈雜的公共食堂裏集體進餐,甚至是被集體喂食的場景,深感震驚。他強調:“在霍格維克,老人們能看到或參與食物製作過程,並且以最多67人的小群體形式圍坐在餐桌旁,老人會吃得更安心,也更有益於健康。”

  此外,為了豐富老人們的日常生活,村裏還提供35種不同的興趣俱樂部與活動項目,涵蓋音樂、藝術、手工、運動等多個類別,每位居民可以根據自己的愛好和時間安排自行選擇。“我們有188位居民,就有188種生活方式。”范霍爾説。研究顯示,霍格維克居民普遍睡眠更好,情緒更穩定,甚至身體功能退化也更慢。

安全與風險觀

  在照顧失智老人的過程中,很多機構都會遇到一個兩難問題:既要保證老人的安全,又不想過多限制他們的自由。霍格維克的做法很特別,不刻意回避所有風險,而是盡量讓老人像普通人一樣生活,在安全與自主之間尋求平衡。

  “風險是生活的一部分,”范霍爾説,“真正的安全不是禁錮,而是信任與理解。”過度保護只會剝奪他們的生活能力,照護的目標不是消除風險,而是幫助長者有尊嚴地生活。

  與傳統養老機構通過封閉式管理追求“絕對安全”的做法不同,霍格維克選擇了一條更包容、更人性化的道路。在這裡,沒有上鎖的房門,沒有隔離病房,也沒有限制自由的圍欄。老人們可以自主活動甚至走出社區去周邊探索。“風險也不應成為剝奪生活的理由,失智老人同樣有權選擇自己想要的生活方式和日常節奏。”范霍爾&&。

  霍格維克的安全理念建立在深度了解居民個體需求和充分信任的基礎上。社區在最大限度保障老人自主性的同時,也建立起一套隱形的安全網絡。工作人員接受過專業培訓,能夠細緻觀察老人的狀態和需求,及時提供恰到好處的支持。

  這種理念在實踐中取得了顯著成效。運營15年來,霍格維克未發生過嚴重安全事故,且老人們的身心狀態得到明顯改善。他們的社交能力增強,情緒更加穩定,生活質量顯著提高。

生死觀

  在霍格維克,失智老人們平靜的生活背後,無法回避死亡這個終極問題。范霍爾&&,“霍格維克不僅是個生活場所,也提供臨終關懷。活着固然重要,但有尊嚴地離開,也很重要。”

  他説,老人在入住霍格維克後,平均會在兩年後離世,較長者四到五年。這裡的居民入住前通常已處於失智症中晚期,並且平均患有4種其他慢性疾病。霍格維克不會不惜一切代價延續生命,而是努力讓每個人在活着的時候過得有質量、有尊嚴。

  在老人入住初期,工作人員就會與其家屬深入溝通,不僅制定照護計劃,還會重新評估用藥方案——一旦老人進入生命末期,就要對哪些藥物有意義、哪些可以停止服用做出判斷。因此,這裡沒有強制喂食、沒有插管,也沒有過度醫療干預。取而代之的是安寧療護:通過緩解疼痛、安撫情緒,陪伴老人平靜地走向生命終點。

  范霍爾説,與一些國家的失智老人高達五成的臥床率相比,這裡很少有長期臥床患者。大多數老人直到生命的最後時刻都能保持一定的活動能力,然後在熟悉的環境中安詳離世。“這不僅是霍格維克的做法,也反映了荷蘭社會的普遍價值觀。”他説,疫情期間,荷蘭曾因ICU病床數量較少受到關注,但這背後實際上是一種文化選擇。

  在范霍爾看來,死亡是現代社會需要直面的話題。他曾親眼看到太多家庭在父母病危時陷入內心掙扎:一方堅持“無論如何都要救”,另一方則認為“該放手了”。“與其讓老人在病床上備受煎熬,不如用最後幾週時間,換一場平靜的告別。”范霍爾説。

未來不是複製,而是借鑒

  當被問及霍格維克是否應成為全球未來養老機構的標準模式時,范霍爾搖了搖頭説:“這種模式適合很多人,但並非所有人。有人適合群體生活,也有人更嚮往獨立公寓,甚至有些人更希望與子女同住。”

  他強調,核心理念值得學習,但具體形式不應千篇一律。小規模、去機構化、尊重個體等是霍格維克精神的核心,可以成為行業標準,但實現形式可以靈活多樣。未來的照護空間可以是獨立公寓、跨代共融社區,或是與教育設施結合的活力園區。而霍格維克並非終點,但可以作為一個 啟發思考、激發創新的參照點。

  范霍爾指出,在失智老人照護領域,社會認知的轉變異常緩慢。早在1993年,霍格維克就已通過試點拆除了封閉病房,而30多年後的今天,許多國家的護理機構才剛剛開始嘗試打開這扇門。“要讓社會普遍認識到,失智症患者也是有尊嚴和自主能力的人,我們還需要很長時間,還需要思維方式的轉變。”

  在霍格維克,變革與創新從未停止,根本宗旨始終是讓老人無限接近正常生活、與社會更深融合。范霍爾説,如果20世紀70年代的霍格維養老院是1.0版,長者村是2.0版的話,他的目標是霍格維克3.0版:一個更開放的村落,也許會有託兒所,有成人日間護理中心,或者其他更加開放的社會融合場景。

霍格維克模式的國際化

  霍格維克作為全球養老照護領域的創新典範,其“去機構化、生活化”的理念正被很多國家借鑒。據范霍爾介紹,近年來,從歐洲到北美再到大洋洲,多國已涌現出一批既汲取霍格維克模式精髓又具有本地特色的養老機構,它們不僅在照護模式上做出新的嘗試,更實現了運營理念和服務設計上的突破。

長者村的超市入口處

  在法國西南部達克斯市(Dax),於2021年建成開放的“Village Landais”養老社區明顯受到霍格維克的 啟發,其特點是佔地廣闊、布局開放。波爾多大學已對該模式開展效果研究,未來將提供科學評估。

  加拿大不列顛哥倫比亞省於2019年創辦的“The Village Langley”,則融合了霍格維克模式與美國“溫室計劃”的優點,成為北美地區養老服務創新的代表。其創始人受范霍爾2009年在溫哥華所作的一次演講 啟發,致力於打造一個既包容又具有本土特色的長者社區。

  一些外國項目在霍格維克基礎上做出了顯著創新。挪威奧斯陸的Dronning Ingrids Hage”(2023年)在社區中創新性設計了可供失智老人使用的公共步行梯,體現對長者自主能力和生活體驗的尊重。同樣在挪威,“Carpe Diem”(2020年)和“Strommhaven”(2020年)項目證明霍格維克模式也適用於寒冷地區。後者還將餐廳和超市外包給專業連鎖機構,既提高服務的專業性,又增強了社區與周邊社會的聯結。

  意大利羅馬基金會養老社區(2019年)是第一個以霍格維克為藍本設計的意大利失智長者村。該機構專為輕至中度阿爾茨海默病患者建立,不提供複雜醫療護理,而是通過與周邊醫院合作實現醫養結合。值得一提的是,該村莊由私人性質的羅馬基金會資助,入住者無需支付費用,被譽為“送給羅馬社區的禮物”。

  部分外國項目進一步拓展了霍格維克模式的服務對象。新西蘭因弗卡吉爾的HawthornDale Care Village”(2025年)項目,不僅服務失智長者,還整合當地醫院資源,為有護理需求的老年人提供綜合支持。該項目學習霍格維克模式,用12年時間籌備,反映出理念落地需要長期和系統性的支持。

  美國印第安納州的Milton Village”(2022年)則將霍格維克理念應用於日間照料服務,打破傳統成人日托中心嚴格的時間表,讓長者自主安排活動。

  這些項目的共同特點是它們都經歷了較長的籌備期,需克服資金、政策和社會認知等方面的多重挑戰。例如新西蘭羅托魯瓦(Rotorua)的“The Care Village”(2017年)在政府五年許可下先行先試,最終用實踐效果證明其模式優勢,被成功納入國家長期照護體系。

  儘管如此,各國項目也在探索中面臨不同抉擇:是否盈利,如何確定收治對象類型,醫療介入程度如何等,均無統一答案。例如加拿大蘭利項目(The Village Langley)定位高端市場,而入住羅馬基金會養老社區(Villaggio Fondazione Roma)則完全免費;有些項目僅接收失智長者,有些則覆蓋更廣泛的老年群體。

  這些落地的國外項目表明,霍格維克模式的成功移植關鍵在於理解其哲學內核:尊重選擇、正常生活、社區融合,而非簡單複製建築形態或照護流程。正如范霍爾所説:“每個社會都應找到適合自己的道路。”

跳出“養老院”傳統框架

  中國老年人口在總人口中的佔比逐年提高,那麼霍格維克模式是否適合在中國推廣呢?范霍爾強調:“必須清楚什麼是優質的失智症照護——它意味着讓老人過上真正意義上的生活,而不是‘演戲’。”只有明確這一目標,才能統一居民、家屬和護理團隊的期望,推動根本性變革。

  實際上,荷蘭目前仍有70%的失智症患者依靠家庭照護,養老院更多是最後的選擇,這一點與中國類似。范霍爾認為,無論是中國還是荷蘭,當家庭難以繼續承擔照護責任時,社會應提供一個真正以人為中心的社區環境,讓老人能夠自由活動、社交、從事喜愛的日常事務,保持生活的連續性與意義。

  范霍爾&&,他非常樂於看到霍格維克模式能對中國有所助益。他認為,成功的關鍵在於尊重每個個體的生活方式。應研究不同群體如何共同生活更融洽。每個地區都有其獨特的生活方式分類,需要細緻識別、組合。

  霍格維克不僅是一處設施,更重要的是它有一套完整的護理哲學。其核心就是構建真實、開放的社區,而非封閉的醫療機構。因此當推進相關實踐時,首先要嘗試跳出“養老院”的傳統框架,強調“融入”與“正常生活”,以此為前提在空間設計、服務理念和管理機制中充分體現對居民自主權的尊重。

  比如,借鑒霍格維克模式,可從輕度失智群體入手,以較低強度的護理需求為起點,逐步積累經驗、培訓人員,再擴展至更複雜的照護場景。這種“邊做邊學”的漸進策略,有助於控制風險、建立信心。

  范霍爾認為,霍格維克模式的落地無法一蹴而就。其他國家養老機構借鑒霍格維克模式的經驗表明,從理念提出到具體項目建成,往往需要612年。起步時,可優先選擇現有養老設施進行試點改造,先服務較易管理的群體,然後逐步驗證模式、完善標準、培育專業力量。

想學霍格維克模式?可預約

  范霍爾介紹,為保障居民生活質量和社區正常秩序,霍格維克實行嚴格的訪客管理制度,所有外來訪問均須通過官方渠道提前預約。

  他強調,為防止居民受到不必要的干擾,社區拒絕一切以游覽為目的的個人或團隊臨時到訪。對於真心希望學習霍格維克模式的專業人士,社區提供有償的系統性學習項目,但須通過維維亞養老集團(Vivium Care Group)的官方諮詢機構“Be Advice”進行實名預約。經預約批准的訪客,可在工作人員引導下全面了解社區的設計理念、運營機制和日常生活安排等內容。他建議,專業人士最好安排至少一整天的時間進行考察,以確保學習效果。

  值得一提的是,霍格維克的餐館僅限荷蘭裔社群的居民使用,不對外部訪客開放。此外,所有生活區域均實行嚴格的訪問管理,預約是到訪的必要前提。

  (本文圖片均由“長者村”提供,未經授權請勿使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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