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10月1日，在位於比利時布魯塞爾的北約總部，北約新一任秘書長馬克·呂特（中）發表講話 趙丁喆攝/本刊

文/《環球》雜誌記者 杜鵑 編輯/胡艷芬

今年以來，協助北約成員國採購國防裝備的北約支持和採購局（以下簡稱“採購局”）已有多名現任及前任工作人員因涉嫌出售軍事項目招標機密被捕，相關反腐調查仍在進行中。在北約成員國防務開支整體大幅增長背景下，北約機構利益輸送問題出現愈演愈烈跡象。

軍購背後的腐敗利益鏈

2025年5月，北約證實多名嫌疑人因涉嫌採購合同中的腐敗行為被拘留。北約向國防承包商授予彈藥和無人機等設備的合同被懷疑存在違規行為，採購局的員工被指可能向防務承包商洩露了機密信息。

比利時檢察機關披露，部分採購局現任或前任員工涉嫌參與此案，併發現相關非法所得已通過諮詢公司等渠道“洗白”。荷蘭當局宣布拘留3名相關人員。盧森堡檢察機關透露，調查已擴展至意大利、西班牙和美國，由負責協調歐盟內部跨國調查與檢察事務的歐盟檢察局進行協調。

北約及成員國官方並未公開更多案情細節。但比利時《克納克》雜誌、《晚報》等媒體追蹤並披露了此次調查的詳情，涉及今年在七個國家展開的一系列搜查行動。

據《晚報》報道，採購局將“涉嫌欺詐與挪用公款的線索”移交美方後，美國聯邦調查局、國防部刑事調查局及海軍刑事調查局隨即介入。調查發現，2019至2020年一家意大利公司為獲得美軍物資供應合同，向北約支持和採購局前負責人斯科特·威拉森支付了超過100萬歐元。

威拉森是前美國軍官，曾任採購局彈藥與支援部門主管。法國《信息》網站披露，威拉森是在比利時被捕的嫌疑人之一。據美方調查，他曾利用當時仍在採購局工作的前同事影響招標過程。其同謀是土耳其彈藥專家伊斯梅爾·特爾萊梅茲，其在同一時期收受了超過11.5萬歐元賄賂。作為回報，特爾萊梅茲在競標中支持威拉森的客戶，這家意大利公司繼而獲得價值1.07億歐元的合同。2020年，威拉森和特爾萊梅茲試圖複製這一操作，但未能成功。

比利時檢方還以腐敗、洗錢和參與犯罪組織罪名起訴了採購局前員工蓋伊·莫拉爾特。《信息》網站稱，莫拉爾特2019至2020年通過無人機、彈藥和飛機設備的採購項目收取鉅額佣金，相關合同價值數億歐元。

採購局經手資金激增卻未紮緊反腐籬笆

北約機構本身並不直接擁有或操作武器系統，而是由其下屬的北約支持和採購局專門負責協助成員國及其夥伴採購國防裝備、安全系統及相關支持服務。

該局總部位於盧森堡西南部的卡佩倫，現有員工1500余名，並在歐洲多國設有分支機構。其不僅為北約各項軍事行動提供後勤支持，還可代表成員國協商防務合同。

北歐研究與監測網絡稱，2023年採購局經手的合同金額達30億歐元，2024年則飆升至74億歐元。值得注意的是，截至當前，採購局在2025年向産業界授予的合同價值已超過28億歐元，涉及海軍燃料、戰場通信設備到防空導彈等各方面。

《信息》網站分析稱，美國人威拉森、土耳其人特爾萊梅茲和比利時人莫拉爾特這3名涉案人員有一個關鍵共性：他們都曾於2015至2020年間在採購局任職，並負責軍需品採購項目。他們後來都轉為公司顧問，同時與採購局的在職人員保持密切&&。

據報道，採購局總部周邊聚集了不少由前北約官員創辦的諮詢公司，這些公司依託其創辦人的專業背景、人脈資源，以及利用其所掌握的北約軍備採購項目內部信息開展營利活動。而且與北約總部嚴密的安保不同，採購局總部辦公地准入程序異常寬鬆。一些前北約官員會在工作日打電話給老同事，讓他們幫忙開門，借機前往餐廳或走廊探聽最新合同信息。

《信息》網站認為，隨着成員國迫於美國壓力不斷提高國防開支，採購局已從簡單的採購中心發展成為一個能夠整合重大國家項目的重要平台。該機構前員工的專業知識如今極具市場價值，他們可以將這些知識出售給參與複雜招標、渴望獲得內部消息的軍火製造商。

參與揭露此案的《克納克》雜誌記者克裏斯托夫·克萊裏克斯説，如果一家防務企業想同時向幾個北約國家銷售産品，最好是通過盧森堡的機構進行交易。防務企業聘請諮詢公司協助投標本無可厚非，“但如果諮詢公司能夠獲取內部信息，公平競爭的環境就蕩然無存”。

歐媒懷疑反腐調查或受政治因素干擾

採購局腐敗案曝光至今已有半年，但北約並未如其秘書長馬克·呂特所承諾的“查個水落石出”。面對媒體記者追問，北約發言人不予置評，稱“以免干擾正在進行的調查”。

《信息》網站獲悉，此案早在2017年就已初現端倪。不過，一名員工的舉報僅引發了短暫的內部調查，隨後便無果而終，該機構的監事會甚至從未被告知。莫拉爾特、威拉森和特爾萊梅茲則在2018至2021年間悄然離開了該機構，且未受到任何質詢。三人迅速成立了自己的諮詢公司，並取得顯著成功。

該網站還稱，就在數名嫌疑人於歐洲地區被捕後，美國司法部於今年7月突然決定撤銷對特爾萊梅茲和威拉森的所有指控，且未給出任何解釋。荷蘭“跟隨金錢”網站指出，這一決定“令人擔憂存在政治干預”。

盧森堡檢察官辦公室發言人11月初告訴《盧森堡時報》，美國司法部已撤銷此案，但反腐敗調查仍在進行。發言人沒有透露盧森堡調查中的嫌疑人人數，也未説明將於何時決定是否提起訴訟。

儘管最終調查結果尚未公布，但這起腐敗案的持續發酵已引發輿論譁然。美國微軟網絡網站（MSN）刊文稱，北約腐敗醜聞動搖其公信力與制度根基。腐敗一直是歐洲普遍存在的問題，影響着政治、商業和社會體系。從涉及權傾一時的政客的重大醜聞到複雜的洗錢陰謀，這些案件不僅動搖了公眾信任，更揭開了體制內存在的深層漏洞。

國際非政府組織“透明國際”的防務問題專家弗朗西斯卡·格蘭迪認為，在全球範圍內，由於防務合同高度保密、涉及鉅額資金且談判高度敏感，該領域尤其容易滋生腐敗，歐洲也不例外。在國家和歐盟層面，許多旨在幫助根除其他公共採購流程腐敗的透明機制，往往並不適用於國防和安全領域。例如，歐洲議會對通過“歐洲和平融資機制”向烏克蘭提供的軍事援助資金，並未實施常規的預算監督。通過該機制撥付給烏克蘭的資金已超過100億歐元，而這些資金並非來自歐盟整體預算。

目前，北約各國正經歷一個可能持續多年的國防支出激增階段。瑞典斯德哥爾摩國際和平研究所的數據顯示，2024年全球軍費開支總額達2.72萬億美元，相比2023年實際增長了9.4%，這是自冷戰結束以來最大幅度的同比增長，其中歐洲地區增長尤其迅速。

值得注意的是，北約成員國的軍費總額高達1.5萬億美元，約佔全球軍費開支總額的55%。北約成員國已承諾將國防預算提高至GDP的5%，預計其軍費總額及全球佔比還將進一步攀升。與此同時，佔北約三分之二成員國的歐盟也在準備展開新一輪重大軍費投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