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10日，阿塞拜疆總統阿利耶夫（右）和亞美尼亞總理帕什尼揚在阿聯酋首都阿布扎比舉行會談，重申將繼續通過直接對話推動雙邊關係正 常化

文/張弘

編輯/黃紅華

　　近日，阿塞拜疆總統阿利耶夫與亞美尼亞總理帕希尼揚在阿聯酋阿布扎比舉行了沒有俄羅斯參與的直接會晤。與此同時，2024年12月一架阿塞拜疆航空公司客機在哈薩克斯坦西部墜毀後，阿塞拜疆與俄羅斯關係每況愈下。到最近因兩名阿塞拜疆公民在俄羅斯羈押期間死亡，兩國陷入了全面的外交危機。

　　阿塞拜疆地處歐亞大陸交界的高加索地區，有着複雜的地緣安全環境，歷來是大國競爭的必爭之地。近年來，阿塞拜疆外交日漸活躍，展現出明顯的“小國大外交”特徵。阿塞拜疆領導人阿利耶夫在大國之間“合縱連橫”，在地緣危機中“左右騰挪”，幫助阿塞拜疆不僅實現了能源出口的多元化，而且極大地促進了國家實力的增長，更重要的是解決了困擾其多年的納卡地區歸屬問題。

　　需要指出的是，阿塞拜疆的“小國大外交”雖然吸引眼球，但其影響仍然有限。阿塞拜疆的外交成果是否能夠持續還受制於諸多變量：能源紅利的可持續性、與亞美尼亞和解進程的前景，以及俄與西方關係的走向如何。

多元平衡的大國外交

　　阿塞拜疆自獨立以來，在處理與大國關係上較為謹慎，堅持多元平衡的大國外交，奉行中立的安全政策、開放的經濟政策和多元的文化政策。

　　阿利耶夫政府積極發展與美國、中國和歐洲等的戰略夥伴關係，積極支持美國的阿富汗反恐行動，先後加入了北約的“和平夥伴計劃”和歐盟的“東方夥伴關係計劃”，支持中國提出的“一帶一路”合作倡議。目前，在能源、物流和基礎設施方面吸引了美國、英國、土耳其和中國等國投資。

　　除了搞好與大國的關係，阿塞拜疆還善於利用能源優勢打造有利於本國的戰略環境。

　　阿塞拜疆擁有豐富的油氣資源，是世界上重要的能源生産國和出口國之一。阿利耶夫執政以來，阿持續擴大與西方國家的能源合作。油氣資源的開發和出口，不僅為阿塞拜疆帶來豐富的外匯收入，也為其增強地區影響力創造了堅實的物質基礎。2014年克裏米亞危機以後，西方開始尋找替代俄羅斯的能源供應，阿塞拜疆成為歐洲保障能源安全的新選擇。在歐盟支持下，阿塞拜疆開始規劃修建通往歐洲的天然氣供應管線，走上能源出口多元化之路。

　　2022年俄烏衝突爆發後，歐洲被迫與俄羅斯經濟脫鉤，特別是在北溪管道被炸後，國際能源市場的“去俄羅斯”進程加速。阿塞拜疆天然氣儲量巨大，歐盟快速推進了與阿塞拜疆的能源合作。阿利耶夫抓住機會，積極推動阿塞拜疆能源出口的多元化，借能源出口打造聯通東西方的交通走廊，先後建成巴庫-第比利斯-傑伊漢天然氣管線和南高加索天然氣管道，通過能源貿易提升了與歐盟和土耳其等的戰略夥伴關係。

成功解決納卡問題

　　納戈爾諾-卡拉巴赫（以下簡稱“納卡”）曾是困擾阿塞拜疆與亞美尼亞多年的安全問題，兩國在1988至1994年爆發第一次納卡戰爭，俄羅斯採取的解決辦法是擱置爭議，派出維和部隊隔離衝突雙方。這之後的20多年，國際社會也沒有找到徹底解決危機的辦法。

　　認識到在俄羅斯主導下通過外交手段解決納卡問題的可能性不大，美國和歐盟也缺乏直接介入地區危機的意願，阿利耶夫開始轉向現實主義，傾向於使用武力解決納卡問題，但限於當時實力不濟，納卡問題一直懸而未決。

　　進入21世紀以來，阿塞拜疆積極發展資源型經濟，綜合國力顯著提升，經濟規模達到亞美尼亞的3倍，軍事實力也實現碾壓。

　　為了減少類似以前的大國軍事干預，阿塞拜疆選擇與土耳其在能源和安全上深度綁定，兩國結成“一個民族，兩個國家”軍事同盟關係，以土耳其這樣的地區大國做靠山，有效對衝域外國家的軍事干預風險。

　　2020年，阿塞拜疆在土耳其的軍事支持下，用44天發動了第二次納卡戰爭，奪回了納卡地區的大部分領土。2023年秋，阿塞拜疆再次行動，完全控制了納卡地區。2024年1月，在俄羅斯的調停下，阿塞拜疆與亞美尼亞徹底解決了納卡分歧。

主動構建地區新秩序

　　在解決了納卡地區爭端後，阿利耶夫開始在戰略層面主動出擊，試圖影響地區秩序的走向。

　　分析人士認為，7月阿塞拜疆與亞美尼亞兩國領導人直接會晤的“阿布扎比模式”會談，標誌着阿塞拜疆試圖構建“去俄羅斯化”的地區安全架構——通過推動“3+3”機制（阿塞拜疆、土耳其、格魯吉亞+俄羅斯、伊朗、亞美尼亞），改變俄羅斯主導的後蘇聯地區安全秩序。

　　值得一提的是，阿塞拜疆在積極推動建設讚格祖爾走廊，這條穿越亞美尼亞的交通走廊將連接阿塞拜疆與其飛地納希切萬，可進一步提高阿塞拜疆與周邊國家的經濟一體化程度。

　　長期以來，阿塞拜疆與俄羅斯都保持着一種不遠不近的鄰居關係，即便出現分歧也不會輕易撕破臉。直至2024年12月阿塞拜疆航空客機墜毀事件，成為兩國關係的轉折點。今年7月，阿利耶夫把與俄羅斯的矛盾公開化，他威脅就阿塞拜疆客機墜毀事件向俄羅斯提起訴訟，並要求賠償。更讓俄羅斯惱火的是，阿利耶夫公開建議烏克蘭“永遠不要與佔領者達成和平”，公開呼籲烏克蘭堅持下去，這超出了一般意義上的中立範疇。無論出於何種目的，阿利耶夫主動挑起了一次對俄羅斯的外交戰略出擊。

　　在全球進入“大國競爭”的時代背景下，阿塞拜疆通過精準的戰略定位和靈活的外交操作，確實在特定領域撬動了遠超自身體量的影響力。但其戰略天花板也顯而易見——一旦大國博弈進入零和階段，小體量國家的戰略迴旋空間將不可避免地被擠壓。對於阿塞拜疆來説，如何在保持戰略自主的同時，避免成為新冷戰的前沿陣地，才是未來必須謹慎面對的核心挑戰。

　　（作者係中國社會科學院俄羅斯東歐中亞研究所研究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