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給巴爾“石頭記”

2025-02-18 16:51:41 來源: 《環球》雜誌

這是2024年12月8日在坦桑尼亞桑給巴爾島拍攝的桑給巴爾港一隅

 

文/《環球》雜誌記者 代賀

編輯/吳美娜

  假如能化作一尾魚,我希望游進桑給巴爾的海。

  那裏有詩樣的天空,夢樣的海灘;有父親的慈祥,母親的溫柔;歷史在那裏沉思,希望在那裏綻放。

  提及桑給巴爾,我仿佛還能感受到沁人心脾的花香,芙蓉、百合、鳳仙,還有那紫丁香,淡淡香氣就像魚兒吐出的氣泡,在空氣中輕輕飄散。閃光的魚鱗,恰似夜空裏璀璨的繁星點點,魚尾搖擺輕輕撥動心的琴弦……

  “在地圖出現以前,世界是無限的。”諾貝爾文學獎2021年獲獎作家阿卜杜勒拉扎克·古爾納説。而我相信在地圖出現之前,桑給巴爾就是世界。

印度洋上的明珠

  桑給巴爾是古爾納的家鄉。這片位於非洲東部的神奇地方,屬於坦桑尼亞,它由眾多島嶼組成。

  歷史上的桑給巴爾曾是印度洋上的貿易中心。8世紀後,阿拉伯人和波斯人先後移民到這裡。10至16世紀,波斯設拉子人在此建立桑給帝國。19世紀30年代,阿曼蘇丹將首都遷移至此,並建造舉世聞名的石頭城。2000年,石頭城被聯合國教科文組織列入世界遺産名錄。

  第一次來桑給巴爾,相信你一定會被這裡的熱鬧景象所吸引。從海洋到陸地、清晨到夜晚,來自世界各地的游客穿梭於城市的大街小巷,熙熙攘攘,你仍能夠感受到這裡聯通世界的氣息。

  古城中有大量的古建築,這些建築不僅擁有燦爛的歷史,還融合了非洲、亞洲、阿拉伯甚至歐洲文化元素,最有名的是古老的“桑給巴爾門”。據説,這些木門取材於非洲烏木,上面的雕花展現了阿拉伯藝術風格,一些門上凸出的尖木簇則來自印度。

  這些木門雕工精美,幾乎沒有重復的,每一件都堪稱藝術品。在當地,很多導游因為能夠帶游客看到更多的桑給巴爾門而驕傲。“我們相信這些門,將帶給遇到它的人好運。”隨行的友人告訴我。更加令人感慨的是,歷經數百年滄桑,這些木門和這座城依然在使用。

  石頭城中老路狹窄,只容得下一輛馬車通過,卻拉近了人與人的距離。人們坐在路旁,或喝咖啡,或曬太陽,或熱情問候,夾雜着喧喧嚷嚷聲。穿行其間,恍如隔世,仿佛浸染到百年前這裡市井生活的人間煙火氣。

  走進遍佈石頭城的小店,又是怎樣的體驗?這些店舖展示着玉石、香料、服裝、首飾等等,各類商品五光十色、琳瑯滿目,令人目不暇接。其中,一家銷售老照片的店舖引起了我的注意。年輕的店主把照片打印出來,裝框銷售,“相片賣得好嗎?”我好奇地問。

  他告訴我,店舖沒有租金,是祖父留下的,比起盈利,他更希望多展示桑給巴爾的美,“每張照片都不一樣,是風景,也是文化,更是財富。”

  桑給巴爾豐富多元的文化也成為無數創作者的靈感源泉。這其中就包括古爾納。這位享譽世界的文學大師,曾在石頭城度過自己的童年和少年時光,他的作品中充滿了對故鄉的回望。他曾深情地説:“但凡有機會,我就想回桑給巴爾。在心底,我始終不曾離開。”

“100歲,還很年輕”

  200公斤的體重,超過100歲的年齡,桑給巴爾還有這樣一個群體:亞達伯拉象龜。

2023年2月23日,游客在坦桑尼亞桑給巴爾島給陸龜喂食

  來桑給巴爾之前,我只是聽説過這些龐然大物。而真正看到象龜,是在桑給巴爾博物館。54歲的凱利·巴卡裏是博物館的一名講解員,相比每天介紹展櫃裏的藏品,他更喜歡飼養和照顧館內的象龜。

  “看,我的老朋友——阿里。”順着他指的方向,我看到院子裏一隻體型巨大、龜殼上佈滿歲月痕跡的象龜,在陽光下,緩緩爬過來……

  “象龜不僅是長壽的象徵,更是我們與動物和諧共處的見證。”巴卡裏微笑着説道。

  19世紀20年代,自照相技術普及以來,與象龜合影就成了人們來到桑給巴爾必做的趣事。從黑白照片到彩色照片,再到數碼照片,它們見證了一代又一代來到桑給巴爾的游客。

  據説,這些象龜是由早期的西方殖民者從塞舌爾帶來的。潮濕的氣候、舒適的環境、充足的食物很適合象龜生存,到今天,它們早已成為島上的“常住民”。

  “阿里已經有100歲,還很年輕,但已見證過桑給巴爾的變遷。”巴卡裏輕輕撫摸着龜殼,感受那份厚重,“孩子們喜歡圍着它玩耍,聽長輩們講述它的故事。它也像是一位親切的長輩,默默陪伴了幾代人的成長。”

  “你為什麼喜歡象龜?”參觀博物館時,我向當地人發問。

  “象龜很堅強,你看它走得慢,但從不放棄,它們清楚自己的方向。”一位小夥子説。

  “它們很溫和,從來不會生氣。”這樣説的是一位母親。

  “象龜是桑給巴爾的守護者。當風雨來臨,它們會給我們心裏帶來安詳。”一位老人告訴我。

  聽者動容。在桑給巴爾,象龜不再只是一種動物,它已經成為了人們精神生活的一部分,承載着當地人對自然、對生命的尊重與敬畏。

歷史的眼淚

  世上有美好,也不缺少醜惡。對於桑給巴爾,也有一段令人無法抹去的痛苦歷史。

  16世紀至18世紀,這裡曾是東非最大的奴隸貿易中心之一。有資料顯示,當時每年有多達5萬奴隸經桑給巴爾被販賣到海外。

  據説,石頭城裏就曾住着許多因奴隸貿易發家致富的商販。這其中,提普·迪普或許是最臭名昭著的奴隸販子之一。提普·迪普1832年出生在桑給巴爾,他的父親和祖父是阿拉伯人,曾參加過早期探索非洲內陸的遠征。

  年輕時,提普·迪普帶領約100人的團隊進入非洲內陸掠奪奴隸、象牙,回到桑給巴爾後建立了一個奴隸貿易基地。最鼎盛時期,他擁有超過1萬名奴隸,以及多個丁香種植園,是當時最富有的奴隸貿易商之一。只不過,他的財富粘着成千上萬人的血淚。

  在桑給巴爾島幾公里之外的昌古島,那裏至今還保留着奴隸貿易時期修建的監獄。監獄內的房間就像一個個禁閉室,透過墻面縫隙,只能看見巴掌大的天空,讓人感到壓抑和窒息。

  “很多人被活活憋死在這狹小空間裏,”26歲的導游伊薩·奧馬裏告訴我,“桑給巴爾曾是殖民地,監獄就是這段歷史的見證之一。它見證了過去的政府和政權。監獄曾被用做隔離中心,關押患有疾病的奴隸。”

  潔白的沙灘、綠松石般美麗的海水……我站在昌古島眺望,很難想象幾個世紀以前,同樣美麗的風景,卻是千千萬萬人最後一次看到,之後便被迫和故鄉永別。

  在《海上囚徒:奴隸貿易四百年》一書中,作者麗莎·A.琳賽這樣寫道:“雖然跨大西洋奴隸貿易對非洲的總體影響無法簡單估算,但毫無疑問是以負面影響為主。約2000萬的直接人口損耗,不僅使其他非洲人失去了生産能力、政治利益,以及社會的、親屬的、情感的紐帶,也喪失了那些奴隸的後代。”

在回望中擁抱未來

  19世紀,隨着奴隸貿易結束,昌古島的監獄最終被廢棄,也宣告了一個時代落幕。

  今天,在桑給巴爾一處曾經的奴隸市場舊址上,你能看到拔地而起的教堂。它雄偉壯觀,寄託着人們對於歷史的複雜感情和對於美好未來的真誠嚮往。

  “桑給巴爾一直在探索,”接受《環球》雜誌記者採訪時,桑給巴爾旅游和遺産部首席秘書阿布德·蘇萊曼·琼布&&:“桑給巴爾要開展與過去和解的對話、理解的對話、認識的對話,並從歷史中學習。”

  琼布的父親曾在中國南京醫科大學學習,是最早一批被派到中國學醫的非洲留學生。他對中國充滿了好感。琼布&&,學習中國在文化歷史遺産保護方面的經驗,以及如何將中國經驗融入桑給巴爾,是他和同事們希望更多思考的內容。

  據琼布介紹,政府目前正在推動將桑給巴爾正式廢除奴隸貿易的日子作為地區重要的紀念日。“我們正在與毛裏求斯、塞舌爾、馬達加斯加、科摩羅等國家一起努力,使這樣的紀念日不僅成為廢除奴隸貿易的桑給巴爾日,而且成為使我們團結在一起的地區日。”

  琼布説出了許許多多人的心聲。桑給巴爾,這顆印度洋上的明珠,正以其獨特的地理位置和豐富的歷史文化、人文景觀吸引着世界各地的人們。過去,它曾是地區中心,孕育了無數傳奇;未來,它也將繼續書寫自己的傳奇。

  如果真的,我能化作一尾魚,我希望游進桑給巴爾的海,在歷史與未來中悠游,亦在夢想與希望中徜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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