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非洲人”撕掉舊標籤
5月31日,參展商在肯尼亞內羅畢舉行的第二屆國際非洲牛油果大會上向參觀者介紹産品
文/《環球》雜誌記者 代賀(發自內羅畢)
編輯/劉娟娟
“那裏也有水天一色、設施優良的港口、四通八達的高速公路、豐富而原始的野生動物保護區、純美憩靜的葡萄酒鄉,以及感徹心扉的愛情。”資深外交官袁南生在自己的書中寫道。2006~2009年,袁南生曾擔任中國駐津巴布韋共和國特命全權大使。在他的筆下,一個親切、生動的非洲躍然紙上。
曾幾何時,觀念落後、精神生活匱乏、工作和生活環境惡劣,似乎成了不少人對於非洲人的固有印象。然而,隨着非洲社會的不斷發展,那些片面看法已經不符合今天的實際情況,一個個越來越現代、文明、開放的非洲人形象已經展現在世人面前。對此,袁南生還曾呼籲,“忌用有色眼鏡看非洲”“忌用哈哈鏡看非洲”“忌用放大鏡看自己”。
“美麗的起點”
非洲人觀念落後嗎?實際上,在許多領域,特別是動物保護、生態環保等方面,非洲人不僅不落後,還提出了一些先進的理念。
“內羅畢,所有美麗的起點。”2021年的一天,在一次公開演講中,肯尼亞動物保護志願者雷森·坎泰·達夫深情地説。她曾疑惑:為什麼肯尼亞需要其他國家教他們如何保護動物?她和團隊曾提出“建立社區主導的野生動物保護”“發揮女性作用”“非洲人保護非洲”等,這些理念至今影響深遠。
非洲還是最早提出可持續旅游、生態旅游的地區之一,非洲許多國家的保護組織甚至比國家公園的歷史還悠久。非洲人倡導的可持續旅游不僅是環保倡議,還鼓勵人們沉浸在當地文化和習俗中,感受新舊生活方式的碰撞,守護人類共同的家園。
“動物是我們珍貴的朋友。”如果你去一趟肯尼亞,便會發現這裡擁有世界上最早的大象孤兒院、長頸鹿中心、獅子保護區等,從機場到內羅畢市區的道路兩側,你能看到犀牛、斑馬、水牛、長頸鹿、禿鸛等等,人與動物和諧共存,你能感受到動物保護理念,深入人心。
在內羅畢,有一條以旺加裏·馬塔伊命名的大街格外有名。馬塔伊是非洲“綠帶運動”的發起人。早在上世紀70年代,馬塔伊就動員同胞們栽種樹苗,形成綠色“帶”,以恢復遭到破壞的環境,這是“綠帶運動”名字的由來。
馬塔伊的夢想是為每一位同胞種一棵樹,呼籲更多人參與到生態保護工作中。有統計顯示,“綠帶運動”發起以來,肯尼亞各地已種植超過4000萬棵樹,這些努力對阻止因砍伐森林帶來的破壞發揮着重要作用,種植規模之大甚至超過一些非洲國家人口數量。
“綠帶運動”影響深遠,不僅在肯尼亞,也得到國際社會的高度肯定。2004年,馬塔伊成為第一位獲得諾貝爾和平獎的非洲女性。今天,人們甚至把她印在郵票上以表達敬意。在她影響下,肯尼亞還誕生了首個綠色政黨,致力於促進環境的可持續性,推進綠色和可持續發展。
如今,可持續發展已經成為非洲國家的共識。薩赫勒地區位於撒哈拉沙漠以南、蘇丹草原以北,在自然因素及過度放牧和資源開採等人為因素作用下,成為非洲荒漠化最嚴重的地區之一。為遏制撒哈拉沙漠南擴,非洲國家開展了以“綠色長城”計劃為代表的治理行動。“綠色長城”計劃的最初目標是在薩赫勒地區種植長7700千米、寬15千米的植被帶,西連塞內加爾,東達吉布提。如今,該計劃已演變為一套綜合性的荒漠化治理體系,成員擴展至20多個國家和組織。其目標是到2030年修復1億公頃土地,封存2.5億噸碳,創造1000萬個綠色工作崗位。
並非文化的不毛之地
非洲人精神生活匱乏嗎?長期研究非洲的知名學者姜忠盡曾經在30多年裏先後8次踏入非洲,進行考察。
上世紀80年代,姜忠盡在坦桑尼亞學習,當地人對於精神生活的熱切追求就曾引起他的注意。他在書中記述,每當學校放映中國電影時,比如《陌生的朋友》《洪牡丹》《武當》等,放映現場通常是“盛況空前,光臨人數超過千人,大廳內擠得水泄不通,難以進入,很多人站着,擠不進去的就站在大廳的門口和窗戶看”。
姜忠盡注意到,當地人的精神世界不僅不匱乏,他們還希望多交流,願意接受和包容新鮮事物以及多元文化,追求豐富多彩的生活方式。
今年8月,上海師範大學外國文學研究中心主任朱振武教授一行,來到埃塞俄比亞、烏干達和肯尼亞交流,廣泛接觸當地學者。在接受《環球》雜誌記者採訪時,朱振武談到這裡的人們在思想和精神層面的追求給他留下了深刻印象。他認為,非洲除了有各民族獨特的圖騰崇拜和信仰,還誕生了大量傑出的文學家,為世界文學作出重要貢獻,比如獲得過諾貝爾文學獎的沃萊·索因卡、納吉布·馬哈福茲、納丁·戈迪默、阿卜杜勒拉扎克·古爾納等非洲作家,在中國更是擁有數量可觀的讀者。
出生於坦桑尼亞桑給巴爾島的作家古爾納,2021年因圍繞“殖民歷史”和“難民經歷”的文學創作而獲得諾貝爾文學獎。瑞典文學院給他的評語中説,古爾納“不妥協於殖民主義的影響和難民處在不同文化與大陸間鴻溝的命運”,他將此“富有同情心地滲透到”作品中。今年3月,古爾納應邀到中國訪問,與中國作家莫言對話,共同探討文學裏的故鄉與他鄉。
非洲“綠帶運動”的發起人旺加裏·馬塔伊
朱振武對記者説,“古爾納獲得諾貝爾文學獎,絕不是説諾貝爾文學獎因為頒發給一位非洲作家而又一次爆冷,倒可以説是瑞典皇家學院的評委們向世界文學的多樣性又邁進了一步,向真正的文明互鑒又邁進了一步,説明非洲文學又一次得到了全面認可。”
“在非洲這塊擁有3000多萬平方公里、人口超過14億的土地上産生的文學作品無論如何都不應被忽視。”朱振武非常看好和期待中非在文學領域的進一步合作,他認為雙方在文學人才培養、宣傳翻譯出版物以及實現中非文明共同體等方面,完全能夠“開展更多深層交流”。
除了文學上的成就,朱振武對記者説,非洲的音樂傳統也不容小覷,非洲音樂對美國及世界其他地區的音樂具有顯著影響。
在非洲,由中國技術團隊打造的在線音樂&&Boomplay深受歡迎。自2015年首次亮相以來,Boomplay如今的月活躍用戶數超過6800萬。打開Boomplay的界面,你可以看到這裡匯聚了打擊樂、藍調、説唱、搖滾等各種風格的音樂,還可以看到許多非洲創作者。Boomplay拉近人與人之間的距離,更為關鍵的是,龐大的用戶群、高水平的創作者,也反映出非洲音樂對流行文化的影響,為世界樂壇帶來的活力和多樣性。
肯尼亞人恩杜烏·庫和摩西·索斯皮特因為音樂走到了一起,一位擅長演唱,一位擅長製作,他們都是音樂&&Boomplay最早的一批用戶。庫告訴記者,他在Boomplay發布的第一首歌曲就收穫500萬點擊量。索斯皮特從之前的一名音樂監製,轉型為Boomplay&&原創作者,為此他還給自己起了一個全新的藝名。通過Boomplay,兩人與世界各地的網友分享創作,也收穫前所未有的樂趣。
過去,非洲被視為文化生活的“不毛之地”。如今,誤解正在消除。非洲的文學、音樂、舞蹈等等,以其獨特的文化意蘊和美學表徵,不僅在世界範圍內具有重要的研究價值,也推動和 啟發着其他國家和地區的文化藝術發展。
“新非洲人”
總部位於英國,創辦於1966年的《新非洲人》雜誌每期都會刊載具有一定影響力的非洲人的故事。多年來,讀者們可以看到入選該雜誌的人物已經不再只是政治領袖,越來越多來自商業、時尚、媒體、體育以及創新領域的人物頻頻入選,他們影響着世界對於新非洲人的視角。
時至今日,非洲自身發展已經取得巨大飛躍,人們能夠看到一個不斷前進的非洲,以及生活越來越好的非洲人。
“90後”西拉斯·穆索卡在東非地區最大的電商&&Kilimall已工作6年。Kilimall&&由中國創業者於2014年在肯尼亞創立。如今,這位擁有中國留學經歷的年輕人,不僅是部門業務骨幹,還成為了身邊許多朋友入職電商的“導師”。像穆索卡這樣具有國際眼光、從事國際貿易的非洲人已越來越多。
記者還曾採訪過擁有百萬粉絲的肯尼亞網紅卡比,34歲的他在網絡上活躍了近10年,最受網友歡迎的短片包括他在中國的游歷經歷,他希望自己可以成為一名中非民間交流的使者。如今,他的妻子、孩子也在網絡上擁有各自的粉絲群,經常與世界各地的網友分享與交流。
旅游業的快速發展,不僅讓非洲的旅游從業者收入不斷增加,也增進了他們與世界的融合。以近年來比較熱門的旅游地坦桑尼亞的桑給巴爾島為例,這裡每年接待大量海外游客,你既能聽到當地人説英語,還可以聽到斯瓦希裏語、阿拉伯語、法語,甚至熱情的導游還可以和你説幾句中文,這裡儼然成為新的西方、東方與非洲交匯的“十字路口”。在桑給巴爾並不算寬闊的道路上,來自不同國家的游客成為一道獨特的風景線。
在旅游業推動下,桑給巴爾島許多當地人能掌握至少兩種語言,這讓他們更容易接受和吸收外來文化。記者曾遇到一家人,父親是畫家,學習過西方油畫,在桑給巴爾平時銷售自己的畫作;母親是導游,主要接待海外旅行團;子女在學習中文,希望可以去中國留學。這樣的家庭,已不再僅滿足於溫飽,而是希望更好地融入國際化的環境之中。
到了今天,無論是肯尼亞的內羅畢、南非的約翰內斯堡、尼日利亞的阿布賈,還是盧旺達的基加利、安哥拉的·羅安達,倘若你走這些城市的街頭,它們的現代化程度一定會讓你感到震撼,你可以購買來自不同國家的商品,品嘗世界各地的美食,可以感受到自信寫在人們的臉上,也反映在他們生活的細節中。
39歲的梁先生,是記者曾經採訪過的一名中國商人,5年前他迎娶了一位肯尼亞女子。他告訴記者,中國與肯尼亞的跨國婚姻在十多年前還非常少見,而隨着雙方交往增多,友情與愛情的故事越來越多。他的妻子也&&,兩人的結合是一段很棒的經歷,“這是一個看到新的文化的機會。如果説世界是一個地球村,對我來説,我不想只待在地球村的一個角落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