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學者焦雄屏:有被年輕一代的創作力驚喜到

2024-05-07 12:32:58 來源: 《環球》雜誌

北影節短片單元評委會主席焦雄屏海報(北影節供圖)

文/《環球》雜誌記者 劉娟娟

編輯/馬琼

  第十四屆北京國際電影節短片單元Reelfocus新血影像計劃國際評委會主席,由台灣電影學者、製片人、監製焦雄屏擔任。焦雄屏在業內有“台灣電影教母”的稱謂,她在台灣和大陸許多優秀的電影作品中擔任製片、監製、編劇,或者推動了電影的創作發行,如《望鄉》《洞》《南國再見,南國》《藍色大門》《阮玲玉》《十七歲的單車》等。

  北影節期間,焦雄屏接受了《環球》雜誌記者的專訪,快人快語的她大談電影創作的環境、兩岸電影市場的現狀、年輕創作者的發展等話題。

  《環球》雜誌:作為本屆電影節短片單元的評委會主席,你覺得短片的價值是什麼?你在開幕式紅毯上拿了一個折扇,上面寫着“片短情長”,要表達什麼?

  焦雄屏:首先,短片過去在學理上常常提供非官方、非商業性、非傳統的另一種可能性,比如説它的片長沒有約束,不需要90分鐘、80分鐘、120分鐘,可能有些東西30分鐘甚至5分鐘就可以講得非常完整。

  其次,它的經費比較少,這反而賦予了它更高的創作自由度,因為它不必過多地受到商業機制的約束和規制,所以它能容納很多新奇的想象力,或是一些更具實驗性的表現形式,又或是一些不受約定俗成的道德、尺度所約束的東西。因此在國外,短片會變成一種文化,可能很多人長期在做短片,他不願意做長片——他不希望他的創作力或表達立場受到長片的商業體制限制,他喜歡這種自由度。

  但在我們的文化裏,反而大家會覺得短片是一種學生的習作,因為經費沒那麼多,做不了長片就做短片,這樣可以練手、練技術、練工作習慣。另外,很大一部分短片會變成你將來進入商業體系的敲門磚,大家通過短片能很容易看到你的才華,看到你將來創作長片的可能性。

  《環球》雜誌:本屆北影節的短片單元,有給到你驚喜的作品嗎?

  焦雄屏:有好幾部電影的技術精湛程度之高,着實讓我大吃一驚。我甚至懷疑這些電影是不是得到了商業體系的支持,雖然後來求證並不是,但這種技術的成熟度跟講故事的能力,感覺可以直接去拍商業片了。

  也有一些電影美術與地方色彩突出,或是情感上特別細膩、讓人動容;有的在板着臉批評人類,有的在很頑皮地實驗新時代年輕人的一些思維……最讓我驚訝的就是多元化,這些電影是怎麼選進來的?真的很棒!然後我會覺得有被年輕一代的創作力驚喜到。

  《環球》雜誌:説到年輕創作者,你關注到當前大陸年輕創作者的一些長片作品嗎?有沒有讓你眼前一亮或比較喜歡的?

  焦雄屏:從前幾年開始,我就喜歡顧曉剛,尤其是他的《春江水暖》。魏書鈞的幾部作品,從早期的《延邊少年》《野馬分鬃》,到《永安鎮故事集》,再到《河邊的錯誤》,我覺得都非常好。  我也喜歡劉伽茵,她的作品《不虛此行》用一個很傳統的方式細膩講述了中國不同家庭面臨着的社會壓力,在親情、愛情上都要接受新挑戰,並通過死亡這件事來表現這些。還有張大磊,他在聖彼得堡留學時學習了俄羅斯的電影體系,然後回國進行創作,作品還融合了一些台灣新電影的元素。

  這幾個導演其實並非都處於青蔥時代的年紀,但我們都把他們算成青年導演,都相當不錯。我心中隱隱在期待一個新的時代到來。

  《環球》雜誌:據你了解,台灣的青年創作者現在是一種什麼狀態?

  焦雄屏:台灣的青年創作者是這樣——大部分臣服於商業體制,喜歡拍鬼片、恐怖片、喜劇片或LGBT電影,因為這些都有固定的觀影市場,所以他們現在很在乎市場生存和賺錢的事情。

  但是你從這裡面過濾一下,會發現有一些不同的電影,而且做得還相當不錯。比如我最近看的《富都青年》,我非常喜歡,覺得很令人感動。電影講述的是兩個沒有血緣關係的兄弟互相照顧的故事,底層社會苦難兄弟的情感,我看得淚流滿面。這個影片,讓我非常開心和感動,説明台灣的創作力還在,不是所有人都在一味追求金錢。

焦雄屏(左四)與短片單元眾評為亮相北影節開幕紅毯(陳鐘昊攝 本刊)

  台灣電影的創作力常常隱藏在某些小角落,總是會不時冒出一些令人眼前一亮的作品,隔幾年就有幾部累積下來。從商業角度講,台灣電影的發展不會像大陸這麼有潛力,但它有創作空間。

  《環球》雜誌:前段時間《周處除三害》在大陸放映異常火爆,你了解嗎?

  焦雄屏:首先,它不完全是一部台灣電影,它是香港導演把香港黑幫的電影節奏感帶到了台灣。

  其次,導演黃精甫有一個香港人的視角,比如台灣家喻戶曉的一個大流氓伏法的故事,通過他的視角去看,就突出很多不一樣的事物。對於台灣人來説可能是一些司空見慣的事情,比如邪教,黑幫的暴力手法、講話方式、行為舉止,又或者是迷信等,在香港人看來可能接近一種奇觀,因此想去展示一下,比如擲茭杯向關帝爺去祈求一些指點,他就用香港人的視角把這些東西稍微放大,或者是有點像獵奇似的展現出來。

  這部影片到了大陸院線後,也成了一種奇觀,兼具娛樂性——或者是它展現暴力方面讓觀眾大為震驚,又或者觀眾好奇一個台灣死刑犯是如何被處死的,使得這部電影忽然之間就非常火爆。當然它也有動人的部分,比如一個十惡不赦的傢伙的醒悟和頓悟、某一種情感的啟蒙、一些愧疚的東西等等。至於其港式結構與節奏,那是無話可説地很專業。

  所以我覺得它在大陸火爆,不完全是偶然。反而在台灣,大家不覺得它有多特別,它賣得並不是特別好,但也不算差,就是肯定不如在大陸火爆。

  《環球》雜誌:這些年全球市場上出現了很多女性電影,像《芭比》《墜落的審判》等。對於女性創作者來説,你覺得現在是一個特別好的時代嗎?

  焦雄屏:我們做電影一般並不會特別區分性別議題,因為有太多議題可以討論,比如關於種族、民族、階級、經濟、政治等各種議題,所以至少我個人並不會高舉女性主義旗幟去做一件事情。

  女性電影最近火爆,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芭比》的出現。因為美國電影“無遠弗屆”的影響力,它對全世界的議題都有帶動作用,它忽然高舉“芭比娃娃”,的確會影響很大。

  但是我覺得,特別應該講女性主義的地方,是那些我曾經熟悉的很多第三世界國家,那些地方的女性真的是生活在一個令人窒息的空間,遭受男性身體和心理的凌辱、精神上的虐待、行為上的管制。我看到很多作品是在真正地替女性打抱不平,強調女性要擁有最基本的生存權利。但現在歐美的女性主義作品有些是在跟風炒作。

  《環球》雜誌:你去過國際上這麼多電影節,覺得北京國際電影節的特色是什麼?

  焦雄屏:從開幕式到短片單元,我覺得整個電影節都充滿活力。我在全世界電影節都鮮見北影節這麼熱鬧活潑的開幕式,它不僅展現了豐富的傳統元素,還兼具極高的娛樂性。展映方面,我聽説去年《悲情城市》的黃牛票賣到1萬塊錢。北影節確實聚集了非常多的影迷,成為關心電影文化的人每年的一個盛宴。這種傳統的建立,對於電影界來講,是最令人欣慰的。(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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