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月6日，士兵在海地首都太子港持槍執勤

文/《環球》雜志記者 王植櫻 陳昊佺（發自巴拿馬城）

編輯/吳美娜

　　今年2月29日以來，海地多個黑幫組織在首都太子港襲擊公共設施，與警察對抗，要求總理阿裏埃爾·亨利下臺。戰火燃燒、廢墟遍布、居民四處逃亡、街道上散落的屍體，成了海地的現狀。聯合國世界糧食計劃署3月22日警告，隨著海地幫派暴力蔓延，近半數海地人目前面臨糧食危機，一些地區瀕臨饑荒。

　　3月27日下午，海地總統委員會發布公告稱，委員會就職後將盡快恢復當地公共秩序，維護人民生命財産安全。總統委員會在公告中呼吁，海地局勢正處于關鍵轉折點，全國各方應團結一致、共同應對危機，為海地爭取更好的未來。

　　位于中美洲加勒比海地區、多災多難的海地，究竟發生了什麼？將如何走出當前困境？又將面臨怎樣的未來？

“幾十年來最糟糕的情況”

　　“這是海地幾十年來最糟糕的情況，幾乎是電影《瘋狂的麥克斯》中的場景。”面對海地的現狀，聯合國兒童基金會執行主任凱瑟琳·拉塞爾如此感嘆。

　　2021年7月，海地時任總統若弗內爾·莫伊茲遇刺身亡，留下權力真空，海地陷入嚴重的政治、經濟和災害危機。在政局動蕩背景下，當地黑幫在對抗政府、控制民眾等方面變得更有組織，導致海地暴力犯罪高發，深陷政治、安全、發展、人道多重危機。

　　亨利在莫伊茲遇刺後出任總理，承諾盡快舉行大選，但大選至今仍未舉行。今年2月28日，亨利表態要將大選推遲到2025年8月，此言一出，海地黑幫立即在太子港掀起腥風血雨，襲擊警察局、監獄和國際機場等公共設施，並強烈要求亨利下臺。

　　據海地媒體報道，黑幫的襲擊造成警察和監獄工作人員傷亡，數千名囚犯趁機逃脫。聯合國資訊顯示，隨著太子港被裝備精良的黑幫組織佔領並引發政治混亂，數萬人已逃離太子港。

　　3月11日，加勒比共同體（加共體）在牙買加首都金斯敦舉行緊急會議，宣布將致力于海地過渡性治理安排、成立過渡總統委員會（3月27日官方稱總統委員會）。同日，亨利宣布海地政府將在過渡總統委員會成立、臨時總理被任命後辭職。

過渡總統委員會挑戰多

　　3月21日，海地過渡總統委員會名單出爐，委員會由7名投票成員和2名無投票權觀察員組成，其中投票成員主要為海地各政黨代表，觀察員則在民間組織和宗教界人士中産生。

　　3月27日下午，海地總統委員會發布公告稱，委員會主席、新任總理和新內閣成員的推選機制都已經完成，委員會在就職後將立刻任命新總理，並協助其組建新政府，幫助國家盡快恢復正常。公告未明確委員會就職時間。

　　根據相關規則，這一委員會將行使特定總統權力，直至民選政府成立。委員會同時擁有立法機構和行政機構權力，既可任命臨時總理、內閣成員等過渡政府重要人員，又可簽署法令、籌備大選、行使外交權。

　　但分析人士指出，在政治動蕩的背景下，過渡總統委員會徒有其名。3月24日，據海地媒體報道，過渡總統委員會第一次成員會議未取得任何進展，委員會代表之一因遭到威脅宣布辭職。中國社會科學院拉美所助理研究員趙重陽認為，政治困境是海地的常態，該委員會將面臨很多挑戰，運作起來難以順暢。

　　此外，過渡總統委員會針對實力反對派的意圖明顯，顯然激怒了黑幫組織。3月14日，海地此次反政府襲擊的核心人物、G9黑幫組織頭目“燒烤”在社交媒體上威脅海地政客不得參加過渡總統委員會，否則將傷害他們的家人。另一名實力反對派菲利普也表示明確反對過渡方案，稱加共體與海地腐敗政客同流合污。

多國安全支助團陷入僵局

　　多國安全支助團的進展也備受輿論關注。美國自2023年開始推銷“海地多國安全支助團”，並積極與非洲聯盟、加共體等地區組織商討應對措施，意圖打著聯合國旗號資助盟友進駐海地。

　　去年9月，在非洲聯盟支援下，肯尼亞答應派遣1000名警察，並領導多國部隊組成的支助團進駐海地，美國承諾將資助1億美元，10月，支助團獲得聯合國安理會授權。但肯尼亞至今未履行派駐承諾，一方面肯遭遇國內壓力，社會指責政府罔顧警察安危，肯高等法院還一度裁定政府決定違憲；另一方面肯也在不停抬價，肯政府曾稱1000名警察在海地駐扎一年需要花費6億美元，在收到足夠資助前將不會派遣。亨利辭職當天，美國宣布額外向支助團資助2億美元，但肯政府又改稱在海地新政府就位前不會派遣警察。多國安全支助團進駐海地陷入僵局。

成立幫派政府不無可能

　　趙重陽指出，上世紀90年代以來，聯合國曾多次向海地派駐各種名目的支助團或特派團，但一直收效甚微，只能幫助海地維持最低限度運轉，避免産生大規模人道主義危機。趙重陽認為，過渡總統委員會和多國安全支助團兩項關鍵應對措施都難以真正解決問題，海地缺乏主導性的政治力量，各個政治力量難以達成共識，外部干涉很難從根本上改變局面，海地的出路在內部。

　　分析人士認為，在當前海地亂局中，成立幫派政府也不無可能。有媒體指出，“燒烤”有明顯的政治野心，其領導的幫派勢力目標是控制海地政權，建立由幫派主導的海地新政府，讓幫派聯盟和海地人民一起決定國家領導層，他也曾公開表態襲擊目標是推翻海地整個政治體制。

　　而在海地局勢中牽涉頗深的美國，目標是在海地建立相對穩定的政權，維護其在加勒比海地區的利益，起碼在大選年內減少海地移民對美國本土的影響。幫派與美國雙方目標並非南轅北轍，盡管“燒烤”多次稱美國為海地的“名義友邦”，但不排除他轉向親美立場的可能。

美國難脫幹係

　　海地位于加勒比海地區，國土面積約2.8萬平方公里，現有人口近1200萬。17世紀後期，法國殖民者在海地建立殖民地，並大規模種植甘蔗，引入非洲奴隸從事勞動。1804年，海地成功取得獨立，成為第一個擺脫歐洲殖民統治獲得獨立的拉美國家，也是世界上第一個由黑人奴隸推翻殖民統治的國家。

　　然而，“出道即巔峰”。獨立後的海地政權不斷更疊，經歷了多次軍事政變和獨裁統治，陷入持續政治動蕩和經濟困境。趙重陽認為，海地獨立後一直沒得到發展機會，沒有形成適合自身的國家制度和發展模式。

　　政治動蕩，經濟落後，腐敗、犯罪和自然災害頻發，海地危機重重。2月29日以來的黑幫襲擊更是海地近年安全形勢螺旋式下降的縮影。據聯合國統計，僅太子港內就有約300個黑幫組織，控制了首都8成區域。2023年海地有約8400人死于黑幫暴力事件，比2022年增加一倍多。

　　拉美社報道指出，從美國來的大量毒品和武器加劇了海地的暴力活動。聯合國毒品和犯罪事務辦公室發布的報告顯示，大量狙擊步槍、突擊步槍、機槍等武器從美國走私至海地，落入當地黑幫手中，黑幫借此大肆斂財，海地成為美國武器和毒品的“集散地”。

　　極端貧困也成為滋生黑幫暴力的溫床。海地是世界上最貧困國家之一。據統計，海地目前有約550萬人需要人道主義援助，90%人口面臨貧困問題。世界銀行數據顯示，2023年海地63%的人口每日收入不足3.65美元。

　　趙重陽指出，政治動蕩是造成海地深陷混亂的重要原因，但海地的混亂局勢也與美國長期以來的干涉密不可分。美國在歷史上曾出兵佔領海地、扶持獨裁政府和發動軍事幹預。1915年，美國政府出于擔心其在加勒比海地區的利益，對海地進行軍事幹預，並實施近20年的佔領統治。據統計，過去108年中，美軍及其代理勢力至少41次以“維護和平、政治穩定和人權”為由出兵海地。

　　海地記者莫妮克·萊斯卡對媒體表示，當前海地的混亂很大一部分是由美國的所作所為造成，“美國長期以來幹預太多，插手太深”。

　　美國前駐海地大使詹姆斯·福利近日在接受媒體採訪時也表示，海地當前局勢動蕩與美方干涉脫不了幹係，拜登政府對海地的政策“將事情搞得一團糟”，“這正是我們種下的惡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