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月24日，人們在巴西貝洛奧裏藏特中央市場一家酒吧裏交談

文/《環球》雜志記者 卞卓丹（發自巴西利亞）

編輯/吳美娜

　　巴西聯邦政府1月22日在巴西利亞宣布啟動“巴西新工業”（或稱“巴西再工業化”）計劃，正式邁向新工業化道路。該計劃由巴西國家工業發展委員會牽頭制訂，設定未來十年的一係列發展目標，以扭轉影響巴西數十年的“去工業化進程”。

　　“我們需要……解決導致巴西總是接近卻永遠成不了發達國家的問題。”巴西總統盧拉當天在啟動儀式上表示，目前國際市場競爭激烈，部分國家保護主義抬頭，為提高巴西國際競爭力，必須加大投入促進巴西産品出口。

　　作為拉美地區最大經濟體，世界排名靠前的領土、人口和資源大國，巴西經濟發展計劃的戰略性調整無疑將對地區乃至全球帶來一係列影響。而這些影響的端倪，就藏在“巴西新工業”計劃出臺背後的巴西經濟脈動裏。

“巴西新工業”計劃推出前後

　　巴西工業推動的“巴西奇跡”（1968年至1973年間取得年均超過10%的高速增長）曾聞名于世。上世紀80年代後，受國內外復雜因素影響，巴西經濟顯現去工業化傾向。在盧拉看來，新計劃能夠刺激工業和公共工程投資，從而使“巴西實現品質飛躍”並“一勞永逸地進入發達國家行列”。

　　“巴西新工業”計劃包含六項重點任務，分別是建設保障糧食、營養和能源安全的可持續及數字化的農業産業鏈；建設健康産業經濟綜合體；建設可持續的基礎設施、衛生設施、住房和交通；推動行業數字化轉型；推動綠色發展；推動事關國家主權和國防的技術發展。

　　根據巴西副總統兼發展、工業與貿易部長阿爾克明向盧拉提交的巴西2024年至2026年行動計劃，聯邦政府將為“巴西新工業”計劃提供3000億雷亞爾（1美元約合4.99雷亞爾）融資。巴西國家工業發展委員會由巴西聯邦政府20個部委、巴西國家社會經濟發展銀行，以及代表民間社會、生産部門和勞動者的21個實體機構組成。

　　按路透社和巴西媒體的説法，相關政策與盧拉2003年至2011年執政時相似。那一時期，巴西經濟高速發展，貧富差距縮小，國家影響力顯著提升。

　　此番計劃的出臺並非突然之舉，再工業化問題在巴西已熱議多年，也是2022年巴西大選的核心議題。當時，不同陣營的主要候選人在闡述政綱時均對再工業化高度重視並寄予厚望，由此罕見地在大選前形成了要通過再工業化拉動巴西經濟再度騰飛的舉國共識。

　　當然，質疑的聲音也有。計劃宣布後，西班牙《國家報》網站指出，人們對再工業化計劃抱有明顯的懷疑，這一點可以從計劃公布後雷亞爾下跌1.2%、股市收跌0.8%的反應就可看出。部分媒體和財經觀察家擔心，盧拉和勞工黨將開始擴大公共支出。

盧拉改革推動巴西經濟破障前行

　　曾在前兩個任期創造“巴西經濟奇跡”的盧拉政府，自2023年初再次上臺以來，對國家發展面臨的新機遇和新挑戰迅速作出回應，在政經、産業和社會發展等領域出臺了一係列改革措施，護航巴西經濟破障前行。

　　一是制定新財政框架法案，替代政府支出上限規則，擴大財政支出規模，為滿足社會緊迫需求和引導經濟增長創造條件；

　　二是推出新版“加速增長計劃”和“巴西新工業”計劃，打造吸引全球企業和資本的投資、生産、創新大舞臺；

2月2日，在巴西阿波迪，人們觀看一款中國生産的農用無人機

　　三是通過社會平等政策幫助中下層民眾解決實際困難，增加收入，改善生存生活條件，從而釋放更大消費力，進一步激活生産、銷售、消費、投入、擴大再生産的良性迴圈；

　　四是通過全面、立體的稅改，以徹底改觀營商環境，降低“巴西成本”（用以描述阻礙工業生産和經濟增長、對商業環境造成負面影響、損害投資的一係列結構性的、官僚主義的和社會面的障礙和困難），真正有效地提振市場主體和消費群體的信心，刺激生産，繁榮經濟。

　　執政首年，盧拉就在巴西行政部門和立法機構討論30余年而未有定論的稅制改革方面取得重大突破，其稅改提案2023年底在國會經投票通過。根據這個以簡化稅制為特色的改革方案，現有的工業品稅、商品和服務流通稅等多個稅種將合並為增值稅。稅改過渡期將從2026年開始，持續至2032年。2033年起，現行稅收制度將被新稅制全面取代。

　　另外，出于推進社會平等、增加政府稅收、保護國內産業等目的，巴西政府2023年還推出了對海外金融資産收入徵稅、恢復徵收燃油稅、宣布對從境外購買的電動汽車等恢復徵收進口稅等一係列與稅收相關的調整措施。

　　巴西媒體和經濟學界普遍認為，稅制改革將成為影響巴西經濟增長和長遠發展一個重要的決定性因素。

晉升全球第九大經濟體

　　數據顯示，2023年巴西經濟“超預期”復蘇，整體表現穩中有進。聯合國貿發會議報告指出，2023年巴西經濟年度增長率或達3.3%，較該機構2023年初的預測值上漲了2.4個百分點，是其所分析的世界主要經濟體中增幅最大的一個。根據國際貨幣基金組織公布的排名，巴西2023年超越加拿大，在全球最大經濟體排名中居于第九位。

　　對巴西經濟整體表現良好的原因，國際貨幣基金組織分析認為：在2023年上半年蓬勃發展的農牧業和富有韌性的服務業復蘇的推動下，巴西經濟增長高于預期；同時在財政刺激措施的支援下，巴西國內消費市場也保持強勁。而綜合全球咨詢機構、媒體和經濟學家觀點，巴西經濟實現平穩復蘇和溫和增長得益于內外多個因素的推動。

　　一是新冠疫情後經濟活動和人員物資流動迅速恢復，巴西經濟經過前兩年的積淀，2023年在較好基礎上厚積薄發。

　　二是盧拉政府制定並推出的一些重大産業政策，對經濟産生了有效的刺激作用，提升了國內市場和國際社會對巴西的增長預期。

　　三是巴西中央銀行2023年開啟降息進程，有助于降低企業融資成本，加大對擴大再生産的投資力度，同時刺激消費。

1月22日，巴西總統盧拉（中）出席在巴西利亞舉行的巴西國家工業發展委員會會議

　　四是巴西經濟高度依賴的對外經貿活動特別是對華貿易穩中有進，有力支撐了巴西經濟復蘇和持續增長。2023年，在全球貿易低迷背景下，中巴貿易表現搶眼。同時，兩國投資合作穩步增長，並向清潔能源、綠色發展等領域快速拓展。

仍面臨現實挑戰和未來風險

　　“現在，我們是世界第九大經濟體，但這並不是因為我們增長了很多，而是因為其他經濟體下降了。這沒什麼值得驕傲的。”盧拉1月22日在“巴西新工業”計劃啟動儀式上的一席表態，可謂道出了巴西經濟的隱憂所在。

　　在宣布下調2023年經濟增長預期的《宏觀財政報告》中，巴西財政部列舉的理由包括第三季度增長預期下降、第四季度服務業增長前景不太樂觀、中東衝突導致地緣政治緊張局勢加劇、美國國債長期利率波動增加等國內外因素；同時，財政部還將2024年巴西經濟增長預期從2.3%下調至2.2%。而實際上，巴西經濟目前面臨的挑戰和未來可能遭遇的風險較此可能更為復雜且難以預料。

　　目前，“巴西新工業”計劃和業已出臺的新版“加速增長計劃”首先就面臨著投資與技術兩大要素同時短缺的尷尬局面。比如新版“加速增長計劃”涉及總金額1.7萬億雷亞爾，但盧拉政府執政首年財政開支巨大，可調用資金不多，政府負債空間不足，投資引導力有限，導致一些項目得不到足夠的公共和私營部門資金支援。

　　技術也是以綠色和數字經濟為特徵的巴西再工業化的薄弱環節。在巴西，許多基礎設施建設為了不影響生態和環境而需要更加先進的技術方案。巴西通信部長菲略曾公開表示，為了不砍伐亞馬孫的森林，巴西將修建數百公里的水下光纜，讓4G或5G惠及成千上萬個雨林裏的村落。為此，他向中國企業發出邀約，表示在基礎設施和通信工程方面，“看好中國過硬、成熟的技術，以及靈活、安全的解決方案”。

　　此外，巴西經濟仍未擺脫對農牧産品和礦産資源等大宗商品出口貿易的依賴，國際市場波動往往會嚴重影響經濟整體表現。

　　巴西主要農牧業産區近年來遭旱災、洪災、火災連番襲擾，而漫長的農牧産品物流線也易受類似東歐和中東等地衝突的影響，因此，巴西農牧業産品的生産和市場都面臨較大不確定性。

　　還有一點不可忽視，世界主要國家貨幣金融政策的重大變化或轉向，可能對巴西經濟發展態勢和貨幣金融體係的穩定性造成影響。

　　2024年美聯儲貨幣政策走向仍不明確，但無論是長期維持高利率狀態還是轉向進入降息周期，都可能對巴西經濟造成不同類型和程度的影響。

　　當前，巴西基準利率仍處在兩位數高位，對經濟活動的抑制作用還在持續。美聯儲一旦進入降息周期，尤其是如果出現快速大幅降息，則可能抬升巴西貨幣雷亞爾匯率，從而影響巴西農牧産品和石油礦産等原材料出口，動搖巴西目前良好的對外貿易形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