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非電力陽光能否照進歐洲能源寒冬
2019年3月18日,在埃及南部阿斯旺,工人在光伏發電項目上工作
歐洲正在計劃鋪設跨地中海的海底電纜,以便將在埃及沙漠運營的光伏系統電力轉送到歐洲。這無疑是歐洲為擺脫能源困境的又一“奇思妙想”。
文/邱靜
編輯/馬琼
近年來,歐洲面臨的能源危機給企業和家庭帶來沉重的經濟負擔。為此,歐洲各國採取一系列措施來應對當前的能源困境,包括加強能源多元化、發展可再生能源、提高能源利用效率以及加強國際合作等。
據外媒近期報道,歐洲正在計劃鋪設跨地中海的海底電纜,以便將在埃及沙漠運營的光伏系統電力轉送到歐洲。這無疑是歐洲為擺脫能源困境的又一“奇思妙想”。
能源供給結構性問題凸顯
歐洲的能源困境究其根源,還在於歐洲能源供給的結構性矛盾。
一方面,歐洲傳統化石能源對外依存度較高。以2021年為例,歐洲能源進口中,45%的天然氣、27%的石油以及46%的煤炭都來自俄羅斯。天然氣作為歐洲最重要的化石能源,在歐洲能源消費結構中佔24%,對外依存度高達90%。
因此,俄烏衝突爆發之後,歐洲很快陷入被俄“斷氣”的恐慌之中,媒體都在爭論如何確保民眾“過冬”。壓力之下,歐洲政要被迫親自出馬,開啟“任性掃貨”模式,在美國、阿聯酋、卡塔爾、阿爾及利亞、阿塞拜疆等國瘋狂購買油氣,甚至不惜花費超過市場價5倍甚至10倍的價格。與此同時,歐洲各國還&&諸如“洗澡不要多,每次不超5分鐘”“室溫不超19攝氏度”等“奇葩”過冬政策。
儘管歐洲各國政府2022年不惜血本保證了民眾的基本生活需求,但天然氣價格飆升也帶來了嚴重的經濟問題。根據英國國家統計署數據,從今年4月1日起,英國家庭年度能源賬單超過了家庭可支配收入的10.2%,英國約13%的家庭難以支付冬季供暖費。英國因此已發生多次行業罷工事件,民眾紛紛要求增加薪水以應對能源危機帶來的高通脹。
另一方面,歐洲推崇清潔能源,在可再生能源轉型上過於激進。歐洲長期致力於推動電力清潔化,更加重視可再生能源。2000年至2021年,歐洲電力生産中的化石能源佔比從50.8%下降至35.6%,可再生能源佔比從16.4%升至39%。至2022年,可再生能源發電已成為歐洲第一大電力來源。
但是,歐洲可再生能源供應並不穩定,極易受到天氣變化影響。例如,2021年9月,大西洋北海地區風速突然下降,導致英國海上風電驟減,引發歐洲能源市場混亂;2022年,歐洲遭遇極端高溫乾旱,17%的地區處於嚴重警戒狀態,47%的地區面臨乾旱風險,嚴重影響了水電和核電供給——比如,意大利水電佔該國總電力産量的15%,但去年水電産量驟減40%;法國56座核反應堆有一半被迫減産,加劇了電力供需緊張局面。
此外,歐洲在能源轉型上很難做到“用一個聲音説話”。電力不僅是關乎民生的重要保障,也是工業生産的核心要素,確保能源以較低價格穩定供應是提升歐洲地區經濟競爭力的關鍵一環。歐洲對此心知肚明,力求在能源安全上自立自主,不受制於人。
但是歐洲內部分化嚴重,既有歐盟國家,也有非歐盟國家;既有歐元區國家也有非歐元區國家;中東歐國家與西歐國家發展水平不同,在能源問題上也有自身獨特關切;法德兩國是歐洲一體化的引擎,但在能源問題上也齟齬不斷,兩國政要歷來在是否發展核能問題上各執一詞,爭吵不停,為歐洲能源轉型前路蒙上陰影。
歐洲瞄向北非
為應對氣候變化、保障能源安全、促進經濟發展和推動社會進步,歐盟設立了2050年“零碳歐洲”目標,堅持走能源轉型之路,甚至將能源危機作為倒逼其發展可再生能源的契機。
2021年7月,歐盟委員會提出應對氣候變化一攬子提案“適應55”。根據該提案,歐洲計劃到2030年溫室氣體凈排放量較1990年水平減少至少55%。2022年5月,歐盟推出“REPowerEU”能源計劃,強調將加快推進能源轉型,在2030年前“擺脫對俄羅斯化石能源依賴”,將可再生能源佔比升至45%。
其中,《歐盟太陽能戰略》作為該計劃的一部分,強調至2025年達到320吉瓦光伏發電並網裝機容量,至2030年達到600吉瓦。歐洲希望新增光伏發電在2027年時能抵消每年90億立方米的天然氣消費量。目前,歐盟新增光伏裝機容量41.4吉瓦,與2021年新增28吉瓦相比已有很大發展,但要實現上述目標,預計歐洲在2022年至2030年需每年新增光伏裝機容量46.8吉瓦。
在此背景下,歐洲將目光投向了非洲地區。歐洲歷來是非洲油氣出口的主要市場。2020年,非洲出口管道天然氣261億立方米,其中出口至歐洲的管道天然氣為252億立方米,佔非洲管道天然氣出口總量的96.6%。2021年,非洲出口原油2.78億噸,其中出口至歐洲的原油為1.1億噸,佔非洲原油出口總量的39.6%。今年10月底,德國總理朔爾茨先後訪問尼日利亞和加納,明確&&希望從尼日利亞進口更多天然氣。
非洲蘊藏着巨大的可再生能源開發潛力。目前,北非是非洲可再生能源發展的“領頭羊”,埃及、阿爾及利亞、突尼斯和摩洛哥都有在建或擬建規模較大的太陽能項目。
其中埃及作為地區大國,地跨亞非兩大洲,國土面積約100萬平方公里,是地區重要經濟體之一。埃及光伏發電有着得天獨厚的優勢——埃及太陽能資源區每天日照時長在9~11小時之間,太陽能發電裝機規模增長潛力大。埃及政府也重視發展可再生能源,公布了《2035綜合可持續發展能源戰略》,並&&了包括稅收優惠、補貼和政府採購等系列政策,旨在鼓勵投資和擴大地區光伏發電規模,為埃及的光伏發電營造良好環境。
面臨的困難
然而,歐洲真正實現從北非進口太陽能電力,仍面臨不少現實困難。
在地緣政治風險方面,此前俄烏衝突導致俄歐能源合作破裂,歐洲一度面臨“氣荒”;現在面對巴以衝突,歐洲再次繃緊敏感神經,害怕遭遇“油荒”。殷鑒仍在,何況西亞北非本就位於非洲“不穩定之弧”,“阿拉伯之春”曾導致包括埃及在內的多國大面積政治動蕩。因此有分析認為,如加大對從北非進口電力的依賴,一定程度上違背歐洲“能源自主”的初衷。
同時,從北非進口太陽能電力的前期投資成本也很高。非洲基礎設施薄弱,雖然擁有全球60%的最佳太陽能資源,但只有全球1%的太陽能光伏裝機量;非洲整體工業製造能力較低,要建設光伏電站,面臨産品供應鏈問題;在光伏電站運營上,也難以招募到足夠多的相關技術人才,此外還要解決沙漠高溫和沙粒對電站損耗的問題;在北非與歐洲之間建設海底電纜也是不小挑戰,僅是製造1000公里電纜就需兩年時間,如果因為船錨導致海底電纜受損,維護成本也很高。
不可忽視的是,傳統能源行業及其利益相關方可能會製造阻力,採取政治干預、法律限制、煽動輿論等方式,最終影響政策制定。北非多國嚴重依賴化石燃料發電,而建設傳統電站的成本低於光伏電站。歐洲和北非的傳統能源公司擁有鉅額資金和豐富政治資源,可以游説雙方政府採取更穩妥、更經濟的方式開展傳統能源合作。
此外,歐洲與非洲在能源理念政策上有較大差距。歐洲考慮“能源安全”時更強調“綠色安全”,因為歐洲可以將高污染高耗能産業都轉移出去,自己享用“知識經濟”紅利就能為民眾提供高福利。而非洲仍處於“擺脫能源貧困”的“水深火熱”之中,更重視低成本開發化石燃料資源。如果歐洲不能認識到這種理念鴻溝,在北非以“何不食肉糜”的雙標態度開展可再生能源投資與合作,可能免不了一路磕磕絆絆,恐怕還會招致更多非洲國家的批評之聲。
(作者單位:中國社會科學院世界經濟與政治研究所)
來源:2023年12月13日出版的《環球》雜誌 第25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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